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妖

( )我跟那个自己辛苦修炼成妖的白娘子不同，我的父母都是妖，所以当我一从蛋中出来就是妖身了。

我的父亲是个称霸一方的大妖怪，所以妻妾成群、地下情人、红颜如己之类更是不计其数，而我的母亲则是他的第三十二房小妾。

因为我母亲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所以根本得不到他的宠爱，我出生后很久都没有见过父亲。

我的母亲总是跟我说，我的父亲是多么的了不起，所以我就以为父亲一定会喜欢有本事的孩子。于是我努力的修行，只要自己法力高超，出类拔萃了，父亲自然会在一大群数不清的孩子中注意到我。

也许是我天赋真的不错，也许是努力的结果，我的本领很快在同辈中数一数二，在那一带也算小有名气。

但我还是没有见过我父亲，因为他极少到我母亲这来，也因为他从来对庶出的子女一直不重视。平日里他威风凛凛的巡视领地时，带在身边的都是他正妻为他养育的子女。

后来我母亲去世了，他做为丈夫甚至没有来参加葬礼。那时我已对父亲死了心。我埋葬了我的母亲，独自在山里游荡，心情很不好。

可偏偏这个时候，遇见一个不知好歹来挑衅的家伙，我们三言两语便动上了手，结果是我稍胜一筹。那时我心中正伤痛、气愤，正想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于是把对方杀死了。

山林中妖怪之间的争斗本来常事，更何况是他先动的手，他既然想杀我，应该也想到会被杀，所以我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在我母亲头七的那天，我得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那个被我杀掉的男子，竟然是我父亲的儿子，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更因为他是嫡子，父亲对此大发雷霆，说我杀害兄弟，大逆不道，要把我打回原形，逐出家门。

很可笑是吧？父亲从来没抚养过我一天，从来没见过面，我更不知道被我杀死的是我的兄弟，却要我背上了杀害血亲的罪名；我从没进过所谓的‘家门’，现在却要把我逐出去；从没见过面的父亲，现在终于满天下的追逐我了，为的却是要把我打回原形，赶出家门。

我当然不可能甘心地坐以待毙，我马上收拾母亲的遗物，逃离了故乡，身后跟着由父样带领的兄弟姐妹，大娘小娘们组成的追杀大军。

我边逃边忍不住地想，要是那天我输给了那位兄弟，是我被杀死了，看当时的情形，他肯定会这么做的，如果这样父亲会不会以杀害血亲的名义把那个嫡子打回原形赶出家门呢？会不会这样师动众的追杀他呢？

答案当然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我更不甘心，我一边逃，不时地回来偷袭，出其不意，我又杀害了好几个‘血亲’。到了这种时候，他们和我不再是血亲，应该说是血海深仇。

我在他们的追杀下边打边逃，本来以为不会有幸免的可能了，可是有一天，我突然遇见了一个强大的妖怪。

他的妖气是那么强烈，以至于我和那些追杀我的对手在他面前都无法动弹。他本来正在悠闲的垂钓，饮酒、放声高歌，根本没有对我们这些进入了他视野的小妖怪有什么动作，我们也不敢这样做，因为害怕我们会无意中冒犯他。

其实我当时有过那样的念头，干脆对这个大妖怪作些不敬的举动，让他大发雷霆，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我们全杀了，这样的话，我一个人的命换他们这么一大家子的命，值了。

反正我娘已经不在了，我孤零零的一个，死了和活着也没什么分别，早死早投胎，也许下辈子做个普普通通的小蛇，没有什么智力，也就没有那么多烦恼……”

听她说出这样沮丧伤悲的话来，薛宇鹏收紧了搂着她的手臂，把下巴放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摩擦着：“可怜的小颖，要是那个时候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白若颖把头埋入丈夫的臂弯感受他的体温，过了很久才继续往下讲：

“我就算那么想了，也根本无法去实现。因为他太强大了，那种明显的实力的差距，使得我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别提开口去触怒他了。

过了大半天，他喝尽壶中的酒，把空壶抛进了河中，才回头问我们：‘你们在这吵吵嚷嚷地干什么呀？连钓个鱼都不让我钓安生吗？要不是看你们也勉强算是同类，我早就把你们一个个全扔进河里去了。走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我不和你们计较。’

说完他站起身要走。

这时候我父亲他们已经把我团团包围起来，我知道眼前这个大妖怪只要一走开，我马上就要面对他们的围攻，因为刚才这么一耽误，我已经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我虽然不怕死，却真的不甘心这么死掉，所以我跟在他的后面，忍着害怕当一条尾巴，走了二十多米，他回头皱着眉问：‘你干什么？’

我当时都快吓哭了，可还是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要杀我……’

他回头看看他们那一群人，又看看我，突然一笑：‘那就跟着吧。’

见我得到了他的允许，我父亲他们急了，父亲立刻上来对他行礼：‘这个孽障是我的女儿，她丧心病狂地杀害了五个兄弟、两个姐姐和我的两个小妾逃到了这里，希望前辈您让我把她带回去，施以家法。’

他扬扬眉毛，又看向我，我知道我与那个人是不是父女，只用一个小法术就可以分辨出来，不论我说什么也没用，所以我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是站在那，见他不说话，我父亲以为他是默许了，就上前拉我。

我知道这可能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父亲说话的机会了，于是说：

‘你说你是我父亲，我出生的时候不见你，我长了两百四十多年没看见过你，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不见你，现在你突然跳出来了，说你是我的父亲。

你说我杀的是我的兄弟，可他却在我为母守服孝的时候来到我家，要我跟他上床睡觉，你说我一路上杀的是我的血亲，我却从来未见过他们，只知道他们要千方百计地杀我。

什么道理都让你们占了，你们最好有办法让我魂飞魄散，否则，只要我还有一分魂魄在，我就绝对不会忘了这份冤仇，我总有一天，会找你们讨回来。’

不知道是因为听了我这番话，还是因为父亲的冒失举动触怒了他，他忽然制止了父亲他们上来抓我：

‘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恃强凌弱，以众欺寡，你们跟她是亲人也好，仇人也罢，这我管不着，但我却不能让你们在我眼皮底下这么嚣张，一群男子欺负她一个女子。

这样吧，你们出来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一对一的斗一场，是死是活我绝不插手，不然的话，你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有了他这番话，我父亲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我所谓的‘兄弟’愿意站出来。

他们这一路上对我的追杀，早就知道我的本事和毒辣的手段，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他们当中的那几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兄弟’，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没有一个能从我的手下逃命。

等了很久，见他们一个一个都没有动静。他突然笑起来对我说：‘即然他们不打算跟你比斗了，那就走吧，我先前说过你可以跟着我的话，到现在为止依然有效。’

于是，我便跟着这个陌生的强者走了，这一跟就是八百年，最初我的打算非常简单，就是因为他是个强大的妖怪，想从他那里学到一点本领，以后好回去找我的那些‘血亲’报复，可是后来……

我也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那样……我们便在一起生活了……他成了我的丈夫……”

白若颖对薛宇鹏讲了很多，包括她的过去，她的童年时光，她与家族的恩怨，她与蜀望的相遇和婚姻，他们之间的分离，以及以后独自生活游荡的漫长时光，后来又说到与姬傲的那场错误的爱恋，与蜀望的重逢，偷盗来的法宝的错误使用，自己怎么“变成”了人类，怎么遇见了薛宇鹏……

“事情就是这样，我并不是想隐瞒你什么，而是这些事情是在一团混乱之中发生的，等我把事情理清之后，我已经编了太多谎言不知道如何向你开口了……”白若颖躺在薛宇鹏怀中讲叙一切，等到她说完了她的过去，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窗外满天繁星，微风从窗口吹入，带来的却决不是清凉的感受，在这种湿湿粘粘的感觉中，薛宇鹏抹着汗自言自语：

“原来除了蜀望还有一个……不是，我是说，你后悔了吗？你是在不清楚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嫁给了我，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呢？毕竟，我只是一个渺小的人类，比起万年老妖怪。丽丹市妖怪首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