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认出来后两人的来往也并没有因此变多。毕竟男女大防甚重,他们又都不是什么对规矩礼法置若罔闻的人,所以他们的交情,大多时候也不过彼此点头示意而已。
直到月前,师傅找上自己,询问他是否对柯柯有意,是否愿同她喜结连理。
青儿至今回想起那一幕,面上似乎还能感觉到那炽热滚烫的热度,还能感觉到紊乱至极,似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的心跳。
他都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恍惚间,似乎面红耳赤的说了句“任由师傅做主”,然后,事情便好似就成了定局。
想到这里,青儿的面颊又烫了烫。他深呼吸两口气,压下胸口的躁动,等到面色恢复平静,才踏上台阶,走进屋里。
“徒儿见过师傅。”
副山长正与柯岩之对弈,父子俩棋艺都只是平平,但却都对“棋”之一道痴迷。只可惜两人都没什么天赋,平日又都忙的脚不沾地。所以几十年过去,还是两个臭棋篓子。
但两人并不以为意,毕竟如今这番对弈也不过打发时间而已。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轻声说着朝中的动向,亦或是家中的一些事宜,气氛倒也安详。
眼见着青儿进来,副山长先将手中的棋子,放在旁边的小坛子里,“子勋过来了,到这边坐。”
子勋是副山长为青儿取的字,如今与他交好的同窗,倒是都以字称呼他。
青儿应了声“是”,又对柯岩之一礼,“大师兄。”
柯岩之微微颔首,他身为刑部尚书,许是常年处理案件,亦或是本性就较为严肃冷淡。所以面色平平,让人看不出喜怒。
不过青儿敏感,倒是能察觉大师兄对自己的温和与善意。
柯岩之指了指父亲下首一张椅子,“过去坐吧。”
青儿再次一礼,才奕奕然落座。
副山长让青儿过来,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长子难得过来,想让他自己考察考察女婿罢了。
但这那里还需要考察?师兄弟几年,柯岩之虽然与这个小师弟接触较少,但他为官多年,又是在刑部任职,看人自有一二本事。这小师弟除了年幼且有些稚嫩,外加家世平平,其余倒是都好。尤其是学问文章上,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加上机敏善变,天赋绝伦,不难想象,他日金榜题名,朝堂上必定有他一席之地。
将女儿许配与他,看似女儿下嫁,受了诺大的委屈。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子勋家中父母慈和,环境简单,而他本人力争向上,这未尝不是一个潜力股。如今投资,为时正好。待三年后春闱,想来子勋必能蟾宫折桂,届时让他与柯儿成亲,两厢倒也得宜。
柯岩之对未来女婿还是满意的,倒也没有为难他。不过父亲有心让他考较子勋一二,柯岩之自然也没有推辞的道理。不说其他,只说看看子勋的水平,略提点几句,还是可以的。
接下来,时间便在师兄弟两人的一问一答中度过。
副山长到底年岁渐长,精神头就有些不足。先是还漫不经心的听着,稍后便依靠在贵妃榻上,睡了过去。
师兄弟两人见状,柯岩之拿了披风给父亲盖在身上,才唤上青儿两人一道去了院中。
眼见着荷花飘香,夏日来临,柯岩之便对青儿道,“他日有空闲,可随炎亭到京郊庄子上住几天。”京郊有柯府的别庄,那还是公主的嫁妆。早先翩翩就是在那庄子附近的小河边落了水,被蛇咬伤。
自那以后,翩翩夏日再不敢去柯柯家的庄子上玩耍了。但不得不说,那委实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别的不说,只说那庄子附近不少皇亲国戚的宅院,每逢夏日,他们便在那些地方住些时日。
柯岩之自然是无暇五“休假”的,不过他没空过去,倒是不阻止未来女婿过去。
总归是要定亲的,他和柯儿多些了解,对彼此多没有坏处。
再来,柯岩之还特意提到炎亭,便是让李和辉带着他去。届时自然也是住在庄郡王府的别院内,倒是和柯儿有些碰面的机会,可却不会太频繁,也不会让人抓了把柄,说些闲话。
青儿知道大师兄什么意思,也没推辞,点头应了“好”。
稍后柯岩之又与他说了些他学业上的问题,“策论相对差些,这两年且好生读写相关书籍,好把功课赶上来。你这程度,参加今年的秋闱有些勉强。即便侥幸中了举人,名次也必定靠后。倒不如再耐心打磨几年。等三年后赴考,许是连秋闱、春闱、殿试可一起参加了。”
这就是说,那时候他火候就差不多了。秋闱上不说中个解元,但名次必定非常靠前。
到时候参加春闱,问题也不大。若是运气好,说不得还能得个前三甲。届时再参加殿试,最差也会是个一甲进士。
青儿又点了头,“师傅也是如此说的。”意思非常明白,他不会冒进去参加今年的秋闱的。且耐心打磨几年就是,功夫到了,功名迟早会来。且之后考个好名次,总比挂在末尾好看。
若是以往,挂在末尾就挂在末尾了,举人总比秀才好。拿了实惠才是最该做的。
可如今,既然要娶柯柯,且她又是下嫁,青儿自然努力想让自己变得更好,能更配的上她些。
所以,不就是三年么,他耐下心思,再等三年就是。
稍后,柯岩之又有意无意的说了些家中的景况,之后便没提其他了。
他虽然今日休沐,但看望过老父后,稍后还要到同僚家中去一趟,时间也是紧急。
于是和青儿说完了话,两人便回了屋子。
副山长此时已经醒来了。
人老了,觉也少了,且觉轻,稍微一点动静就能醒。
老人家看着相携而来的翁婿两人,又看向长子,“该回去了吧?”
“是。这就准备走了。稍后还有些公务要与同僚商议,孩儿就先告退了。”
“去吧,得空了再来。”
“是。下次孩儿携公子和柯儿,双儿他们一道来。只要您别嫌孩子们闹腾就好。”
副山长摆摆手,让他别那么多废话,赶紧走吧。
柯岩之微微一笑,冲父亲行了礼,然后拍了拍青儿的肩膀,说了句,“你就不用送了,在这里陪父亲说说话。”
“是,大师兄慢走。”
柯岩之离去后,副山长让青儿坐下与他说话。他敲了敲桌子,自然有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仆拿了个匣子过来,递到青儿手中。
青儿颇有些莫名其妙,含笑说,“您这是做什么?”
“这一处宅子,且给你用吧。就当是师傅给你订婚贺礼。”
青儿打开一看,就见是四海胡同的一处宅子。
这上面没有标注宅子的大小,但四海胡同青儿是知道的。里边住的都是些清贵人家,那一片的风气尤为好。
当然,这是其一,其二是,那里的宅子大多面积很大。听人说,胡同中最小的宅子,也有三进。
这礼……有些厚重了。
青儿如何不知,这是师傅知道他家底薄,在变相的补偿他。更有甚者,许是师傅还觉得贸然抓了他“补缺”,有些愧对他了。但是,这是师傅以为,事实如何,他自己心里却是清楚的。
青儿就轻笑着说,“师傅,您这礼,弟子不能收。”
副山长微微撩起眼皮子,眉头都皱了起来,“为何?”
青儿起身行礼说,“按说长者赐,不敢辞。师傅有心补贴我,弟子更应该笑纳。但我虽年少,却也有大志,更懂礼义廉耻。我还未来得及孝敬师傅,却收下师傅如此重礼,外人知道怕是要笑话我不耻。师傅,弟子虽不惧世人流言蜚语。但我能力几何,外人清楚,师傅亦清楚。即便接下师傅这宅子,我与柯柯依旧天渊之别,何必打肿脸充胖子,硬装出富贵模样来。”
又说,“师傅不必忧心弟子,家中父母早已准备积蓄,稍后便可在京城置办下房屋。虽不比府中富贵,但我竭尽所能,不让柯柯跟着我吃苦头。”
青儿还想说些其他,但到底少年人,说出这些已经肉麻,面皮涨红,再多的,却是说不出口了。
更何况,面前这人还不仅仅是他师傅,还是柯柯的亲祖父。对着老人家说这些,青儿感觉尴尬,更多的话,不得不咽回了肚子里。
副山长年逾古稀的人了,如何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小年轻要脸面,又有上进心,知廉耻,又看得通实情。既然他说不需要,那就不要罢了。
副山长拜年摆手让那老仆将匣子取走了,“你不要便不要,之后再后悔,我却是不给了。”
青儿含笑,“不敢贪图师傅的资产,弟子想要什么,自家挣来。”
副山长轻“哼”了一声,不想再看面前这张笑面,摆手让他下去了。
却说青儿离去后,很快收到李和辉的帖子。
也不知是不是柯大人之前交代过,亦或是李和辉当真与大人心有灵犀,这帖子却是邀请他去城郊赏荷花的。
荷花……如今还没开。
况且,李大人虽然与姐夫交好,与他却没什么交情。贸贸然就下了帖子给他,青儿忍不住笑起来。
他正琢磨着,是否该给柯柯准备点小礼。可又觉得,亲事没定下,未免又私相授受的嫌疑……再看一眼帖子,却发现,帖子写的见面的日期是一月后……
一月后才去京郊,如今急慌慌的给他下帖子作甚。让他心慌意乱,心乱如麻……青儿摸了一把脸,觉得这两天的自己都不像是自己了。
他正摇头苦笑着,突然听见几声响亮的叫唤声,“舅舅,小舅舅”“舅舅你作甚走一步顿三顿,你倒是快些,我有好消息告知你听。”
青儿抬头一看,就见长安长平两兄弟,正兴高采烈的站在他住的厢房前。
长平兴奋的跟只小猴子一样,竟然还原地翻跟头,还三两下跳到树上去。
青儿见状嘴角有些抽搐,喝止长平说,“快下来,让管戒律的夫子看见了,你就静等着被罚去书圣祠抄书吧。”
长平嘿嘿一笑,立即收了教。不过被舅舅训斥为了他也没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反倒笑的更亢奋了,像个傻子。
青儿聪慧,脑中将这些时日来与长平有关的事情想了一番,差不多就清楚长平此来何意了。
他倒也觉得这着实是一桩喜事,不过看破不说破,不然长平的喜意怕是要减退好几份。
他就佯作不知的问,“今天来所为何事?看你这么高兴,怕不是捡了银子?”
“哎呀,那可比捡了银子好多了。捡了银子算个啥啊,我又不缺钱,还能在乎那三瓜两枣的。嘿嘿嘿,小舅舅你肯定想不到,我中秀才了。哈哈哈刚才书院的童子去山下抄榜单了,我中秀才了。从今以后,我也是秀才老爷了。”
长平那个激动劲儿啊,实在无法抑制。他就三两步跳上了一块岩石,然后一翻身,直接跳到了墙上去。沿着墙走一道,他还想往屋顶上跳,看得青儿和长安脸都黑了,两人齐声抑止,长平才恋恋不舍的从屋顶上跳下来。
可是,真的很兴奋啊。哈哈哈哈,从今以后老子也是秀才了。
虽然老子的名次靠后些,险些落榜,但无论如何也中榜了,这就是大喜事。
再有就是,他虽然考的不太好,但宿征还不如他,宿征比他还不住,将将好最后一名。好险也算中了秀才,只是这成绩,可真拿不出手。
长平兴奋的不得了,和青儿说,“皇天不负苦心人,他考试前那段时间没日没夜的学,头发都掉了一大把,如今可算中了秀才,他那些心思可算没白费。”
又说,“中了秀才感觉天更蓝了,云更白了,太阳更绚烂了,空气更清新了,连带着,他觉得自己的身姿更笔挺昂扬了,就连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青儿嘴角抽搐,长安则直接拍了长平一下,“那是你的幻觉。”
“才不是,绝对都是真的。大哥你比嫉妒我,别打扰我积极性。”
长安无语的指指自己,我嫉妒你?我嫉妒你什么啊?嫉妒你考了倒数,差点名落孙山?还是嫉妒你考了两次才这成绩,还不够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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