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先生，情不由己

高考成绩出来了。

县上直接到村送下来喜报。

“咱们县出了个省状元！”

“不光是省状元，头两名都是咱们县的！”

“还都是下河树村的咧。”

“这可真是文曲星下凡，不得了，不得了啊。”

县上的主要领导也都一起来到下河树村送喜报。

公社领导当然也要跟上，来到村上先找村支书陈福山，一对领导喜气洋洋。

“老陈，你们下河树村可真是不得了啊，一下子包揽了全省的前两名！第一第二都是你们下河树村的，哦对了，还有个全省第十，也是下河树村的！全省前十名，你们村就占了3个，这可真是领导有方啊！”

“您太抬举我了，是知青们自己努力，也是咱们县上领导教育有方。”陈福山可不敢居功，赶紧说道。

要知道，文化教育也是政绩的一种，全省状元在本县，全省前十名有三个都在本县，这对于一个小县城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荣誉，对于主管文化的领导来说，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功绩。

“这头两名叫啥，领导还没说呢。”陈福山问。

其实不用问，他就能够猜到，只是还要再确认一下。

“庄园叫薄司擎，榜眼叫林云画，第十名叫谢青凌，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领导说，“真是不得了啊！对了，我看了资料，第二名的林云画和第十名的谢青凌都是下乡知青，咱状元可不是。”

陈福山连忙把薄司擎改名字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整个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他就从唐建清，变成薄司擎了。”陈福山说。

领导皱了皱眉，“他这情况可有点儿不太对啊。”

陈福山心中猛地一跳，“领导，他跟唐家断绝关系这事儿，可是唐家那边主动提的。断绝关系互不来往的字据也都在我那儿放着，这可不怨人家。”

几个领导交换了个眼神，“这唐建清本来就是农家子弟，自学成才参加高考，一举考了省状元，这多好的事儿？证明咱们农民也是大有可为的嘛。他虽然不是唐家亲生的，可到底唐家养他这么大，就这么断绝关系，怎么看都草率了些，传出去也不好听啊，人家会说他忘恩负义，这有才无德也不行啊。”

陈福山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领导，这事儿真不怪他，唐家那边胡搅蛮缠……”

“行了，这事儿待会儿再问问他，叫唐建清多好，改什么名在，连姓氏都改了，薄司擎，这姓可不好，听起来就薄情寡恩。”领导说。

陈福山即便是心中不认同，也不敢再吭声，再说，那就是在跟领导呛了。

喜报一直送到薄司擎和林云画的院子里。

“这俩还是两口子？”领导有些惊讶。

陈福山点头，“没错。”

领导皱起眉头，“那这两口子的觉悟都不行啊，父母老了，有时候当子女的改包容就包容，他们这还是知识分子呢，一个省状元，一个省榜眼，咋能在品德上败坏？不成不成，非得叫他们和好，这样私德上才不会有亏。”

陈福山沉着脸，心中却没有什么应对措施。

“林知青，你在家吗？县上领导来给你们送喜报了！”陈福山高声喊道。

村子里已经有很多人都跟上来看热闹。

“听说唐建清考了省状元？他咋这么厉害？他不是连初中都没上过吗？”

“他是没上过初中，但是人家自学的啊，没见高考前那段时间，知青点的知青们都去问他们题目，还说唐建清讲课讲的很好咧。”

“这可真厉害，老唐家祖坟冒青烟了，竟然能出个状元，啧啧，真是了不得的很啊。”

“这你可说错了，老唐家那不是祖坟冒青烟了，那是祖坟被人给掘了吧，真冒青烟的话，人家现在考上状元的就是唐建清，不是薄司擎了。”

“啧啧啧，真是没见过这种眼皮子浅的，为了几千块钱，把这么有本事的儿子媳妇往外推，旁人想都想不来，人家老唐家干脆不要。真行啊。”

“老唐家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吧。”

“那可不，有多少后悔药都不够他们吃。”

村民们都在看笑话。

云画打开大门。

“福山叔。”她微笑。

陈福山连忙说：“建清呢？”

“阿擎去县城。”云画微笑，语气不紧不慢，姿态端庄优雅。

陈福山赶紧道：“是这样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都是咱们县上的领导，这是王领导，这是曲领导……领导们今天来，是给咱们送喜报的！”

“什么喜报？”云画问。

陈福山刚想开口，已经被那位王领导抢先了。

王领导说：“是这样的，唐建清在哪儿，赶紧吧他叫回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他怎么能不在场。”

“他去忙他的事情了，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一样。”云画面色淡淡的。

王领导有些不太高兴，“这怎么能一样。”

云画抬眼：“如果领导愿意等的话，那就等着吧，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有时候一天就回来了，有时候两三天都不回来。”

“领导，这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您看要不……要不就跟林知青说也是一样。”陈福山打圆场。

等了足足一个小时，压根儿不见薄司擎回来，领导们已经相当不满了。

“那行吧，就这么宣布。”

“咱们领导是来给你们送喜报的，热烈祝贺薄司擎同志在今年高考中考取全省第一名，成为省状元！望再接再厉！”

“热烈祝贺林云画同志在今年高考中取得全省第二名……”

喜报已经送出去了。

云画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果然人跟人的智商上是有差距的，她怎么努力，都赶不上薄司擎。

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嗯，很般配呢。

“各位领导请喝茶。”云画微笑。

王领导笑着坐下，“喜报已经送到，咱们再说点题外话。我听说咱们状元同志，跟家里闹翻了？这哪家都有磕磕绊绊，算什么事儿？何必闹得那么绝对，哪需要闹到断绝关系这地步哟，也太叫人接受不了。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这样，你跟状元同志好好说说，你们小夫妻去跟爹妈道个歉，一家人和和气气，多好。”

王领导说着，又压低声音道：“私德上叫人挑不出来毛病，这对你们以后的前途发展，也是有帮助的，别为了这点儿事儿，坏了自己的前途，明白吗？”

云画笑了起来，“领导，这是我们自家的事儿吧，我们自己解决就行。”

“你们小年轻，性子烈，容易冲动。这种事情上不知道厉害，一个处理不好，可真是会影响到你们前途的。”

云画点头，“我们会为自己的一切决定负责。”

王领导的脸色相当难看，“你怎么就不听劝？你说，状元同志跟家里闹决裂，这算怎么回事？你是他爱人，你应该劝着，家和万事兴。”

云画忽然捂住肚子，脸色也很不好看，“对不起领导，你坐，我胃有些不舒服，我得去上个茅房。”

她说完之后，就直接走人。

一院子的领导都被晾着。

陈福山也挺尴尬的，他都替这些领导们尴尬。

林知青那种性格，怎么可能会对领导们卑躬屈膝言听计从，根本不可能的事。

现在好嘛，大家都下不来台。

“王领导，要不先去我们家，第十名的谢青凌是我女婿。”陈福山笑道。

有人解围，领导们不下这台阶才是傻瓜。

王领导连忙笑道：“我早听说了，老陈你这女婿也真是了不起啊，全省第十名！不错不错，真是不错。走吧，状元和榜眼的喜报咱们已经宣读了，接下来就是你女婿的。”

一群领导又去了陈福山家。

陈家那边的气氛就比这边好多了。

谢青凌虽然也不善言辞，但领导们说什么话，他也都能接得住，倒是不会冷场。

领导们如沐春风地喝茶，这才是正确的接见领导的方式嘛，那个林知青也太不懂事了。

就在这时，陈福山家院子外面，响起了哭嚎声。

“青天老爷哟，可得给俺们做主啊——”

听到这一嗓子，陈福山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唐家老太太来闹事儿了！

真是怕啥就来啥。

唐老太太的声音格外响亮，根本不可能装作没听到啊。

老太太在外面撒泼打滚地哭闹，领导们只能出来见人。

“大娘，你这是咋了，起来好好说，甭哭，有什么事儿领导都在这儿，领导给你做主。”

“青天大老爷哎，俺们辛辛苦苦一辈子，一把屎一把尿地，却养出来个白眼狼啊。”唐老太太哭天喊地，“唐建清那个白眼狼，俺们从冰天雪地里把他捡来，给他养大，他反过来不认俺们这爹娘啊……”

领导们的脸色也都凝重起来，“大娘，你慢慢说。”

唐老太太立刻就来劲了，开始声泪俱下地控诉薄司擎和林云画的累累罪行，在她口中，唐建清和林云画完全就是十恶不赦。

“领导，你可得给俺们做主啊，俺们不是他的亲身父母，也对他有养育之恩啊，他连认都不认俺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