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谢,我也要谢你,谢你帮我恢复了身体,不然我现在还在流血。”
他问她是不是还要去找邹秋月。
章寒居说,“你很担心我伤害她?”
“你不会,没有弄清楚事实前,你不会。”他好像也开始了解她了。
一路走,她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他们都想不起自己走了多久,走累了,她才坐在烧烤摊前,开了一瓶啤酒。
“你带钱了吗?”
“嗯。”
“那就好。”
“为什么,我们不都是参加日出游戏的角色吗?我怎么没有钱?”
“其实你也有,不过第三轮帮你设置的人已经不在了。”
“对啊,都怪钟——算了,他差点弄死我,还提他干什么,可惜了,刚才没能直接杀了他,他肯定和我不死不休。”
沈添欢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听着。
“你爱他?”等她不再说了,他才开口问她。
章寒居怔了一瞬,在脑子里理了一遍,“我爱过他,一个人怎么可以卑劣地否认过去呢?我不会。不过,也只是爱过了,人的爱恨很复杂,我知道安双死了之后,我开始恨他。”
“怎么说呢,这种情感,很复杂,我恨他,也恨我自己,我开始后悔认识他,开始后悔进入这场游戏,当我……当我开枪杀了他后,我发觉我从未那么轻松,亲手切断了我能愧疚的源头。就好像我知道杀了他以后,一切都会结束,慢慢的,我开始遗忘他了,我以为我杀了他,给安双报仇,我们之间就会结束,没想到他还没死,纠缠不休。”
他有些不理解,“有个人告诉我,如果你曾经很爱一个人,那你不会忍心伤害他。”
章寒居吃了一串烤腰子,“孜然放得不够。那肯定是你那个朋友没有经历过我这种情况,他也曾经很爱我,可他刚才不是也想弄死我来着?”
“爱和恨很接近。”他得出结论。
“可以这么说。”
章寒居赞同,和他干杯,“下次我们还来这里吃吧,味道很不错。”
递给他一串烤鸡爪。
她对着他笑,叫人怎么看得出不久前她还如破碎的瓷器。
“你不喜欢吃这个?”
“我……”
“那这个呢?”她把烤猪蹄给他,“这个可香了。”
“我咬了一口,给你个新的,还干净的。”
“不用,这个就行。”
“给你。”
“一会儿吃完,我们去一个地方吧?”
章寒居疑惑,“去哪儿?找邹秋月?”
“不,先去一个更值得去的地方。”
“哪里?”
“你先吃吧。”
他抽了张湿巾给她。
她也已经吃饱了,看见他那份炒饭也见底了,才安心,两个人都吃饱才不容易胡思乱想。
“谢谢。”
“不客气。”
“我们走吧。”
走到某个街道的时候,他忽然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回来,不要走开。”
没等章寒居说完,他就已经跑走了,留下章寒居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章寒居只好顺着他走的方向慢慢走去。
这里她貌似来过。
正走着,面前走来一个女孩,有点眼熟,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了。
好像就是不久前见过,哪里见过呢?
章寒居继续走着,那个女孩将垃圾丢在垃圾桶里,转身疯疯癫癫往回跑。
一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嘻嘻哈哈,“你没事吧?”
“哦,不要紧。”
“真的抱歉,要不我请你吃甜点?”
“甜点?现在这个时候?”
她拉着章寒居,“哎呀,不晚,现在才……”看看手表,“凌晨一点而已。”
“这个点儿……还有甜点?”
“对啊,我们一点半闭店。”
她拉着章寒居,“我请你,别客气,我们家小双做的香芋蛋糕一绝。”
章寒居正被她拉着走,沈添欢已经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哎,你回来了?”章寒居说。
沈添欢急忙扯住她另一只手臂,“我走错地方了,不是这里。”
女孩说道,“这条街我门清儿,你们找谁?”
章寒居问他,“你找谁?”
沈添欢咬住了下唇,“我……”
“既然你要找的人没有找到,不如就去尝尝我们的新品。”
“好啊。”章寒居已经反手牵住了他的手,“一起去。”
推开门,章寒居就那样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甜品店的她正在清理餐具,“叫你丢个垃圾,怎么这么慢,扣工资啊!”
“你扣,你扣,你全扣完,反正我绑的都是你的卡。”她有恃无恐。
章寒居开始鼻酸了,转了身就想走,却听见那女孩说,“哎,你还没有尝尝我们的新品。”
她把刚才不小心撞到人的事和安双说了一遍。
“你啊,没一会儿老实的。”
她洗了手,选了两块刚做的蛋糕,“你们尝尝这个?”
沈添欢说,“不了,谢谢,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先走了。”
章寒居却已经转过身来了,伸了手去接,“谢谢,一定很好吃。”
她的手指碰上她的手背。
蛋糕倾倒在地上。
章寒居几乎萌生了落荒而逃的念头。
怎么会这样?她有安双的记忆。
可安双怎么会不认识她?
沈添欢和那女孩不约而同看向了地上的蛋糕,“可惜了,还没有吃一口呢。”那女孩拿了抹布清理。
沈添欢将垃圾桶拿近了,“不好意思啊。”
章寒居看着面前的安双,那时她以为不过是个空壳子。
现在再次见到她,发觉其实她并非只是相似的外形。
她是安双,不过,这个安双是排除了“章寒居”这一个变量的安双。
没有了她,难道这个安双就不再是安双了吗?
“你好,我是章寒居。”她说。
她也伸出手去,“安双。”
双手交互。
香芋蛋糕,很甜,她对着那个女孩也笑得很甜。
章寒居太了解安双,她知道,现在的她,是真正的快乐。
为什么会这样?
现实中的章寒居已经死了,可在这个世界,她是活着的,现实中的安双也已经死了,可在这个世界,安双也是活着的。
她的思考方式,情绪变化,即时行为都是安双,就好像是……她想起了曲溥说的话。
也许,安双的意识也早在她死亡前就被复制了。
不过不知道是谁帮了她完成这一难题。
她看不清自己的心,知道她还活着,和她以同样的方式活着,她应该开心才是,可她只是垂下眼眸去,眨了眨眼,将眼泪逼退。
被遗忘,不被牢记,原来是这样痛苦。
沈添欢走到了她身边,低声说,“我们走吧。”
“嗯。”
告了别,临走的时候,章寒居仍旧回身看了一眼,快闭店了,她们有说有笑收拾店面。
安双实现了她和她的梦想,不过,她的梦想最终陪伴的人是其他人。不是她。
“这才是邹秋月送你的礼物。”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所以,她送我的,是久别重逢?”
章寒居笑了笑,“我还得感谢她呢,没有她,我就会以为安双彻底消失了。”
想到他先离开了一会儿,章寒居说,“你是帮我去探路是不是?拦住我也是因为你发现其实这个安双是遗忘了我的安双,她是安双,可她是一个不认识章寒居的安双。”
沈添欢无奈,“早知道,我就不带你来了。你今晚很不开心,我本来想要你开心一些的。”
“要不,我现在回去,告诉她,其实我们在另一个世界里认识?然后我把我们发生的都告诉她,她会不会想起来?”
沈添欢正要赞同她,已经有人打断了。
“还是不要了。”
章寒居微微上前,“是你?”
“原来这真的是你的见面礼。”
“你的脸色不好,看上去你不喜欢这个礼物。”
“我喜欢,谢谢。”
“是她自己要忘记你的。”
章寒居乍一听不明白,“你是说什么?”
“她的意识由她自己备份,所以她忘记你,是因为她自己清除了你,再次苏醒,自然也记不得你。”
“胡扯!”章寒居怎么会信她。
邹秋月轻笑一声,“你觉得她就该围绕你转一辈子?”
“我……”
“你靠得很近的时候,她有没有结巴,顿时说不出话?”
“她时常看着你,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
“她愿意为你做一切她能做的,从来不要你的承诺?”
“你在哪里,她总是望向哪里?”
“她喜欢和你分享一切美好的,你笑起来,她会笑得更开心?”
“她握着你的手,很用力?”
“你睡着了,她在你身边醒着,你醒来,她还在你身边还是醒着的?”
“人群再嘈杂,她总是能听清你说的话?”
在局里的人永远看不清,直到一盆水淋到她头顶。
“别说了。”沈添欢制止邹秋月。
她没有停下,说了最后一句,“你胜过她生命中出现的所有人。”
就这么一句,章寒居的心就碎了,比钟星封按着她的脸摩擦粗糙的墙体,翻来覆去用玻璃碎片扎她更痛。
原来是这样,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
还是她将她所有的好归于友谊?
原来是因为痛苦,才想要忘记,她才是伤她最深的人。
章寒居深呼吸好几次,眼泪还是不争气流下。
所以,遗忘才是她的最后的选择。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没关系的。
是这个意思啊,她现在才明白过来,没关系的,只有死亡可以帮助忘记的话,没关系,我不怪你。
久别重逢,有时候不一定会带来快乐,还有无尽的痛苦和遗憾。
而如今会遗憾的人,可能也只有她了。
她一个人保留着两个人的回忆,此后也要一直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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