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舅舅觉得对不住瑾娘,甚至无言再见到这个外甥女。沈姨母也是同样的心情,当然她更心疼瑾娘受的委屈。
这孩子早就知道了这事儿,可之前一直憋着不说。为防她舅舅和舅母发生争执坏了感情,她把所有苦水都咽回自己心里。
沈姨母心疼的啊,昨天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原本想一回府就来林府找闺女的,好歹被林父按压住了。
林父听闻这匪夷所思的事情,也直接气笑了。可是气过笑过还能如何?不说事情早就是陈年旧事,只说那到底是长辈,即便有不是,瑾娘还能找她说理去不成?
若是事情没有说破,瑾娘只能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可事情说破了……好似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如今舅兄那里乌烟瘴气,沈舅母有再多不是,但到底是舅兄的结发妻子。她背着舅兄做下此等下作之事,如今心里最难受的,还是舅兄。
林父安慰着沈姨母,“你现在过去林府又有何用?不过是在瑾娘伤口上又撒一撮盐巴罢了。孩子至今没有提及此事,就是怕我们这些长辈为难。她已经放下了此事,你再去提及,孩子又得伤心。”
“那也不能坐视瑾娘的委屈不理。”
“那是我的孩子,我还能看着她受委屈么?即便要讨个公道,也不是现在,也不是咱们出面。再等两日吧,看舅兄怎么说。”
林父压着沈姨母,让她好好缓缓,别瑾娘把这口气咽下去了,她气出个好歹来。
沈姨母心中到底惦记着瑾娘,所以强制忍耐了一晚,平静下心绪后,就要来林府看女儿。
她要来林府,也不是非得给个借口。可这前天才见过,今天又急吼吼的跑过去,总感觉其中有事儿。
索性沈舅母被叫破贪墨外甥女嫁妆银子的事儿,也瞒不住人,因而也没隐瞒女儿和媳妇的必要。
林父将事情说给萱萱和柯柯听,两人的世界观都要崩坏了。这世上还有这般为老不尊的长者?还两面隐瞒,将外甥女的嫁妆银子克扣下来,她,她怎么就这么无耻呢!
萱萱和柯柯脸上都火辣辣的,替沈舅母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讲道理,舅母脾性有瑕她们都是知道的,但是再怎么知道,她们也觉得沈舅母处事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谁料,她连姐姐的家庄园银子都克扣,这若不是阴差阳错被人叫破了,岂不是还真叫她瞒天过海,将此事糊弄过去?
萱萱“呀”一声叫出来,“咱们事前不知道舅母克扣了姐姐的银子一事,但姐姐肯定是知道的。就在哥哥和嫂嫂成亲前夕,舅舅说要贴补哥哥五千两银子,那时候,那时候舅舅就曾开口说过,姐姐成亲时帮扶了姐姐五百两……姐姐岂不是那个时候,就知道舅母从中掺了一手?”
林父和沈姨母都没说话,但他们的沉默就是最好的证词,一时间萱萱一颗心都要揉烂了。
“姐姐那时候肯定伤心极了。舅母也真是,若不想舅舅给姐姐那么多银子,就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她这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把大家都蒙在鼓励耍的团团转,这很好玩不是?”
萱萱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觉得舅母实在欺人太甚,又替姐姐感到委屈。
“姐姐肯定什么都知道,可至今她都没往外吐露一个字,姐姐肯定委屈坏了。”
沈姨母眼圈又红了,就连柯柯,都忍不住蹙紧眉头,林父看着这一家老小都气愤不平的样子,又能如何呢?
“你和你娘亲嫂嫂一道去看看你姐姐,能开解就开解瑾娘几句,不要让你姐姐钻了牛角尖。”
又嘱咐两人照顾好沈姨母,沈姨母年纪大了,身子也不是多好,可不能这么大气,气出点好歹来如何是好?
沈姨母对着林父说她不气了,可见到女儿,想到瑾娘之前的憋屈,就又生气起来。
她越生气,就越觉得瑾娘可怜,拉着瑾娘的手就忍不住抹眼泪。
瑾娘了解了事情因果后,一边觉得事情太过巧合,怕是其中有猫腻。一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好言哄劝姨母。
知道沈舅母的所作所为后,她自然是生气的,“但我现在也不缺那点银子,再因为那几百两银子去不忿就很不值当。话又说回来,我嫁到徐府后就开始当家做主,府里从来没短过我银子花。我们成亲不过几日,二郎可是把他所有的私房银子全都给我了,我手里阔绰的很。那时就是舅舅那五百两银子到我手里,也不过留着压箱底。这么说来还不如让舅母拿走,最起码还能让舅舅急用钱时中转一二不是?”
瑾娘这纯粹是开解沈姨母的玩笑话,她说的不走心,沈姨母自然不会听到耳里去。
反正现在沈姨母不管从那个角度看瑾娘,都觉得瑾娘就是那冬天里的小白菜。那个可可怜劲儿啊,沈姨母眼眶一红,又想哭了。
最后还是长洲长晖几个小的过来,在沈姨母跟前好一番耍宝闹腾,才让沈姨母好转许多。
等到午膳过后准备回府时,沈姨母已经重新振作起来,“瑾娘你放心,这事儿姨母肯定给你讨个说法。”
瑾娘忙不迭道,“既然舅舅已经知道此事了,姨母您就别为此事费神了。您不相信旁人,还能不相信我舅舅么?舅舅最是宽厚一个人,可舅母此番作为完全打破了舅舅的底线,舅舅稍后肯定会有所行动的。您就不要去找舅舅了,不然舅舅面上更难堪。”
沈姨母左思右想,到底应下了瑾娘的话。
而瑾娘在送走姨母他们后,就马不停蹄的回了翠柏苑。
她原本以为几个孩子肯定多回去午休了,熟料包括三胞胎在内的几人,此刻全部在翠柏苑中。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不回去歇息,下午上课时打瞌睡夫子打你们手掌心,娘可是不会替你们求情的。”
长乐就道,“婶婶放心,我们稍后就回去休息。”
几个孩子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最后荣哥儿被姐姐妹妹梦推出来,“……娘,外婆今天说的那事,可是真的?”
瑾娘想了一下,“你说娘的嫁妆银子被你舅外婆克扣一事啊,是真的。”
几个孩子的表情,登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长洲长晖长绮三人还小,还不懂的嫁妆银子是个什么东西。但是银子么,他们肯定知道。舅外婆克扣了娘的银子,那这可太不厚道了。当长辈的怎么能这么做事的,这不把自个儿的脸皮揭下来让人踩么?这以后还怎么在小辈儿面前做人?
几个小孩儿的表情唏嘘感叹、不忿慷慨,还想再发表什么见解,就被瑾娘一股脑轰出去了。
有啥话想说他们自个儿讨论去,她现在忙着呢,还要找她的倾倾相公问一问,这一出一出的,是不是他设计的。
徐二郎从外边走进来,瑾娘听见脚步声回头,还“咦”了一声,“我以为你在房中。”
“没有,方才有点事儿,去了旁边小书房。”
“那你现在忙完了么?”
“忙完了。”
忙完就好,她就可以问话了。
瑾娘问了,徐二郎也不瞒着,直接就承认了,“是我。”
瑾娘左看看徐二郎,这是哪个光风霁月的徐总督没错;又看看徐二郎,这一两朗月清风,谁若说他动动手指就将人设计了,怕也是没人会相信。
但瑾娘深信不疑,是他是他就是他。
瑾娘推推徐二郎,“你怎么做的啊?你怎么提前也不给我打个招呼啊。”
“给你打招呼作甚?让你再心软反悔?你就说现在这个结果你满不满意,我做这些可贴合你心意?”
那自然是贴合的,瑾娘明面上不说,可舅母做的事情败露,瑾娘心中由衷觉得爽快。
说到底,被扣了嫁妆银子的事儿确实憋屈。舅母若不想给明给她说,她一两银子都不会要。但既然给了,中间扣下五分之四,将大家都当成傻子一样愚弄,你就说这事儿它过不过分?
她自己不把这事儿说出来,那确实是因为顾虑到父母和舅舅的颜面以及心情。但她私心里,真不想有个人为她主持公道,为她出了这口恶气么?
她想的。
所以无怪乎她喜欢这夫君喜欢的什么似得,你就看看他做的这事儿,一点一点全戳到人心窝子里,瑾娘现在一颗心软软的,简直都要化了。
她就抱着徐二郎摇啊摇,“你这么这么好啊。”
徐二郎被她摇的骨头也有些软,却又想笑,拉住瑾娘往他衣服里钻的手,“你是想现在就休息?”
瑾娘立马摇头,手也规矩起来。她话都没问完,就这般被扛到床上去,就是之后累着睡着也睡不安生。
“你什么时候安排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前不久。”
“我舅母那里你是不是早就派人调查了?那些银子呢,截下来多少啊?”
徐二郎先是“嗯”了一声,随即从袖带中取出两张银票,“今天早起通河送来的,原本还想给你个惊喜,可惜……”可惜还没来得及和瑾娘说这事儿,沈姨母已经把事情说破了。
瑾娘拿着两张一千两的银票,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舅母给她的嫁妆银子只有一百两,可她给两个兄弟生活费倒是大方。每人一个月五百两,两个月一千两,两个人就是两千两。这么些年下来,舅母用沈家的银子填补娘家的窟窿,最少也填了几万两银子进去。这事情经不起说道,一说开别说是沈舅舅得爆炸,就是沈城夫妻,连带着明珠和宝珠,也得和沈舅母生一场气。
见过贴补娘家的,但是贴补到这个份儿上,那确实过分了。那两兄弟又不姓沈,每月还得给他们“月例”,这是哪门子道理?而且自家人一个人还花不了多少,就比如宝珠,她娘给她发月例银子,如今上涨到一个月二十两。她这亲生女儿和舅舅的月例比起来,差异悬殊的简直没法看。
就说沈舅母如此行事,如何不让丈夫寒心,让子女离心。
不说沈舅母如何,只说瑾娘现在拿着这两张银票,就觉得有些烫手。
东西不是她的,是用不法手段得来的,她拿着总觉得不舒坦。
瑾娘思考片刻说,“咱们拿这些银子做善事行不行?就给京郊那些穷苦的百姓修缮房屋,或是贴补他们一些过冬的棉衣、煤炭等,权当做好事了,行不行?”
徐二郎看着她,声音中有些笑意,“可以。”
他像是早就猜到了瑾娘的打算,一点都不意外。倒是瑾娘,颇为不好意思。
他为他出气,把银子拿回来,她倒好,不是自己的银子不心疼,转手就要贴补给别人去。
她这有点渣啊,和沈舅母那两个兄弟也不差什么了。
但瑾娘是真的觉得这些银子烫手,拿在手里她怕是要昼夜不安。
她之前觉得不舒坦,但徐二郎替她报复回去,这口恶气就已经出了。再看手中这些银票,这些倒是无足轻重。反正拿着也亏心,又不能还给舅舅,那就行善积德去。
“不过不能以府上的名义。”徐二郎说,“不然朝中的人怕是要不安了。出发在即,咱们少些事儿,就匿名做好事儿吧。”
瑾娘自然点头,“好好好。那把这事儿交给通河去办?”
徐二郎抱着瑾娘忍不住朗笑出声,“交给浍河吧。通河忙的分身乏术,再给他些事情做,怕真要十天半月不着家了。”
“那就交给浍河。”
银票交出手,瑾娘无事一身轻。
但其实她心里特别好奇舅舅家现在什么景况,但总不好这个时候上门去。另外还有明珠的亲事,好不容易给她找了三个合适的人选,可别因为此事再把亲事搁置下去。
毕竟那三户人家他们又没有给人家打招呼,那指不定这几天人家就相看到合适的姑娘。
这时候婚事亲下来容易也不容易,若是双方都满意,那当天就能互换庚帖把亲事定下。
瑾娘真心希望明珠的亲事能少些波折,这姑娘真心不容易,青春已经被蹉跎了许久,若是这次还不能顺利定下,那之后只会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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