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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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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家门口一个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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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老面瓜韩信两口子满怀希望迎来的这第二胎,一当孩子生下来时,只见那婴儿的整个内脏部分,尽皆暴露在肚皮之外,那心脏一张一缩地跳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此之下,不说别人是何种反应,就连那见多识广、一对小裹脚走起路来一拧一拧的那位接生婆,一当看见时,刹那间也是不由得被唬了一个眼直头大,身形不由自主就是往后一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当时,那接生婆本来还有心转身想跑呢。可无奈的是,那腿肚子早已在第一时间就转了筋!

老面瓜这第二胎的孩子生下并没多大一会,因为抽风,很快也便死掉了。

自然,这对老面瓜两口子而言,无疑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同时,事情在他们两口子心理上留下的阴影,也让他们对再一胎能够生下个什么不免颇为担心。

这不,在媳妇又怀孕之后,他们两口子几乎是整日里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就在他和媳妇如此惴惴不安地等待下,第三胎的孩子终于出生了。

唉!真所谓:越怕鬼就越来鬼。这次出现在眼前的情形,更是让他砸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的;只见那婴儿的头部几乎就是一个鸡蛋的模样,根本没有五官的概念,唯一似乎是嘴巴的一个窟窿还长在了脖子后头!

并且,他媳妇生下来的这怪物,自从一落地,就一直不停地从脖子后头的窟窿那里发出刺耳的哭声,一种让人闻之汗毛陡立、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也就是自此以后,他和媳妇陷入了忧虑不安的痛苦深渊——他们即渴望生一个健全的孩子,但又保不准可能再生个啥怪物出来。无形之中,这也就让他们两口子对怀孕生育充满了矛盾与恐惧。

这不,难得有心情想亲热一回的他们,往往好不容易才上来了一点情绪,可就在这个当口上,那个萦绕心底的可怕意念,却偏偏就会极不恰当地冒出头来——他们实在担心这次万一要是怀上了,指不定又会生个啥怪物出来!

处于这种情形,再看他们两口子,那好不容易才上来的一点点兴致,转瞬之间也就一落千丈,变得锅漏火灭冷了灶!

而每次的最后,往往不免都是:一个爬起身来,坐在床沿上抽上了闷烟,一抽就是老半天;另一个则是扭身朝里,暗暗饮泣不已······

唉,人说“欢娱嫌夜短”。可他们······真是难熬的夜啊!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直到今天,他和媳妇也还没下定决心再生一胎试试看。

当然,他和媳妇也清楚自己的糟心日子是近亲造成的。但山里人思想保守,面对现实,除了痛苦之外,想不到要为了这事去走到离婚的那一步。

而苦熬的岁月,让他和媳妇也就难免过早地容颜老去——一个颇显得老气横秋,另一个则是骨瘦如柴,浑身没有挂肉的地方。所谓的女人特征直接就讲不上。

就看他媳妇那胸脯,实在跟大水过后的河滩没啥两样,连一点起伏感都没有······

如今且说:他来到父母门上,是想接女儿翠翠回家的——媳妇今天有事回了一趟娘家,临时把女儿托付给母亲给照看着。

见母亲还没给翠翠喂完稀饭,他便冲母亲憨憨地笑了笑,在一旁蹲下身来,抽起旱烟等待着。

到翠翠把粥喝完了,他就背上女儿,慢慢回家去了。

整个过程中,他几乎就没有说出几个字的话来,只是一副闷闷的、慢憨不急的样子。

嘿,名字没有错起的——真是个老面瓜!

2

老面瓜前脚刚走,父亲跳猴子后脚就进来家门,身上还背了一个圆筒式的喷雾器。

他是队里专门负责侍弄棉花那一伙的,这两天正忙着给棉花打药呢。

跳猴子,一个看上去就透着几分“厉害”的老头,身材瘦巴,有点铃铛眼,下巴上稀疏地长着几根山羊胡。

的确,人如其名,看他平常的言行,跟人三言两语不对付就会跳脚的来头,确实有点像那暴躁的跳猴子。

就说前年的冬天,公社里在他们村组织了一次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

为了搞形式,村里每天都会早早地就在工地上点名。迟到者处罚地瓜干五十斤。

他因为怕迟到被罚,所以每天都是早早地就去工地等候着点名。

可有一天,也是他去的实在太早了些,满工地上统共还没见个人影。于是,他就蜷缩在一个地堰跟,想眯一眯眼。哪知竟就不知不觉间睡实了,连点名错过了都不知道。

而当村里的“执法队”上门对他处罚地瓜干时,头两句话他还是尽量耐着性子给人家说明情况,但人家不听他解释。

这样一来,也就难免惹得他第三句话还没等说出口,便火冒三丈跳起了脚来。

甚至,他一个急眼之下,还顺手摸起了一把菜刀,“咔”地一下砍在了门框上,手指菜刀,怒目环睁地对执法队吼叫道:

“说了不听道了不信,长了两个头的那就过来吧!想罚我瓜干,先问问它答不答应!”

日常生活中的跳猴子,他不光动不动就跟外人、或是自己的老婆孩子跳脚动性子,他的个性,也决定了他有些时候,他甚至跟自己都不免会“较劲”!

话说有一次,夜半三更时分,他摸黑外出归来。

当他走到村子西北角的那片坟林时,偏偏就遇上了“鬼挡墙”。

一般人都会知道,鬼挡墙是自古到今的民间实有发生、但又难以解释明白的一种诡异现象。

照老辈人的做法,谁要是遇上了鬼挡墙,应对办法就是先停住不走。有条件的话,最好点起一堆火来。

这样,等过上一会,鬼挡墙的现象也许就没有了。

可那跳猴子,当他明明看到了村落的黑影就在前面,却是走来走去多半天,居然怎么也走不出那片坟林。走着走着,他嘴上虽不说,但心里也明白自己这是遇上鬼挡墙了。

然而,此情之下,他不仅没有去按照老辈人的办法去做,反倒一个恼上心头,不由得就“斗志昂扬”起来——越走不出去他就越走,并且越走越快!

就这样,他越走越气,越气越走——“恶性循环”的后果,就是他在坟林里推磨一般转圈不止!

直到了村子里响起公鸡打鸣时,他的眼前这才豁然一亮,仿佛一下子找到了走向村里去的路。

再看此时的他,哈哈——人不必说,已是累得大汗淋漓,筋疲力尽了。并且随着眼前的豁然开朗,他的身体也实在支持不住,一屁股便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而他身后那坟堆之间的空地上,让他今晚的这一通不遗余力地“暴走”,竟就踩踏出了一条明显的人迹小路!

话题回到眼下:

跳猴子进来家门,他先是把背上的喷雾器拿下来,在院门后那儿放好,接着朝院子里放着脸盆的石头台子走过去。

洗罢了脸,跳猴子来到饭桌前坐定。

摘下腰带上的烟荷包,他扣上了一锅旱烟,想着先抽袋烟歇歇气,然后再吃饭。

而他的这么在饭桌前一坐,无疑也就等于是一道无声的命令——他这里刚点上烟袋,桂芬和母亲那里便开始忙活着从厨房里往外拾掇饭菜。

这功夫里,他的小儿子——桂芬的弟弟推门进了家来。

3

桂芬的弟弟韩田,如同老话说的那样:一母生百般,十个指头有长短。无论从外表,还是到个性脾气,他与哥哥韩信都有着天壤之别。

他是个粗鲁咕咚、看上去挺棒实的中等个,眼睛随父亲,有点铃铛眼。

并且,在他的眉眼移动之间,还老是透着些“离楞离楞”的劲儿,让人一看就猜知他是一个从不吃亏的主。

的确,他自小就不是那种老实得推倒爬不起来、在外面吃亏受了欺就只会往家跑的人。

也就是他这自小不吃亏的个性,让他在外面三天两头便跟人打架,动不动还下口咬人。加之他又是皮肤黝黑的那种,因此,人们便送了他个外号“黑巴狗”。

同样也是由于他的个性,让他自小就难说身边能有什么要好的伙伴朋友。

当然,有那么一阵,他似乎也有了一个要好的朋友,但不久就因为一件事情的发生,使得他那位朋友一下烦了他,干脆不再跟他搭边了。

那是有一次,朋友跟他一块赶集去,想买双鞋子穿。

当要掏钱付账时,他那朋友这才发现自己放着钱的衣袋,除了多了个口子,里面的钱已是影踪皆无。

可令人不可思议地是:就在他的朋友正为丢了钱而心疼不已之时,其实早就发现朋友被窃的他,不知他真的是一时神经搭错了线,还是故意耍傻充楞,反正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个“不打自招”,竟开口对朋友说什么:

“我早就看见你的钱被人给偷走了······”

一听他这话,他的那位朋友顿时可就火大了——早看见了你咋不吱一声?挑大粪不偷吃——装什么好人!太不够意思了!哪有你这样的朋友?!

他在外面既是这般的不会来事,少有人缘,就是在家里,也难说上他能讨得哪个的喜欢。

而要说与他最不对付的,那就要当数他的父亲跳猴子了。

他的父亲尽管在家里几乎是个“人人怕”,可唯独他是一个例外。

他自小就有一股敢于对父亲表现出“宁让你打死,不被你吓死”的“胆气”。

你看吧:即使是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年除夕之夜,他就胆敢跟父亲争着放鞭炮。

有一次,父亲不让,他就干脆动手去夺。

最后,也不知咋回事,就在爷儿俩的一番争来夺去之下,一挂鞭炮居然一下子掉进了燃烧着的火堆里!

随着鞭炮的一阵乒啪乱响,火堆炸飞四溅,再来看他们这爷儿俩:哈哈,那黑灰与火星溅得爷儿俩满身满脸都是,疼得他们爷儿俩嗷嗷乱叫。

这时再看父亲那跳猴子,更是气得脚踩弹簧一般地连连蹦高······

正是他的如此作为,让他和父亲跳猴子,简直就像一个石槽拴着的两头叫驴,动不动就容易尥蹄子犯起顶来。也气得跳猴子平常素日一看见他就是三分来气,时不时便骂他道:

“我这是伤了啥天理?生了你这麽个东西!你他娘的跟老子到底是哪辈子的冤家!”

是啊,一家门口一个天,在自家这一亩三分地里,明明自己就是这里的主宰,却偏偏冒出了他这麽一个忤逆乱纲之子,这让他那跳猴子父亲如何能心平气顺呢?

也正是他的桀骜不驯,让他那跳猴子父亲有时不免就体会到了大儿子的“好”来,还会情不自禁地冲他道:

“你他娘的,看看你大哥,这麽些年了都没跟我顶过一句嘴!你要是能有他的一半,那也算是我的孝顺儿子!”

闲言少叙,话归正题;话说这黑巴狗韩田,他今天下午参与干的是队里“沤绿肥”的活计,所以,进来家门时,他满身到处可见泥巴点子。

一进家门,黑巴狗将肩上的铁锨随便往门后那里“哐当”一放,就想朝洗脸盆过去。不料锨没放好,一下就倒了,还把父亲放在那里的喷雾器也给砸倒了。

黑巴狗对此不以为意,只想赶紧去洗巴一番。

那坐在桌前抽烟的跳猴子一见,顿时可就不高兴了,眼一瞪,张嘴就训斥道:

“倒了都不知道扶起来!眼呐?!”

“我眼长在我眼上!谁让你把喷雾器放那里的!”黑巴狗没好气地立马就回敬道。

跳猴子二话不说,呼地一下先是跳起身来,这才冲儿子道:

“你他娘的混账!我放那里咋了?碍你鼻子还是碍你眼了?你就不能少跟老子犯点拧巴,就省得老子过安生了是不是?!”

“我怎麽让你不安生了?别整天价磨沟里找驴蹄印——没事找事!”

“不通情理的东西!是老子没事找事,还是你出心看老子活多了?你他娘的······”

眼看爷儿俩吵吵巴火地就要杠起来,作为桂芬娘,这麽多年的生活经历,让她不敢贸然插嘴,只是乍撒着两只手,有些祈求眼神地一旁干看着。

桂芬却是一见此情,唯恐事情闹大,便赶紧拿起一块毛巾,匆匆走向弟弟黑巴狗,将毛巾往弟弟手里一塞,低声责备地:

“你就少说一句又能怎样?快洗你的脸吧!”

黑巴狗气悻悻地哼了一声,总算没再跟父亲顶嘴,只是朝脸盆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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