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娘领着几个孩子到达林府时,林父和沈姨母诸人还没过来。
倒是萱萱已经把饭菜和洗漱的东西准备好了,只要爹娘一进门,收拾收拾就能用饭。
萱萱也是青儿中了探花郎后,才住回林府的。因为家中往来的人员多了,递拜帖的也多了,没个人在家中坐镇不是那回事儿。所以萱萱就从徐府搬了回来,硬着头皮开始担起管家的重担。
不过瑾娘偶尔会过来指点几句,就连小鱼儿和长乐,白天在徐府学习,晚上也是过来这边休息的。因为要和萱萱作伴,两人也被瑾娘吩咐和小姨说些管家的技巧,所以府里运转的还算不错,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萱萱见姐姐领着几个孩子过来,赶紧让人给他们端上来帕子和温水,让他们清洗手脸。
京城一到春天风沙就特别大,尽管他们一路上都坐在马车里,可头脸上也沾了不少灰尘。
瑾娘还没说什么,长洲就说上了,“怕是我外公外婆现在都成土人了。”
屋内诸人都忍不住噗嗤笑出来,话是事实,可这么埋汰长辈,他不合适。
瑾娘拍了长洲一下,“就你话多。”
长洲就有些委屈,“娘你看你,我说实话也不行么?我那是心疼我外公外婆呢,他们这一路可真辛苦。听说西北比京城的风沙大多了,他们这一路不定吃了多少沙子。”说着话还摇头晃脑感叹,“为人父母的真是不容易,为了孩子好,再苦再难也得迎头赶上。”
谁说不是呢。
按理青儿成亲怎么也要回老家的,可一来因为被授予从六品修撰,要按时到衙门当差,没那个时间回平阳;再来也是考虑着儿子以后就在京城定居了,再让儿子把媳妇娶到平阳去凭白折腾人。最后还有比较现实的一点,就是顾念着这边的柯家,人家闺女到底是低嫁,且有县主的身份,哪怕是冲着人家以后会多关照青儿,如今把宴席摆到京城也是应该的。
所以本该儿女们奔波劳碌的,如今倒是两老妥协赶来了京城。
花厅内诸人都唏嘘不已,但也没有多说。他们清洗过手脸又喝了一杯茶,林父和沈姨母就到了。
瑾娘几人闻讯赶紧迎出去,马车迎面而来,他们还没看见马车中的林父和沈姨母,倒是先看见了坐在高头大马上,一副护持模样的通河。
通河下了马冲瑾娘行了一礼,“夫人,幸不辱命。”
“好,好,辛苦你了通河。”
通河回了句“应该的”,之后见瑾娘这里不需要他了,便带着手下的人手先回徐府去了。
这时候前后几辆马车的车门都打开了,林父和沈姨母最先露面,瑾娘和萱萱赶紧快走几步过去搀扶老人家。几人对视一时间眼眶都有些红,瑾娘唤了声“爹,姨母。”
萱萱眼泪一下落了下来,一把抱住沈姨母,轻叫了声“娘”,语气依恋的不得了。
林父看了看两个女儿,激动的手发抖。他比之早年瑾娘见到时衰老不少,头上都有了白发。但许是平日里没什么烦忧的事情,精气神就特别好,气色也红润饱满,看着特别康健。
林父看着女儿,又看着前来行礼的几个外孙,哆嗦的话都说不连贯了。好久一会儿,他才对瑾娘说,“看你过得好,爹就放心了。”
又看着长乐和小鱼儿,“我这两个外孙女长得好,外祖父每次看你们的书信,得知你们的学业有进展,都非常欣慰。”
长乐和小鱼儿赶紧上前,“外祖父我们学的东西可多了,有些都没仔细告诉您,好在您来了京城,以后没事儿我们就来寻您说话,好好和您说道说道爹娘怎么压榨我们的。我们都还是孩子呢,就要从早学到晚,您看,我们头上都有白发了。”
林父哈哈一笑,“尽会胡说,祖父看你们精气神好的很,再学两门功课不是问题。”
长乐和小鱼儿被打击的耷拉下脸,颓丧的不得了。
林父见状,哈哈大笑,眼睛边的皱纹全显露出来了。
荣哥儿领着三胞胎也走上来,林父拍拍荣哥儿肩膀,嘴唇颤抖的说,“像你爹,以后也考个状元。”
荣哥儿就说,“我也想,可惜爹说我天分没他好,想中状元可能要多读几年书。”
提起读书以及如今繁重的课业,荣哥儿有些苦恼,“祖父我过来孝敬您几天吧,您不知道我爹可严厉,每天那么忙了还抽空查我功课。我如今在学策论,学的不怎么好,我爹就给我加重课业,我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
林父就笑,“那不行,还是读书重用,孝顺祖父可以等你功课做完了再过来。”
荣哥儿也颓丧着脸,有些生无可恋。
三胞胎此时挤了过来,长洲这个自来熟叽叽喳喳叫“外祖父你看看我,我是长洲啊。外祖父我是三胞胎老大,我这我弟长晖,我妹长绮。”
林父笑的嘴角合不拢,一下将长洲抱起来。瑾娘几人吓坏了,不是担心林父摔着长洲,反正这小子皮实,摔两下也摔不坏。可林父着实不年轻了,他又是个读书人,没什么力道,这猛地抱起个肉墩儿再把腰闪了如何是好。
林父将长洲放下,又挨个抱了抱长晖和长绮。看三个孩子健健康康的,小脸蛋红润的很,绝地不像其余早产的孩子那么孱弱,林父快慰的不得了。一连说了几个好还打不住,直到把三个孩子摸了又摸,才红着眼眶说,“都是好孩子,都好,都好。”
沈姨母纤细敏感,最是容易掉眼泪,见状就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
瑾娘赶紧哄她,“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掉眼泪的。”
“姨母没掉眼泪,是风沙太大,迷了眼睛。”她拉着瑾娘的手,低哑着声音说,“你不知道你爹知道你生了三胎,那顿时间担忧成什么样了。他整天吃不好喝不好,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沈姨母只说林父的担心,却没提自己。那时候她又好到那里去了,每天晚上做噩梦把自己吓个半死,可这些她一个字都没给瑾娘说。
她只是道,“之后你爹总担心三个孩子损了根骨,再多疾病。即便你们来信说孩子都长得很好,你爹也觉得是你故意宽我们的心。如今可好了,亲眼见着了,孩子们长得这么好,一个个精精神神健健康康的,这下你父亲总算可以放心了,晚上也能睡个安生觉了。”
林父此时听了一耳朵,赶紧制止沈姨母,“和孩子说那干啥,赶紧都进府里去,别把孩子脸吹皲了。”
沈姨母赶紧说“好”,可哪里能这么进府呢,旁边还有舅舅一家子呢。
舅舅一家的马车在后边,他们下马车时沈舅母觉得第一次到京城不能露怯,临走到胡同口了,又拿起靶镜收拾自己。她只给自己收拾还不算,还觉得沈舅舅躺了一路身上的衣服走皱吧了,让他换件锦袍再下去。
沈舅舅不依,沈舅母不放手,两人争执了几句,下车时就有些晚。
后边几辆车中坐的是沈城一家,沈明珠一家,以及沈宝珠和她的丫鬟。
同样都是第一次进京,难免露怯,也都等马车停了略微收拾收拾。如此一耽搁,等他们下车时瑾娘已经和林父寒暄上了,他们也不好插嘴,就在旁边等着。
还是瑾娘先看见舅舅,赶紧拉着萱萱过去行礼。
沈舅舅如今也五旬的人了,因为生意做的大,凡事还算顺心,看着意气风发,也不过四旬左右的模样。不过到底是常年奔波的,脸上免不了有些风霜,但整体来看就知道日子还好,这就让瑾娘心中宽慰。
她也是希望舅舅日子顺当的,舅舅对她好,当年她成亲时给了她一份不小的嫁妆。在她成亲后还住在平阳时,舅舅每次收山货路过平阳,也会过来看她,再不济也会让人特意给她送些东西。
知道徐府算是富贵人家,舅舅有心给她做脸面,所以收到的那些木耳、蘑菇的普通山货他也不往家里送。要送就送新鲜的小鹿崽,既能吃还能养着当个玩物解闷;再不济还有一些山珍,药材。
反正舅舅都是捡好东西给她,努力给她撑起颜面。综此种种,这个舅舅再好没有了。
当然,瑾娘“发达”了也没有薄待舅舅就是。她是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之后逢年过节总要派人送去厚礼。就连舅舅做生意所在的县城,瑾娘也透透让徐二郎打点过,所以这么多年,舅舅做生意才这么顺丰顺水,这其中还有瑾娘和徐二郎的作用在。不过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就是,倒是没必要说太明白。
和舅舅一比,舅母显得年轻一些,可见这些年日子过得顺心。不过她面上的尖酸刻薄倒是一如往常,而且即便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面孔上的皱纹,人老了,好似也更尖刻了。
沈舅舅见到外甥女,高兴的想伸手拍她的肩膀。顾忌这到底是出嫁的姑娘了,那手抬起又放下。沈舅舅也接连说了好几声“好啊,好啊。知道你日子过得好,舅舅是放心的,只是没亲自看上一眼,总觉得遗憾。如今见到了,舅舅就是回头到了那边见到你娘,也有所交代了。”
这话说的诸人眼圈都有些红,一时间到不知道如何接话。沈舅舅拍了下头,有些懊丧,“看我都说的啥,都是见到瑾娘太激动了,我胡咧咧的,瑾娘别往心里去。”
瑾娘当然不会往心里去,她只是有些担忧的看了林父和沈姨母一眼。林父和原配发妻感情深厚,若不是为了年幼的他和青儿有人照顾,也不会续弦。而父亲续娶乐归宁的姨母,这些年也过得很好,但……如今看林父眸中有些怅然,姨母也似追忆长姐似得,红了眼圈,姐姐心情好转许多。
沈姨母嫌弃沈舅舅不会说话,一下将他挤开了。她一把抓住瑾娘的手,“哎呦喂,我就说咱们瑾娘长了副福气相,谁要是娶到瑾娘,肯定是要发家的。看看,如今徐家可不是起来了。咱们瑾娘可真是运道好,如今都是诰命夫人了,我听说朝廷每年还能进宫去拜见太后皇后娘娘,还会有宫里的赏赐……”
沈舅舅呵斥沈舅母,“你说的这都是啥。”
沈舅母被呵斥了条件反射想瞪回去,又想起人家的外甥女可就在跟前,她怎么也要给自己男人几分颜面,所以那到嘴的话就咽了回去。
不过她这次把儿女都带到京城来,名义上是参加青儿的婚礼,其实还另有目的在。
儿子这些年被他们延请诸多名师教导,总算勉强中了个秀才。再想往上考,师傅们都说孩子没那天分,别白费劲了。有那打点人的银子,不如直接给买个官做。
她到也被说的心动,可朱阳县最大的官也就是个七品县令。放以往见到县令老爷他们都腿软,但这么些年了,先是外甥女婿起来了,又是妹婿中了进士,接着外甥女婿外放,三年就生到从三品。
她的心思大了,县令也看不到眼里了,更别提县令以下其余县里的差役了。她琢磨了好些日子,就想着写封信看能不能借着外甥女婿的光,给儿子谋个五六品的京官。
京官比县官体面不说,还能多挣银子,这若是日后她儿子起来了,她出外做客也不用每次都炫耀有个从三品的外甥女婿了,届时她就直接炫儿子。
这也是之后她没有一个劲嚷着让青儿娶明珠的缘由,要知道之前她可是想过的,为逼迫青儿娶明珠,她都准备上辽东亲自和瑾娘“谈亲事”了。后来还是被儿子说动,知道上赶着不是买卖,才按捺下心思,以免结不成亲反而结仇。
在沈舅母看来,她将明珠别嫁算是让步,算是林家欠了她的。既然欠了她,之后她开口让瑾娘偿还这点恩情,那是应该的,是不过分的。所以她准备稍后就找瑾娘说说此事。若是能将儿子安排在肥缺上更好,即便不成,安排在有权柄的衙门也不为过。
总之,不管如何这次一定得将儿子的前程打点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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