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从他的话闭上了眼睛,眼前变成漆黑的那一瞬间,万千信息涌入她的脑海中。
再次睁开眼,伤痕已经消失不见了。
章寒居背靠灯柱,面对着这个单膝跪在地上的男人,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冷静片刻后,她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你一直都有这种修复的能力?”
他没有承认,章寒居知道这已经是某种变相的承认了。
“为什么之前在深林里,你没有施展过?”
如果现在不解释,他可能会失去所有的解释机会,“你死亡的时候,我发觉我救不了你,是现实世界你的身体死亡,你才会出现这个世界死亡的特征。”
“除了这种能力,你还有其他能力?”
他点点头。
“例如呢?”
“你想要我做什么?”
“做什么都可以?”
“不,我不能杀人。”
章寒居疑惑,“你每次回合制都没有杀过人?”
“没有,我只是清除他们在游戏世界的意识,没有伤害他们的性命。”
章寒居哦了一声。
她猛地反应过来。
“你……你知道……你知道日出世界只是一场游戏?”
沈添欢拉她起来,一言不发。
他的情绪,思维都太复杂,即便章寒居再想看透,也看不透。
两个人就这样沿着马路走,从十字路穿过,走到桥头,已经过了交通拥挤的时刻,现在桥上并没有多少人。
宽阔的桥身下流淌着活水,桥洞两边的草地种着茶花,粉色的,点点星星的鲜红溅在上面,这花好像叫做抓破美人面。
章寒居双臂倚着石栏,桥身上装着金黄色的灯,夜晚瞧上去金灿灿一片。
夜风吹来,她身体没有疼痛,再舒服不过了。
好像她还活着,这个夜晚什么也没有发生。
“原来你都知道。”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笼子里的鸟要是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被困住的,那它就不会知道自由的可贵。”章寒居给了他一个比喻。
“你呢?”
“我肯定是知道自己是被夺走自由的鸟。”
沈添欢全神贯注看着她,“你想要离开这个世界?”
“想没有用,我已经死了,我很清楚这件事。”
“如果我有办法让你回到你的世界,你会开心一些?”
章寒居想了想,“除了跟钟星封一样的办法,让我借用其他生死之间徘徊的尸体,你应该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沈添欢没想到她会这么清醒,微微低下头去。
“你什么也不用帮我,我自己要做什么,就会去做。”
沈添欢接着问她,“那你想要接下来做什么?”
“我要杀上门去,找你那个相好的。”
沈添欢一诧,“为什么?”
“我差点死在钟星封手上,现在又被他溜走了,找不到他,当然要找能找到的人喽。”
“你是说,钟星封攻击你是因为邹秋月?”
“对啊,她说送我个见面礼,结果我扭头就遇见钟星封了。”
“……那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她挺喜欢我的。”
沈添欢忍不住一笑,“她肯定没有撒谎。”
“你怎么能断定,我看她不是喜欢我,她是想要弄死我。”
沈添欢说当然不是,“她这个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她不喜欢欺骗撒谎虚伪。”
“你很了解她?”
“准确来说,我很了解他——们。”
“他们?”
“出现在这个的每个npc,我都略有些了解。”
“这个世界npc很多,你看路人。”
“有些是后期程序自动衍生的,那些我就不大了解,还有一些是重复使用的npc,情感代码都是不怎么变化的。”
“真的假的?”章寒居不信。
“喏。”他指着一个腋下压着公文包的男人,说,“一会儿他等红绿灯的时候会掏出手机。”
“等绿灯嘛,谁不看手机。”章寒居说。
“接着,他会挠着头,傻笑。”
章寒居好奇地转过头去。
只见那个男人果然伸出手,在头顶扣了两下,又嘿嘿笑了两声,绿灯亮起,他将公文包拿好,手机揣好,不急不慢走了过去。
“巧合吧,你估计是遇见过他。”
沈添欢笑了笑,没有辩解。
章寒居指着桥下木椅上的一对情侣,“他们呢,你也知道?”
“男的知道,女的……”他摇摇头。
“你预测一下那个男的会做什么,亲他女朋友吗?”
沈添欢说不会,“他是个过分内敛的人,不会在公共场合对喜欢的人表达亲昵。”
女孩将脸凑过去,指向自己脸颊,似在求吻,男孩果然拒绝了。
章寒居走开了,沿着桥下,与那一对情侣擦肩而过,沈添欢与她并行,两人不再回头,自然看不见那男孩欠身吻住了他爱的人。
“你真的很了解这里大部分的npc?”
“嗯,算是。”
“总共有多少个你熟悉的npc?”
“一万多个吧。”
“哈?一万多个?”
“记不清了,有些人,过去太久,我也忘记了。”
“那他们也记得你?”
沈添欢有些悲伤,“应该……记不得,他们的记忆被一次次抹去,如果不能衍生自我意识,突破人类设置的情感程序,他们的记忆就只是一颗露珠,太阳出来,就晒干了。”
章寒居听了也有些莫名难过,不仅仅是因为这些被创造的影子,也有些为了沈添欢,如果说这些npc算是他的朋友,那一次次重复这种游戏,他站在熟悉的人面前,却发觉能牢记的人寥寥无几,也许,那种孤独的感觉,比雪原更辽阔。
话说回来,是清醒地被控制更痛苦还是没有意识地被控制更无助呢?
章寒居在思考前后者。
“你在想什么?”他问章寒居。
“想……”
“你害怕我了?”
“为什么我要害怕?”
听到章寒居反问,他才松了口气,只是面上不表。
可章寒居还是察觉到了,“你很担心我会怕你,为什么?”
他笑了,“我跟你是不一样的生灵,人和人打交道,是友也好,是敌也好,都是同种类的,可人和……我交往起来,就有些不大一样了。”
“你想多了,有些人看起来像是人,可已经不能算是人了。”章寒居说,“至少我没有见到过你肆意作弄人,你懂得敬畏生命。”
“谢谢你的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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