袁明珠心下狐疑:这个并不是刘永旭当日摘去的簪子。
她的那只簪子是蝎子的,做得十分逼真。
当时那倒霉孩子拿走的时候似乎还嫌弃了一句,只是那时候她突然被抢了东西,没有注意听。
就是今日出门前她娘还说呐:上回就是听你的,戴那个劳什子蝎子,不够吓人的。
虽然疑惑,袁明珠看着少年略弓着的身形,手在大脑之前先有了意识一般伸出去去拿。
等反应过来,手顿住。
刘永昶看着那只泛着珍珠一般莹光的手,指甲光洁,带着些淡粉色,并不似许多女孩那样涂着蔻丹,耳朵悄悄地红了。
看向自己拿着簪子的手,跟女孩的手形成强烈的对比。
袁明珠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但这簪子不对,她也不好拿回去。
拿起来看了看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没丢过簪子,就是那日龙舟赛戴着一支蝎子的簪子,暇姐儿说喜欢,我就给她玩了。”
又问:“暇姐儿今日怎的没来?”
突然想起来,不仅没看到刘家的暇姐儿,铁官府的润姐儿也未看到。
刚进园子那会铁官府太夫人可是说他家大姐儿也来了的?
她觉得自己没有记错,太夫人就是这么说的。
只是她被慧姐儿说的消息一打岔,忽略了这事。
袁明珠问完就后悔了。
大宅门里的阴私事不好窥探,尤其刘任戚三家休戚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澄姐儿和暇姐儿的外祖家都是任家,如今澄姐失踪,另外两家的女孩儿只怕也不好受。
“小妹被旭哥儿带了去前头庙里上香去了。”
听到这个答案袁明珠舒了一口气,前头不远就有一间寺庙,香火鼎盛。
几人大概是替澄姐儿祈福去了。
袁明珠问暇姐儿就是给刘永昶递个台阶,他听了果然收回簪子:“大概是我弄错了,回去再问问暇姐儿。”
翩然而去的少年,走到无人处摸了摸衣袖内的两支簪子。
其中一支正是袁明珠被旭哥儿摘去那支蝎子簪子,另一支则是刚刚他拿给袁明珠的那支。
上次龙舟赛归来,他听小妹告状说旭哥儿又欺负了袁家的二小姐,把她的簪子摘了来,就教训了弟弟。
听祖母说今日袁二小姐也会来,他就打算趁着今日把簪子还了,也替弟弟跟她道个歉。
出门前却鬼使神差一般打开了箱子,从中拿了母亲生前替他备下的给以后他媳妇插簪用的簪子。
回头看看池塘边,两个女孩还站在柳荫下给水里的鱼投喂着鱼食。
魏千户的女儿说了句什么话,女孩先是震惊似的愣了一瞬,然后扑上去抓着人家揉搓。
之后两个人一起往他这边看过来。
刘永昶知道她们是在看他,加快速度拐过了一丛牡丹花后头。
慧姐儿知道两家想议亲,从她娘那儿听来的。
内宅的妇人们操心最多的就是婚丧嫁娶,最是善于观察这种事。
哪两家的主母到一起以后总避着其他人说悄悄话,准是有情况,不是做媒人牵线搭桥就是两家彼此有意思。
慧姐儿拿着袁明珠打趣:“刘家大哥这是找着借口给你送簪子吧?我看那簪子不是新样式,估计是前头刘少夫人留下来的,真是用心良苦哈!”
袁明珠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胡扯什么?”
乜了她一眼,“你不是自家想嫁人了,故意拿我说话吧?”
慧姐儿:“你们两家都要议亲了,还想瞒着啊?”
袁明珠被这话震呆了。
一下子所有事情都想通了。
她可真是一叶障目,总是先入为主的认为跟刘家结亲的肯定得是望族,忘了自己家也不差,也是后起之秀。
难怪她观察了这么久都没发现那个疑似来相看的人,原来对方早就来了,估计他们家搬家那次就是在相看。
真是经验主义害死人。
被慧姐儿笑得有些恼,作势要去掐她的脖子,两个女孩打闹起来。
闹完了再看刘永昶离开的方向,只看到一片淡竹色的衣角。
对于出嫁,女孩们大抵心情都差不多,又向往又恐惧。
慧姐儿把丫鬟们打发离远点,揽着袁明珠的胳膊,“刘大哥长得挺好看的,以后你们俩的孩子一定更好看。”
“我娘说了,刘家就算好的了,除了他们那个继母不太省心,其它没有糟心的事,不过她那个继母算不上事,一个没孩子的女人,不必理会。”
慧姐儿说这话的时候眼睑垂了垂。
她娘说这话的时候是看中了昶哥儿,想跟刘家结亲。
后头李大人来了武安府,她娘又看好李家的长子,却觉得李家那个继母不是个安分的,怕她嫁过去吃亏。
李家的继母也怕长子有个得力的岳家以后不好拿捏,在媳妇跟前也不好端婆婆的款,对这门亲事也不很乐意。
有人过来,两人打住话题。
“热死我了。”刘永旭咋呼着。
蹲到水塘边撩了水洗手。
一边洗一边问袁明珠:“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其它人呢?”
“都在园子里腊梅林那里。”
他洗着手,看到旁边站着的润姐,撩了水泼她。
受了欺负的润姐儿躲到袁明珠身后,“二表哥你又欺负人,回头告诉大表哥打你。”
旭哥儿混不在意,做了个鬼脸,撩了水开始洗脸。
袁明珠知道了两家的意思,不好袖手旁观,扶着润姐儿的肩膀说:“回头告诉老夫人打他,润姐儿别生气了。”
又说旭哥儿:“你一头热汗,不能拿凉水洗,凉水激着了回头仔细头疼,这池子里的水是上山下来的山泉水,本身就凉,这里又是柳树荫下没有日头晒着,肯定水是冷的,快上来。”
旭哥儿知道水冷,自觉理屈,也没敢犟嘴,乖乖听着上了来。
暇姐儿却知道她这个二哥素来就是个犟头巴脑的犟头筋,在外头装得规矩。
只要熟了就原形毕露,无法无天。
且最烦别人说教,被多说两句就撂脸子,祖母都管不好。
暇姐儿拿了帕子递给她二哥,旭哥儿拿了帕子把脸上的水擦了。
暇姐儿站在一旁偷偷往袁明珠身上瞧。
这里河风吹得冷,袁明珠撵了旭哥儿:“你哥哥刚走一会,你去找他吧!”
拉了润姐她们:“我们去看看大家都在做什么。”
赶紧给隔开,省得又吵起来。
等宴会结束,刘老夫人和陶氏一起领着各自的小辈下山。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袁明珠被挤到了昶哥儿身边,两个人都目不斜视的走着。
刘永昶比她高了一个头,眼睛的余光看着女孩粉嫩的耳珠,耳朵又悄悄地红了。
刘老夫人看着双双站在一起的两个小儿,一般俊秀的容貌,犹如金童玉女,一贯严厉的面容上也忍不住带出三分笑容。
目送着袁家的马车走了,才带着孙子女们上了自家的马车。
袁明珠坐在马车上,被曾祖母和大嫂看得脸不争气的红了。
再心里给自己催眠:什么都没干,你个没出息的,心虚什么?
三辈子第一次有人给她送簪子,不能不让人害羞!
还好曾祖母和大嫂什么都没问,让她脸上的热度慢慢消下去。
回到家,袁明珠就把五月招了来,“跟我去库房里看看库房里的东西要不要拿出来翻晒。”
五月跟着她去了专门放原材料的库房。
这里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着,是阖府最安全的地方,只怕一只老鼠都别想进来。
芸香带着人去整理原材料,袁明珠带着五月站在院子里,把今日从慧姐儿那里听来的消息说了。
“你今晚就带着人去找你叔叔,查清下冰雹那天守备府周围都有什么异常。”
“还有御马街胡……。”
想让他查查守备府胡姨娘娘家近日有没有异常。
袁明珠说着,突然想起来姚家的老宅就在胡家宅子隔壁。
姚家老宅废墟里扒出来的那几具无名尸。
据说姚家的人都不知道死了的是什么人。
“胡家那边我请太爷去衙门打听,你们查守备府那边就行,注意别让人发现了行藏。”
他们就是多管闲事,别回头让人怀疑上就糟了。
戚家一个守备府不足为虑,之所以各方对戚守备趋之若鹜,还是看中他是忠义伯府的大少爷。
他再不受忠义伯看中,忠义伯也不敢越过他给其他儿子请封世子,也能使一个“拖”字诀。
等再过些年,他一直生不出儿子来,再以无嗣为借口给卢氏的儿子请封。
袁明珠只想救下澄姐儿,可不想掺和别人家的家务事。
让人怀疑他们是忠义伯指使的就糟了。
当初给小任夫人药方,也是想让她多活些时日,别早早给人家腾位置,也能多照看两年那个可怜的孩子。
只是小任夫人照着她们当初的约定照顾了澄姐儿两年,澄姐儿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好转。
也是,有些事并非人力可以扭转的。
“是,在下知道轻重。”
“你们查一查,守备府的琉璃和秀春还在不在。”
琉璃是澄姐儿身边的丫头,秀春是小任夫人的丫头,如果她们还在就方便多了。
据小任夫人所说,她们俩还是个好的。
交代了一番之后,他们也进了库房看查看结果。
梅雨季节该结束了,趁着有晴好的天气就得拿出去该晾的晾该晒的晒。
库房里放了许多木头垫板,周围还放了防潮的灰包,有些还用油纸裹了防潮,霉变的情况并不严重。
管着库房的不知道袁明珠为何突然来查看,正心下惴惴,看到没找到毛病才略放了心。
她素日也用心维护了,只是天气又热又潮,不是用心就能完全避免损失。
能做到减少损失就是好的了。
只是这个道理不是内行人不会懂,她就怕二小姐年龄小不懂吹毛求疵,那她可就冤枉死了。
袁明珠看看情况,颔首道:“维护的挺好,那看出用了心了,回头找李管事拿一吊钱的赏银。”
领着人走了。
袁明珠回后院,五月去安排她吩咐的事不提。
袁明珠站在桌案前,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写在纸上:三角眼来了武安城,一直下落不明;
姚家宅子里死了人,姚家人是真不知道死的是什么人还是装作不知道?
死的这些人跟姚家有没有关系?又跟三角眼有没有关系?
胡家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京城忠义伯府呢?又有没有干系?
忠义伯府跟安定侯府有没有勾结?
她觉得还是得给顾重阳写一封信,提醒他注意防备着安定侯府跟忠义伯府勾结,也是让他帮着落实一下安定侯府跟忠义伯府关系如何。
写了信做好记号,拿火漆封好,交给芸香让她送去绸缎庄。
杜氏说她:“这么晚了还让她出去,真是想着一出是一出。”
“现在下了凉了,正该出门,我今天看慧姐儿身上的衣料挺好,让芸香去也去看看有没有好的料子来,现在的衣料都太厚了,穿着热。”
杜氏点着她的额头,“就会瞎花钱。”
倒是没拦着不许去。
只吩咐芸香:“一会该吃饭了,别耽搁太久。”
芸香去了不久就回来了,进了书房给袁明珠回复:“信已经交给掌柜的了,掌柜的让奴婢给带回来这个,”
说着把一个长形的黑色布包递给袁明珠。
布包不大,大概就折扇小一些。
袁明珠以为里头装的是扇子呢,打开来一看,原来是一杆玉柄的狼毫。
袁弘德推门进来,看到她手里笔:“什么时候买的笔?”
过去观赏了一番。
袁明珠:“我哪会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真说用得趁手的,还是竹杆的毛笔,不仅轻重正合适,用起来也泼辣,不要总小心着摔坏了。
这玉杆的笔跟刀剑鞘上镶着的宝石一样,都是累赘。
袁弘德把笔还给她,袁明珠让芸香收起来。
袁明珠正要找曾祖父请他去帮忙打听姚家死的那些人的情况。
也不敢说真相,只说:“那姚家之前就想谋我们家的作坊,如今他们家老宅里不明不白死了这么些人,我实在是不放心,怕再是有什么阴谋,曾祖父抽空去找人打听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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