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道果

“得了便宜就想跑！”

等孙悟空恢复过来，姜离早就跑得没影了。他看着天空，气得一棒子震裂了脚下的山岳，眼中都冒出了火。

“现在的年轻人当真是一点都不讲武德，占了点便宜就跑了，别让俺老孙再遇到你！”

说话之时，金箍棒连连震地，把山都给敲低了三尺。

不过当怒气过去之后，这猴子突然一声轻叹，“连你也死了啊······”

姜离身上的神通变化来源于何处，孙悟空又岂能看不出来，那分明就是杨戬的道果。

堂堂清源妙道真君、二郎显圣真君，也到底是没有挺过那场末劫，只留下道果还在世间流传。

且从适才的交手来看，那后生的心境、道行、实力皆是非比寻常，休说杨戬不似自己这般有着一丝重活的契机，就算是有，也根本无法成为姜离那具身体的主导，只会化作姜离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猢狲天性的孙悟空也是心生几分寂寥。

他又是叹了口气，把金箍棒扛在肩上，正要有所动作，突然目光微侧，捕捉到两道迅速接近的佛光。

韦陀菩萨和广力菩萨划空而至，落到前方不远处，向着孙悟空齐齐行礼，道：“见过大圣。”

“又是两个······”

孙悟空慧眼如炬，从这二人身上看到了熟悉的痕迹，心中寂寥更深。不过他到底不是寻常人物，哪怕看起来猴性深重，但真要说因此而失了心境，那未免太过小觑他了。

如今这具身体上可不只是融合了齐天大圣的道果，还有孙行者的道果。

金箍棒中的齐天大圣道果先行融合，而后来的孙行者道果则是一直由金箍承载，戴在无支祁的头上，算是半融合。无支祁的三根救命毫毛实际上就是由孙行者道果带来的。

而他越是使用救命毫毛，就和孙行者道果融合愈深，在实力增长的同时，也逐步被道果所主宰。

到现在，孙行者道果也和此身融合，现在在此的不只是齐天大圣，也是那取西经的孙行者。行者论实力实则不及大圣，但已经定住心猿的他论心境却是犹有胜之。

孙悟空心中的杂念一闪即过，并未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他扛着金箍棒，绕着韦陀和广力两位菩萨转了一圈，忽然嗤笑一声，道：“半吊子。空有菩萨果位，却无菩萨道行，两个半吊子。”

韦陀和广力两人闻言，顿觉有些尴尬。

孙悟空则是嘴巴不饶人，继续评断道：“你倒是好一点，至少道行差的不远。”

这说的是韦陀菩萨。

然后又转向广力菩萨，嘲笑道：“你就差多了，说你半吊子实际上都是高抬你了。”

“像你们这样的半吊子，俺老孙就是如今实力大不如从前，也能打十个。”

说到后来，这猴子是连连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的鄙薄模样，偏偏两人还不敢反驳，甚至有种敬畏感，就如同对待觉者一般。

评断完两个半吊子，孙悟空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似乎等他们反驳，奈何这两人半天不吭声，让他感觉好生没趣。

‘不过这不敢反驳的模样，还挺像的······唏，俺老孙也是老了，都开始回忆往事了。’

孙悟空嘁了一声，接着道：“倒是那個塑造这具身躯的人，是个有能耐的。说吧，他在哪？看你们这早有准备的样子，肯定是已经知道俺老孙要复苏了，但凭伱们的道行，可算不到这一步。”

又被鄙视了。

但不得不说，孙悟空说的精准无误，一点都没错。

别看猴子没人样，但这心思可比人还精，明明才刚复苏，却是如同未卜先知般知晓情况，没有一点对如今天地的生疏。

“此乃我佛国首座所为。”

韦陀菩萨按下心中敬畏，不卑不亢地道：“佛国承继佛门道统，自末法之后一直传承至今，当今首座法号真如，乃佛国创立以来最大成就者。首座也正等着大圣，还请大圣随贫僧二人来。”

“不必了。”孙悟空摆手道。

他摇头一晃，脑袋两侧噗嗤噗嗤长出四只耳朵，和原来的耳朵并列，眼中金光闪现，带着看穿虚实的锐利。

“小和尚不老实，故意念出法号引来你那首座的关注。念念不忘，必有回想，没想到在如今的时代里还有这种人物。”

韦陀菩萨心中顿时凛然。

他说出觉者的法号，就是想让觉者关注于此，并降下灵识，没想到仅仅是这么一句话，就让对方看出了觉者在因果上的境界。

对此，孙悟空只是轻笑一声，道：“俺老孙虽然还没取回佛陀果位，但眼界可没丢，小手段就别拿来摆弄了。你也无需带路了，老孙直接去见他。”

说着，他就是一个跟斗，祥云自生，托在脚下，风驰电掣般往西边去，看那样子，是确确实实已经确定了觉者的所在。

二人就这般看着孙悟空离去，互相对视一眼，广力菩萨问道：“我们该怎么做？”

“继续完成首座的命令吧。”

韦陀菩萨看了眼西方，沉吟一会儿，道：“至于这位大圣爷，相信首座自有决断。”

言下之意，就是别管了。

“既然如此，那就去追那位摇光破军吧，”广力菩萨摸着下巴道，“我们就装作不知晓那位伤势已经痊愈的样子······”

“好友，你这心思可是失了慈悲啊。”韦陀菩萨闻言，肃正的脸色也是露出了一丝古怪。

说是追杀，自然不可能当真去追。哪怕是佛国的护法神将之首，在面对如今的姜离之时，也是绝无胜算啊。

孙悟空刚才说的打十个也许有点夸张，但打五个绝对是百分百没问题的。

他尚且是如此，之前胜过孙悟空一招的姜离更别提了。二人真要是去追杀，那就是找死。

所以啊，广力菩萨的提议是光追不杀，遥遥坠着，做出不知姜离伤势未愈的样子，主动帮姜离去钓鱼。

一旦当真有人信了，杀了上去，那结果······

“善哉善哉，此举当真是有失慈悲。”

韦陀菩萨摇头道：“不过为了完成首座的任务，为了不暴露我们的身份，也不得不如此了。”

作为佛国的战斗部队首领，两位菩萨可不刻板，是那种既要与敌人拼杀，又会考虑大局的人。所以啊，有时候便宜行事，也是正常的。

于是乎，二人就向着另一方飞去。

······

······

另一边，孙悟空驾着筋斗云往西，不多时就飞过了万里。

下方的景色从戈壁变成平原、树林，还有山岳，偶尔还能看到高大的佛像屹立，接受信众的供奉和膜拜。

佛国上下全体崇佛，且因为勾招法盛行，哪怕是最为偏僻的地方也少不了信仰崇拜。

当然，为了收获香火信仰，佛国的修行者也是相当积极地四处行善。

上面的菩萨和罗汉可以高坐莲台，安然享受香火，下面的修行者可没那等声望、地位，想要香火信仰就得努力做事。这种修行者四处行善，普通国民信众奉上香火的交互，便是佛国四处可见的日常。

得益于修行者的能力，佛国的普通人能够享受到极大的便利，日子比起大周的百姓来要安逸得多，但孙悟空一路飞来，却是并不乐见此景。

他加速飞行，祥云划空而过，径直来到了佛国圣地——灵台山。

此处山脉绵延，崇山峻岭之中四处可见佛寺高塔，还有经幢佛像。在山脉的四个方向，还耸立着四尊如山神像，雕刻出四大天王之形，威严雄壮，拱卫四方。

孙悟空一眼就看出这四尊神像之中也承载着道果，使得神像能够汇聚香火。若有强敌来犯，这四尊神像便可直接活化，以拱卫群山。

不过孙悟空精擅变化，这四尊神像可没法对他起到拦截作用。

他直接就飞过了一座神像，往着山脉中心而去，飞落到山头上。

这里坐落着一座不算大的寺院，明明处于中心，却不似其余佛寺一般金碧辉煌，也不见神龛佛像。在寺院的大门上方，端端正正地横着匾额，上书“无佛寺”三字。

孙悟空见状，微微扬眉，就往寺院那敞开的大门行去。

进入寺院，内部更显清净，既无僧侣，更无信众，只有一棵棵大树和亭台楼阁伫立。孙悟空径直走过，来到寺院的后方，前方凸显出山壁，有一洞口，上方书写着“万佛窟”三字。

“无佛寺中万佛窟？”

孙悟空眼珠子转动，似笑非笑地道：“这是在挂羊头，卖狗肉？还是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别看孙猴子擅长以力服人，实际上他的文化造诣可不低，毕竟是在名师座下进修过的。他在须菩提祖师座下学艺十年，修炼时间只占了三年，前面七年都在学洒扫应对进退周旋之节，以及言语礼貌经纶之道。

此时说起成语来，倒还真不显突兀。

似讥讽又似调笑的话语传入万佛窟中，内有佛光流转，隐约间，倒映出一道人影。

“身外无佛，万佛在心。”

梵音回荡，传来淡泊之声，“修佛，即是修心，心有大觉悟，即为佛陀。”

前方的山壁突然开始虚化，重重缩小，最终被一只白皙的手掌所握。

那万佛窟在转眼间就成了掌上空间，而手握佛窟者，乃是一白发白衣的居士，他正坐在一棵菩提树下，向着孙悟空含笑制宜。

“掌中佛国。”

孙悟空见状，面色一正，“你之道行确实可称佛陀。”

哪怕眼前这人实际上并非是佛，但其境界已是和佛陀无异。

“你是觉者？”孙悟空以确定的口吻做着询问。

“是，”树下的居士回道，“觉者道果的晋升仪式只有一点，就是有大觉悟。自觉、觉他、觉而有情，能有此境界，便是觉者。”

拥有觉者的境界，就能容纳觉者的道果。

这道果的晋升是如此的简单明了，又是如此的有趣。

达到觉者之境，便可容纳觉者道果，但既然已经有了此境界，那么就算不容纳觉者道果，也是觉者。到了这时，道果实际上已经只有带来神通的作用，并不能对其境界有着丝毫裨益。

能够容纳觉者道果的人，他实际上对觉者道果并不在意。

能够成为觉者的人，不需要观其道果，只是对他的境界有所了解，就知道这便是觉者。

所以，孙悟空仅是一眼，就能确定觉者的身份。

“以六耳猕猴之道果塑造此身，完美契合老孙的意志，又施展手段排布，让老孙复苏，”孙悟空注视着觉者，开门见山地道，“煞费苦心，所求为何？”

“不为何，只为寻找下一个首座。”

觉者淡然道：“原先迷者属意姜檀越，以其之天资，当能完全消化大圣之道果。可惜姜檀越不愿，迷者就只能另做尝试了。这本来只是一个试验，但现在看来，结果相当之好。在迷者晋升之后，佛国首座之位，便由大圣担当了。”

首座？

他？

孙悟空闻言，当真有着一种古怪的滑稽感，让他这个猢狲当和尚头子，真亏对方想得出来。

他有点想笑，却是笑不出来。

只因觉者的话语中，藏着另一个重磅消息。

虽是未曾获得无支祁的记忆，但对于一些常识，孙悟空却是感到相当熟悉，并且令自身灵慧想透了个中联系，有了基本的了解。

他眯起眼睛，道：“你是觉者，要是晋升的话，最合适的应该是如来的道果吧？你可知晓你这么做，会有怎样的后果？”

“先前有所猜测，但不确定，见到大圣之后，迷者能够确定了。”

觉者的声音平静，没有半分波澜，“佛法之终极，便是涅槃寂灭之境，即便是经历了末法，也未必能够抹消如来之意。最坏的结果，便是如大圣一般······”

“让如来在迷者身上苏醒。”

“迷者要晋升，不只是要与道君为敌，也是要与如来为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