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魄御天

“我叫秦然，归浅殿主客气了，既然是文化交流，以后我自然也有很多需要请教殿主的事。不如我先带殿主到起源界各处看看，边走边说如何？”秦然说道。

“入乡随俗，一切就听小先生安排。”归浅说道。

“哦？殿主那边也有入乡随俗这种说法？”秦然说话间便开启通道，两个人步入其中，下一秒便来到了起源界。

“是从一本书上学的，上次奎椽带回去的书。”归浅说道，面前的起源界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这里到处都是白色蓝色，放眼看去整个地方都充斥在光里。

“那些是什么？一根柱子和很多须须苒苒的东西~”归浅问道，她以为基础科技已经非常发达的起源界应该是另一副样子才对，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是树~”秦然说道。

“树？这就是树？是什么科技设备吗，有什么用~”归浅说，再次之前她对起源界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奎椽的信息，而奎椽的信息里的确有很多基础知识，只不过知道有东西叫树，和看到实物是完全不同的。

“树不是一种科技产物，是起源界的一种生命，现在可能没什么用，但在很久之前人族还在一个小地方的时候可是很依靠它和它的其它族类的。”秦然说道。

“是这样~”归浅眉头微微轻蹙，她觉得这种没用的东西应该拿掉，把它的能量拿来做别的事才对，不过这可能和人族的文明不符，所以没说出来。

“那那个又是什么，不会是房子？”她指着远处的高楼说。

“是房子的一种，叫大厦，里面有很多人活动。”秦然说道。

“为什么？以起源界的科技不是能轻松把人数据化吗，为什么还要用这种东西来占空间和运算内存。”归浅不明白，这里和她想象中真的相差太远了。

“科技的确可以便利生活，但是不能没有人情味。人与人直接是需要相处的，需要彼此交流和促进感情的。”秦然说道。他也没想到归浅那边没有这些基础的东西，看起来应该是个高度发达的科技社会，一切资源都以最大价值为前提进行使用。

“人情味？是什么东西，拿来有什么用？”归浅完全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这个我跟你解释不清楚，我带你去个地方，体会体会。”秦然想了想再次开启权限，带着归浅来到一条古街，这里在梵教界山之下，他自己以前经常都来，只是这段时间一直闭关就很久没来了。

这里很热闹，说是古街，实际上已经不是尚武时期传长袍带刀带剑的古了，而是相对来说还比较古老，有卖东西吃，有店铺开张的地方。其余地方现在买东西都是直接系统，吃的东西甚至不需要买，回家就自动补充生命活动所需的能量。所以相对而言这里已经很古了。

“他们都在干嘛？”归浅十分疑惑，她一眼扫过去整条街上的人就没有一个有修为的，就算是以人族的修炼等级，这些人也弱得毫无价值，放在自己族中这种数据都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应该回炉重造才是。

“跟我来，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秦然走上前去，归浅在后面跟着，满心都是不解，这不该是一个科技发达到这种程度的文明该有的现状才对，这种上下层的撕裂感也太大了。

“咦~这不是小然吗，好长时间没来了呀~”走两步就有一位老者打招呼。

“穆老，好久不见了，这段时间太忙了。”秦然笑着回应对方，若是封印的事没有进展的话，他现在也没心情陪她在这种对方逛。

“是好久不见了，你要是再晚来几天，可能在这里见到的就是我的后辈了。这位小姐是谁，是你的女朋友吗？”穆老笑着说。

“穆老误会了，只是刚认识的朋友而已。那您忙吧，我再到那边看看~”秦然说道。

“女朋友？是什么意思~”归浅问道，她觉得对方在提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神态变化很明显，眼神也很温柔。但是从理解上来说，不就是女性的朋友吗，难道在人族里朋友这个概念这么特殊？

“是男女之间表达亲密关系的一种称呼，我们到前面去，我请你吃东西~”秦然面不改色地解释，也得亏了是他，换做秦臻来的话这会儿肯定只会解释让对方不要误会，然后自己在那里尴尬。

一路上很多人都认识秦然，也都和他打招呼，现在是个超越生死的时代，所以很多老朋友一认识那就真的是老朋友了。这又让归浅十分纳闷，明明秦然有超越暮云裳做决定的权利，为什么这些这么弱的人都不怕他，反而像是普通朋友一样。要是在戎殿这种弱小的存在肯定被自己送去重造了，存在根本都没有意义。

“这是什么？”归浅皱着眉头看着摆在面前的一碗东西。

“这叫馄饨，是一种很古老的食物，是吃的东西。”秦然给她加了一些辣椒，一些盐。

“吃的？这根本毫无能量，吃了有什么用？对酉魂境来说就算吃一万亿个也不够补充能量。”归浅说道。

“你试试嘛~”秦然说道。

归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前这毫无意义的东西，犹豫了好久用勺子舀了一个，然后从手中微微释放力量，瞬间勺子里的东西就化成了无数粒子，她把它送到口中，果然是半点感觉也没有，可以说是毫无能量可言。

“不是这么吃的~这样吃，不要用力量把它分解，要放在口中慢慢咀嚼。来~”秦然舀起一个送到她嘴边，归浅紧皱眉头凝视着他。

“就试试嘛，吃可是起源界的重点文化之一哦，要想和人搭话并且了解对方获得情报，吃就是最好的方法。”秦然说道。

归浅半信半疑，但是看秦然的样子也不像说笑，而且周围的人的确也都一边吃一边聊得很开心，甚至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吃东西也都会聊起什么。于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张口，这种感觉相当奇怪，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喂吃的，在戎殿吃就是为了恢复能量，没有其它任何别的意义。

“就这样慢慢地咀嚼，不用刻意去感觉它，遵循自己的味觉和口感，在想吞下去的时候就吞下去。”秦然说道。这也是只有他才能带人体会的东西，如果是东庭聿的话他自己都没吃过这些，就更不会带人来吃了。

归浅的神色不断变化，这种特别的味道她是第一次尝试，很奇怪但是又很奇怪。前者是味道奇怪，以前几亿年吃东西都没有这种感觉，后者的奇怪是感觉很奇怪，咬了几下就有奇怪的感觉，想要把它吞下去。

然后她就按照秦然说的，不管什么原因，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可是吞下去之后嘴巴又很奇怪，又想把它再拿回来咀嚼一下，明明之前在嘴里的时候想吃下去，现在吃下去了又想再咀嚼，这矛盾的感觉让她紧皱着眉头。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再来一个~”

秦然完全知道她的感觉和反应，自己第一次吃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咀嚼两下就像吞下去，真吃下去了又意犹未尽，这时候就需要再来一个。所以他又给她舀了一个，稍微用点奥义力量驱散一些温度，让馄饨刚好适合入口。

“你也吃一个，别只给我一个人吃。”归浅也给秦然喂了一个，周围的人也都会心一笑，都以为两人是情侣。归浅吃了两碗之后还是有些意犹未尽，作为祖境之上八门的修为，吃这点东西自然不会有什么饱的感觉。

“怎么了，还没吃够？好东西也要适量，我在带你去另一个地方看看~”秦然给她擦了擦嘴角，归浅还有些意犹未尽，调皮的香舌微微伸出，自己把另一边嘴角沾的汤汁吸走。看到她这副样子，秦然也是不由得一笑，觉得这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交流。

“没想到吃东西还有这种滋味，这就是你们留着这些微弱能量体的原因吗，倒也有些用处~至少能让人心情愉悦。”归浅看着那条远去的老街还有些许留恋。

“在你们那边对于死去的人是怎么处理的？”秦然问道，这次他没有直接开权限过去，而是两人一路在天空中飞。因为这一带都是浅层区，所以也不需要佩戴减律器。

“都是数据而已，回收能量即可。同样的人可以直接用一样的数据产出。”归浅回答道。

“那么你们呢？”秦然看着她问。

“我们？你是说殿主？我们是数据配对和优化产生的。我看你们也是这样吧，生物兵器不也是以数据生成，在使用过程中不断优化。”归浅说道，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一切都朝着更高的效率和更高的价值靠拢。

“你说的那是没有思维情感的机器，我说的是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你，难道你的意识和思维也是可复制的数据？也是能量产的东西？”秦然说道。

“意识数据的确是独一无二的，不过也是配对产生的。系统会根据一些条件产生最优配对数据解，等一切条件成熟就能配对产生心的意识数据了。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优秀的意识数据越来越优秀，难道你们不是这样？”归浅说道。

“是也不是，要说是配对倒也算是，只不过没有什么系统安排，我们讲求的是你情我愿，也就是个人自主选择。有一种叫爱情的东西会将男男女女们联系在一起，从而自愿配对产生下一代。”秦然说道。

“这样不可控性未免太高了，效率也极差，很容易浪费最优的意识数据！”归浅皱眉说，她不能理解这种低效的随即配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除了浪费优秀的数据之外别无用处。

“看来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呀，不过没关系，有的是时间。你想知道起源界这个庞大的机构其内部是如何运转的，又是如何在管理的，那你就得先了解我们的一些文化思维，否则你可能会对很多管理层做出的决策感到莫名其妙无法理解。”

“当然如果你只是想单纯知道谁谁谁是分区管理，哪个又是军事指挥这些，那就很容易多了，我随时都能给你一份，这也是你随便都能查到的。说不定待会儿你回去之后你的那些手下就都能把这些告诉你。”秦然说道。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归浅说道。她真正想知道的是内在关系，就是管理和管理间的关系，是朋友，是亲族还是其他。在自己族中是没有这些关系的，可在人族里这种关系应该很重要，毕竟他们的配对效率如此低下。

“带你去看看我们是如何处理故去的人的。”秦然说道。

两人来到墓地，看着一座座有名有姓的坟墓，归浅一样很不理解，应该说根本无法理解。

“这只是一些碑文吧，里面也没埋什么数据，为什么要弄这么个地方。就算你们注重人际关系，但是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留下这么块墓地也没什么用啊，从墓地里也得不到任何东西。”归浅说道。

“这里有种东西叫做传承~在起源界有种文化叫姓氏，父母跟着上一辈姓，孩子跟着父母姓，这是一种最简单的传承。稍微复杂一些的就像刚刚我们去过的馄饨店，父亲是店主，儿子也是店主。”秦然说道。

“可是这样有什么用呢，人又不会死，干嘛不让一个人一直做。”归浅说道。

“为了更好！”秦然肯定地说。

“更好？”

“是的，为了更好。同一个人做同一件事千年万年，是会形成固定思维和模式的。这就好比你们三飨浮生族的数据匹配，看似是最优解，实际上只是在那套系统下的最优解。传承是为了继承过去优秀的经验，然后对之加以发扬和创新，让一样东西变得更好。”

“每个不同的个体对同一样事物的看法保持基本的共同认知，同时又有自己不一样的见解。这样才能发现事物不同的一面，对之加以完善。也许从小处看每个完善的阶段这个事物都是粗糙的，是不完美的，但长久下来它就会越来越完美。”

“反之你们用系统匹配的东西永远只遵循一样的条件，那么即便是最优的解，那也是在这个条件下的最优。但是你要知道，条件是会改变的。当条件改变之后你就会发现这个完美的东西在新条件下简直一塌糊涂！”秦然说道。

这番话对归浅的冲击不亚于让机械智能意识到自我，这番话等于是否定了殿主，否定了魔主这样族中极其优秀的意识自我存在的意义。也就是说她自己也只是族中的配对系统的限定条件下所产出的最优解，如果有一天系统条件更改，那么她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也都是在某个条件下诞生的完美产物，所以无需过分否定自我的存在，也不用强调自己的完美来遍地他人。差异只是因为你们诞生的条件不同而已。看来今天的交流就到此为止了，我送你回去吧，好好想想。”秦然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在思考一些问题了。

归浅不知不觉地回到使馆自己的房间，连秦然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自我否定这种事很容易陷入魔怔，特别是你坚信不疑的东西有一天突然产生动摇，那么以之为基础构建的一切东西都会随之崩塌。好在秦然只是浅浅地提了一下，没有用多深刻的例子，所以归浅只是一时间产生了怀疑，并没有达到信念崩塌的地步。

不过这也让归浅有了一些改变，从思维上认同了系统配对和人族的随机配对是不同条件下的产物，所以并没有优劣之分。在这个思维和观点产生之后，再去看很多之前不解的事也就都合理起来了。因为这些不理解和不合理都是她以自己族中的条件产生的结果来衡量对方所得出的结论，但实际上二者产生的条件不一致，其结果自然是不能拿来比较的。

从这个基础观点出发再来看起源界的一切，很多事情就变得通透起来，当你的心中认同一种不理解，允许这种不理解存在的时候，实际上你已经开始理解它了。接下来带着这个基础她在起源界一直待下去，秦然也一边关注研究的情况，一边带她到处看看走走。

因为跟的人不同，所以归浅和其他人得出的结论完全不一样，在提交报告的时候所有人的报告中对人族的文明描述都是两个字——低等！总体而言就是这是一个低等级的文明，虽然头部科技达到了发达水平，可是文明基础还是一塌糊涂，十分落后。

而归浅的看法则完全相反，是将起源界的文明和本族文明放在对等的台阶上讨论优劣，不说绝对客观，但也少了很多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