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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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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根藤上的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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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有句老话:男人出门,带着女人的两只手。

意思是说:男人出门的衣着打扮,是反映女人的一面镜子。

事实上,对一个家庭主妇来说,家里的状况如何,是否有过日子的来头,这才是更能体现出一个女人的个性与品位的地方。

譬如:一个女人,如果她是一个不修边幅、好吃懒做、混天撩日之人,很难说她能把家里收拾得干净利落。

倒是极有可能让家里一团乱糟,简直如同猪窝一般脏乱不堪,让外人猛顶一进去,总感觉站没地方站,坐没地方坐,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张大奎家。傍晚。

院子里显然刚刚从新清扫过,为压尘土,还轻轻洒了一点水。空气中微微散发着一股湿润的泥土气息。

一应家务用具在各处井井有条地摆放着,毫无杂乱无章之感。

正如“孩丑娘打扮”,这家院看起来虽是显得破旧,一副沧桑模样,但经勤谨主人的拾掇料理,让人置身其中,也不禁产生出一种神清气爽地惬意之感。

此时,饭桌已在院子当地上安放停当,吃饭用的碗筷和蒙着一块干净白布的盛煎饼的笸箩,也都摆好在桌上。

就连那稀饭,也是已经盛在盆里放到了桌上,让它先发散着热量,免得本来天就热,喝起来让人更容易出汗。

作为“家庭主妇”的二嫚——张大奎的二妹,正在猪圈那儿准备喂猪。

二十二岁的她,衣着虽旧,但也难掩她青春少女的那份纯净的秀气。

跟她的兄弟姊妹一样,她也是随了父母相貌的优点之处——白净面皮,高挑的个身,大眼睛高鼻梁,五官可人。

二嫚刚提起猪食桶打算喂猪,院门响动,她扭脸一见是大哥回来了,便随嘴招呼道:

“大哥,下工了?”

大奎答应着,一边放下肩上的锄头和草筐,一边嘴上对二嫚说道:

“你放着吧,我来喂。”

二嫚赶忙推辞地:

“不用了,我喂就行。大哥你赶紧洗把脸歇会吧,一会咱吃饭。盆里洗脸水我都舀好了。”

说着话,二嫚把桶里的猪食哗啦啦倒进了石槽里。

大奎应了一下,没再说啥,但不无感动的目光,却是情不自禁地朝二嫚看了看,尔后依从地朝那脸盆走了去······

是啊,母亲去世时,二嫚不过才虚龄十四岁,可从那时起,她就挑起了“家庭主妇”的重担。这些年来,她任劳任怨,尽心尽意地帮衬大奎,操持着家里的烧火做饭,打扫缝补,把一个没爹少娘的家里,收拾得有模有样的。

就是饭桌上,尽管清贫易见,可也是热汤热水的,满像是那么回事。

这如今,随着渐渐地长大,二嫚更是成了大奎在家里越来越倚重、不可或缺地帮手。

这让逆境中的大奎,由不得时常就对二嫚心怀感激。

也正是这份感激,让大奎在有人提议让二嫚给二奎转亲时,愈加心下难忍,情有不舍,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与痛苦之中······

大奎洗罢了脸,向来闲不住的他,并没有就此坐下来歇一会,而是先走到猪圈那里,看了看吃得正欢实的猪,又把自己从外面带回家的青草拿了一些,去放进弟弟三奎养着几只兔子的木笼里。

当他一转身,看到家里那盘石磨底下的鸡窝那儿,最后一只鸡也都已进到窝里,于是,他便抬脚走过去,蹲下身来堵鸡窝门。

他当然也知道二嫚不会疏漏了晚上堵鸡窝,但他还是想着自己能多干点就多干一点······

二嫚从堂屋里出来,一见大哥在堵鸡窝,忙说道:

“大哥你放着吧,一会我就堵上了。”

“没事,这就好了。”

嘴上这么说着,大奎堵好鸡窝,站了起身。

二嫚走近前来,将手里的一双新鞋子递给大奎,笑着道:

“大哥,这是刚给你做好的一双鞋,我是比着桂芬姐给起的老鞋样子,自己又稍稍改了一下做成的,不知合适不,你试试吧。”

大奎答应着,含笑接过鞋子,从饭桌那里拿过一个板凳坐下,试穿起鞋子来。

嘿,不大不小,肥瘦正好!

大奎脱下脚上的新鞋子,将鞋子递给身旁二嫚的同时,喜爱而疼惜地目光看着二嫚,温存地笑道:

“你也别光顾着给别人做这做那,你也该给自己做一双吧?看你连一双能出门的新鞋子都没有。”

二嫚笑着一低脸,看看自己脚上那双有着小布钉的鞋子,回答道:

“没事,反正我又不出什么远门,就是在家里出来进去的,什么新不新的,无所谓。我寻思着还是赶着给四奎再做一双吧;全家人里头就数他最爱踢蹬,穿鞋子像长了牙是的,毁得也快;他如今都是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了,人前人后再要穿着露脚后跟的鞋,让人笑话······。”

听着二嫚这话,大奎不觉就有点眼眶发热,他没有跟着说什么话,只是眼帘一低,默默地使劲点了点头。

二嫚拿着鞋子放回屋里去。

2

当二嫚翻身从屋里走出来,大奎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二嫚道:

“咋没见五奎?出去了?”

“那阵子割了一筐猪草回来又走了,大概是到后街上‘一阵风’二爷爷家玩去了吧?他闲着没事就喜欢跟二爷爷去叨唠······。”

大奎点了点头······

五奎是大奎最小的弟弟,也是兄弟姊妹排行最末的一个。母亲去世时他才七岁,今年虚龄已是十六,刚初中毕业,今在家等待升学结果。

由于家里出身是贫农,现在升学——无论升高中,还是进大学,都是实行推荐,估计五奎升高中的事问题不大。

但大奎注意到,五奎近来似乎老是情绪不咋样,对自己升高中的事好像也兴趣不高。他一时也摸不准五奎心里到底有着啥想法······

对于五奎,了解他的都知道;自小开始,说他聪明,他也确实是聪明。但就是显得颇有点“偏才”。

小学一年级时,老师让同学们背数——从一背到一百,谁背得过谁回家。而他几乎每次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

可是,后来一当有了作文课之后,每次在受表扬的同学中,他总是毫无例外地是第一个,甚至是唯一的一个!

假如老师要读范文的话,差不多都是他写的那一篇。

的确,五奎从小文理偏科,尤爱文学,三年级时就抱着不知他从那里淘弄来的大部头小说“楞啃”。

像诸如《林海雪原》、《苦菜花》、《野火春风斗古城》之类的小说,他早早地就都看过。还可以绘声绘色地讲述给别人听。

别看他平时言语不是很多,绝非话匣子那种,但他似乎颇有点讲故事的天才。

而他的大哥,对他这个最小的弟弟一向也真是疼爱得可以;

你看看:在别人家里,甚至连晚上吃饭都舍不得掌灯,宁肯摸黑乎,也想把灯油钱节省下来。

但在他家,只要是他看书需要,即使掌灯到半夜三更,蚊帐都给熏黑了,大哥除了提醒一下别伤了眼睛,从来就没有过哪怕是半句的反对阻拦!反倒还宽容地说什么:

“读书是好事,费点油怕什么?瞎子不点灯,也没见省下多少油钱。就不必那么粗处不算细处算了。”

对五奎来说,他虽然自小求知欲特别强烈,酷爱读书,如饥似渴地阅读自己千方百计搜罗来的书籍,但在当时的乡间僻野,他又能搜罗来多少呢?

于是,做为满足自己求知*的一部分,喜欢听人说天道地,谈古论今,也便成了五奎的另外一大爱好。

有些时候,五奎甚至还会把听来的感觉有意义的故事,或是有趣的词语之类,都以日记、笔记的形式,郑重其事地记录下来。

而他这一无形之中养成的习惯,对他后来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毫无疑问是大有裨益的。

也就是由于喜欢听人“讲古”的这一爱好,才让他与后街上那位人称“一阵风”的二爷爷,很自然地就接触、走近起来——多年之后,已是获奖成名的他,还曾在一篇散文中,满含深情地回忆起了他与老人之间的历历往事。

但是,在五奎幼小时候的心灵中,那时的“一阵风”二爷爷,不仅仅是一个令他颇感有趣的老头 ,简直可以说是他崇拜的偶像——他好奇老人的见多识广,更敬佩老人似乎天下没有不明白的事情!

比如:要是谁不停的打嗝,别人只需猛地将其拍上一把,吓他一跳,打嗝的现象自然也就停止了。

还有:要是想让驴别叫唤,只要把驴尾巴拴上一块石头,那驴自然就打死都不会再出声了······

3

说起那位“一阵风”二爷爷,难怪五奎从小对他颇感兴趣,多年后仍是念念不忘,他确实是一位挺有意思的老人。

他那人,在村里大人小孩都能处得来,健谈而好客。

并且,一向他无论干啥,总就不免显得毛头毛脑,带着一股风风火火的劲,就像一阵风似的,故而人送外号“一阵风”。

其实,要细究起来,我们一开篇提到过的、五奎他们家所在生产队的那位雷厉风行的队长“草上飞”,就是这位一阵风二爷爷的儿子!

话说这位二爷爷:在日常生活当中,他因为这“毛病”,可是出过不少的笑话。

像刷锅做饭,端起小锅想把刷锅水泼掉时,干脆顺手一下连小锅都扔了出去——这事于他而言,简直就是有点不足挂齿!

要说起他最搞笑的段子,那得当数他年轻时给岳母吊孝的事。

那是一个秋收的时节。都说三春不如一秋忙,正在山里人忙秋的这当口 ,他的岳母却突然得急病亡故了。

人家来到他门上报丧时,原本是跟他把话说得很清楚,可令人难以置信地是,他的耳朵偏偏听三不听四,竟然稀里糊涂地犯下了一个极其严重的“原则性”错误——错把岳母大人亡故,听成了是老丈人脚趾头朝了天!

如此一来可就有趣了:当他文不对题、装模作样地哭嚎着“我的那亲爹呀”,一脚踏进岳父的家门时,猛眼就看到了他满以为应该在棺材里躺着的那岳丈老泰山,居然正跟几个老哥们一块坐在院子里抽烟呢!

这、这是啥情况?!

顿时之间,他的心里由不得就是一“咯噔”,那本来跟在第一句后面的第二句,也一下子在喉咙里卡住了!

哈哈,说来还真是幸亏他脑筋反应快,又加之旁边的大舅哥,在他的后背上提醒地捅了他一指头,于是乎,他立马也就心领神会,赶忙见风使舵,跑腔走调地哭嚎出了另一声:

“我的那亲娘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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