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走到盆架前,弯腰将盆架旁的木桶提到一旁。
随之,被压在木桶下的地砖接缝处,显现出一些干涸的水迹。
此刻,清晨的阳光,正好从敞开的房门照射进来,让这些水迹呈现出一种浅浅的草绿色。
这个角落,本就是宫婢日常洗漱的位置。
纵然房间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经过这么多天密闭空置,墙上和地砖上些许水印子,也都已经干涸。
唯有这块地砖接缝处的水印子,在阳光照射下,并非是透明的白色,反而泛着青苔似的草绿。
沈姝的手,在那些草绿色干涸的水迹上一抹。
只是须臾间,她便感觉指尖传来像被什么蛰到似的疼痒。
她抬起手腕,看向指尖,只见有些微草绿色粉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把她葱白指尖的皮肤,腐蚀成针眼大小的孔洞。
沈姝杏眸微眯。
“殿下可随身带了武器?”她问道。
禁宫之内,寻常人不得带武器,然楚熠是个例外。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短匕,走到沈姝身侧蹲下:“你要做什么,我来。”
沈姝摇头,指着夹缝处那些绿色水迹道:“这是化尸草粉兑水干涸以后,留下的印记。味道几乎已经闻不到,可毒性还在,还是我来比较妥当。”
楚熠闻言,剑眉微蹙。
他原以为那些绿色东西,不过是屋里潮湿长出的青苔。
却没想到竟是毒草。
他的视线扫过沈姝刻意垂下的手指,便知道方才她那一拭,显然已经中了招。
“让我看看你的手。”
楚熠说着,就要抓过沈姝的手查看。
却被沈姝避在身后:“无妨,不过只破了一点点油皮,用不了一刻钟,就会恢复如初。还请殿下把匕首给我。”
楚熠一双剑眉蹙得更深。
他下意识要像往常那样,阻止沈姝进一步做危险的事。
可一想到——
先前在云疆时,他每次的阻拦,都只会让这姑娘,倔强的让她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楚熠抿唇站起身走到床前,从被单上撕开两道布条,递给沈姝:“我用匕首撬开青砖,你用布条包手,掀开砖石,我们分工协作。”
沈姝原本见熠王突然站起身去撕布条,以为他又像以前那样,要在自己面前“逞强”。
然而,当她破天荒从向来“霸道不讲理”的楚熠口中,听见“分工协作”这四个字,愕然睁大了双眼。
天啦!
她今日莫不是跟了一个假熠王吧!
楚熠见她这副模样,凤眸微深。
他曲起修长手指,在沈姝头顶的小太监帽上,弹了一下,板着脸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用布把手包上干活。”
“哦,好。”
沈姝回过神来,朝他夸赞一笑:“殿下英明,都听殿下的。”
只要不固执己见,都是好上官。
这笑容,让楚熠有一瞬间的怔神。
尤其是那句清清软软的夸赞,仿若一片羽毛轻扫过他的心尖,让他喉咙有些发紧。
他凤眸微垂,淡淡“嗯”了一声,把布条塞进沈姝手里。
略缓了几息,才开始用匕首清理砖缝。
待到沈姝包好手,楚熠已经把青石地砖的一角,小心撬了起来。
沈姝赶忙抓住撬起的一角,小心往上扳。
随之,有股淡淡的腥臭味从地砖下头冒了出来。
这气味——正是飘散在房间里那股若有似无的臭味。
原以为是什么吃食,没及时清理腐烂发臭。
却没想到,竟来自这地砖之下。
这一次,沈姝眉头深蹙,终于得出了结论:“这是化尸草化完尸骨以后,放久了的味道。”
楚熠脸色微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就这样,他们两人一个用匕首撬,一个用手扳,很快便把偌大的青石地砖掀开。
也因此,终于看清了地砖下藏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土槽。
土槽的底部,糊了一层湿漉漉,像青苔一样的草绿色渣滓。
楚熠用匕首的刀刃,在里面翻搅几下。
隐约可见草绿色渣滓里,还夹杂着一些杂色。
有肉色、黑色还有白色的糊糊,辨不清到底是什么。
那股淡淡的腥臭味,便是从这些渣滓上而来。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沈姝朝楚熠眼神示意,除掉手上的布条站起身,和楚熠一道走出了房间。
“那些的东西,应该是被化尸草化掉的骨肉。”
沈姝低声道:“只是很奇怪,她为何不把这些东西弄出去,反而会在这么隐蔽的地方,用化尸草的毒水处理掉?”
楚熠若有所思:“宫里人多眼杂,就连恭桶,都有人盯着。若弄出去处理,反而容易被人发现,”
沈姝闻言,眉心微动。
“那日在太极殿里,这宫婢究竟下了什么毒?”
楚熠剑眉深锁:“跟我来。”
说完这话,他招手让门口的禁军,进院子里为他们打了水,同沈姝一道净完手,便带她离开宫苑。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长长的朱红小巷,来到一处紧邻前朝西侧城墙,占地广阔、戒备森严的宫苑前。
宫苑黑色牌匾上,赫然写着“北衙”两个大字。
身穿飞鱼服的侍卫面无表情肃立在门口,直到看见熠王,才恭肃行礼。
沈姝打小听过无数北衙的事迹,今日当她第一次真正站在北衙大门前,看着黑沉沉的匾额,只觉得有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蹿上后脊。
对于他们这种官宦人家出身的人来说,只有一种情况,会进北衙。
那便是——要被朝廷抄家的时候。
“害怕?”楚熠睇着她问。
沈姝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多来两次就不怕了。”
楚熠淡淡说完这话,伸出修长又骨节分明的大手,隔着沈姝的衣袖,牵起她的手腕,大步走进北衙大门。
沈姝杏眸微睁,下意识反手想要挣开。
“别动。”楚熠双眼平视前方,肃容低声道:“原先在北衙的宦官,全都被清走了。你今日穿着宦官衣服,若被飞鱼卫捉了去,我可找不到你。”
沈姝:……
我信你个鬼哦!
她心底默默腹诽。
可是,当她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沈姝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低垂下头,看着自己一身宦官的长袍,很怂的任由楚熠牵着,往正中的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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