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
手下将领刚被人弄死一个,自己却连脾气都不敢发。华卓的心情很糟糕,直至听到了这个名字,怒火博然而发。
“那个骗子!”
瓦谢部难道和陈州私下有联系?赫连春眯眯眼睛,“他骗了你什么?”
糟糕,本汗怎地脱口而出!
华卓不愧是执掌一部的可汗,随即就反应了过来,“他的人来瓦谢部骗了些药材。”
“药材?”赫连春随即问道:“刘擎为何没来?”
华卓笑道:“皇叔不知,刘擎刚领军灭了一股马贼,怕是正得意着呢!”
这等挑拨离间的手段华卓在刚成为可汗时用过不少,此刻重拾技能,不禁有些沧海桑田的唏嘘。
“去试试。”赫连春说道。
华卓心中一喜,“皇叔的人马厉害,定然能压制唐军的气焰。”
赫连春喝了口奶酒,淡淡道:“谁说是本王的人马去?你的人去。不过……和为贵。”
华卓出了大帐脸就变了,冷冷的道:“派三百骑去,震慑一番。”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娃亥轻声道:“我去。”
华卓摇头,“一旦杨玄死在路上,赫连春会觉着丢人。”,他冷笑道:“先前赫连春说,会向陈州索要两千头羊,不给就低价提供兵器和粮食给咱们。”
“条件是什么?”
“让咱们不断袭扰陈州,直至他们低头。”
“让陈州无法春耕?”
“对!”
“咱们变成了赫连春索要钱财的打手!”
“娃亥。”华卓唏嘘道:“许多时候做打手也得要资格。”
……
杨玄带着五十骑缓缓而行。
此次算是外交活动,所以大旗在前。杨玄就在大旗下,觉着自己就像是个木雕神像。
“郎君,华卓会不会突袭咱们?”
老贼手中拿着一卷兵书,大概是刚看到突袭的内容,有些紧张的问道。
“他不敢。”杨玄很笃定的道:“否则那位慈善人会觉得丢人。”
“如此就好。”老贼心中一松。
赵有才策马过来,“明府,该去哨探了。”
他放低声音,“华卓说不准会派些好手来,得有高手镇压。”
“老贼。”
正在看兵书的老贼抬头。
杨玄说道:“带着二十个兄弟去哨探。”
老贼:“……”
华卓被陈州,不,是被杨玄坑惨了。第一是被骗,第二是梁超部被灭。
两大恨啊!
华卓会干啥老贼真的猜不到,只知晓华卓但凡得知了他们来瓦谢的消息,定然会做梦都想弄死他们。
看到老贼有些忐忑,杨玄笑道:“安心,娃亥不会出动。”
老贼觉得难说,“为何?”
杨玄笑了笑,“娃亥出动就要杀人,可那位皇叔在,他怎么敢。”
是哈!
老贼喜滋滋的道:“小人这便去哨探。”
随即杨玄听到他在嘀咕什么……将军从哨探开始做起。
等他走后,王老二问道:“郎君,华卓真不敢杀人吗?”
杨玄说道:“他不敢杀我。”
没了谈判的人,那位皇叔会掐死华卓。
老贼去了半个时辰后,前方烟尘滚滚。
老贼带着麾下在打马疾驰,后面数百骑紧追不舍。
“郎君!”
老贼一路疾驰而来。
“郎君,他们真敢放箭杀人。”
三百骑,这边五十骑。
双方相距百步,敌骑分为两股,从左右包抄过来。
“淡定!”
杨玄安抚着老贼,眯眼看着前方独自过来的敌将,说道:“都等着。”
看到他单骑前往,刚被坑的老贼下意识的道:“郎君小心!”
五十骑都拔出横刀,赵有才咬牙切齿的道:“但凡他们敢动郎君一根毫毛,今日就拼了。”
他回头道:“弄死一个算一个!”
“好!”
众人齐声应诺……一群曾经的重犯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杨玄到了前方,和敌将几乎是面对面。
“来此作甚?”敌将问道。
在他的身后,麾下手持骑弓,或是拿着长刀,就等一声令下出手。
所有人都在等着杨玄的解释。
他举起手,看了一眼手心。
然后挥手!
啪!
三百骑。
五十骑。
加上随行的人,众目睽睽之下,杨玄一巴掌抽的敌将捂脸,眼神瞬间茫然了一下。
这是差点被抽晕了。
“贱狗奴!弄死他!”
敌军张弓搭箭,怒不可遏。
“郎君危险了!”
老贼策马想上去,王老二作势飞扑……
“住手!”
敌将举手,含糊的喝住了麾下。
噗!
他张嘴吐出了几颗牙齿和血水,凶狠的道:“老子弄死……”
啪!
又是一巴掌。
敌将呆呆的看着他。
“这特么不杀起来耶耶就不信赵,不叫赵有才。”赵有才赞道:“太特么舒坦了,准备。”
五十个前悍匪目光炯炯的盯着对手。
敌将的脸颊在缓缓肿起,那些麾下在疯狂叫骂。
就等他一声令下动手,把这些小崽子全灭了。
敌将策马回身,“走!”
那些愤怒的麾下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
唾面自干?
有人还在惯性叫喊:
“弄死他们!”
孤零零的喊声回荡在初春的草原上,三百骑飞快退去。
杨玄回身,“走。”
老贼两眼放光,上前问道:“郎君,这是什么兵法?”
“我只是试探。”杨玄说道:“三百骑来……你说能杀光咱们吗?”
老贼摇头,“不能,郎君带着小人和老二就能组成箭头,带着兄弟们突围。兄弟们损失会不少,但我们能回到太平。”
“所以我抽了他一巴掌,他若是敢下令动手,那么就意味着那位皇叔不足以威慑瓦谢部。既然如此,我们还去作甚?赶紧回去踢着那些崽子耕地才是正经事。”
杨玄笑了笑,眼神轻蔑。
老贼拿出炭笔和纸张,就在马背上用歪歪斜斜的字体记录着。
“写什么呢?”
王老二问道。
“老夫在学习郎君的兵法。”老贼得意的道:“以后老夫独领一方,好歹也给贾氏的列祖列宗争个脸。”
王老二纳闷,“争脸?”
老贼唏嘘道:“老贾家祖传盗墓,祖宗们都留下遗训,让子孙去读书,读书有成就改行,可特娘的就没一个读书能成了。以后老夫成了大将军,啧啧,祖宗们怕是在地底下也得笑醒来。”
王老二点头,很诚恳的道:
“可老贾家要绝后了呀!”
……
一日后,杨玄看到了王庭。
数千骑在外面列阵,中间敞开一条小道。
一个将领喊道:“举刀。”
数千骑拔出长刀,冲着前方举过头顶。
这是让杨玄从这座刀山下进大帐之意。
经过的途中,但凡谁突然挥刀,杨玄除非金刚不坏,否则再好的修为也是白搭。
杨玄微笑道:“谁和我去?”
老贼站在他的身后。
王老二站在他的身前,被杨玄扒拉了一把,“后面去!”
五十悍匪齐声道:“愿随明府。”
“留守。”杨玄当然想带着五十人进去,但大帐装不下,而且带人太多还有胆怯的嫌疑。
赵有才大声的道:“请明府放心,若是谁敢动手,兄弟们定然全数战死。”
你特娘的就不会说点吉利话?
杨玄点头,率先走进了刀林中。
两边的部族勇士举刀的手参差不齐,有的稳定如山,有人不停颤抖,还有人冲着杨玄冷笑……
大帐里出来数人,为首便是皇叔。
“面不改色?”赫连春本因刘擎不来而颇为不满,此刻见到杨玄走的格外从容,心中的火气消散了些。
杨玄一路走来,目光压根不动,就盯着赫连春。
这是外交场合……杨玄在卷轴里看过不少外交场面,得出一个结论:先打招呼的要么是主人,要么就是弱者。
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客人喧宾夺主。
最好的法子就是一起打招呼。
但。
赫连春憨厚的脸上并没有这个意思。
杨玄也没这个意思。
二人相距很近,伸手可及。
可却僵持住了。
华卓在侧面看着这一幕,背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摆动。
一个将领悄然退后,对那数千勇士颔首。
一个个勇士缓缓逼近。
刀锋凌冽。
杨玄觉得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这个痴肥的胖子是什么意思?
动手?
不至于,若是他想动手,那么华卓去的不会是三百骑,而是三千骑。
这是示威?
杨玄的眼神多了云淡风轻。
耳机里传来了舒缓的声音:小雨淅淅沥沥敲打在枝叶上,落在地上……
杨玄微微眯眼,感受着这一份惬意。
华卓已经准备好手刃仇人了,他甚至准备把杨玄吊在树上,每天喂食让他活着。
草原上的食腐鸟不少,华卓最喜欢看这些食腐鸟啄食人,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很惬意,很优越感。
他看了赫连春一眼。
这个憨憨……不,这个老狐狸此刻眯着眼,仿佛神游于外。
“哈哈哈哈!”
胖的人笑起来很有趣,回音很浑厚,给人一种豪迈的感觉。
“哈哈哈哈!”
少年笑起来很爽朗,声音有些尖锐。
就像是刚开叫的小公鸡。
二人的笑声几乎是同时传来。
将领盯着华卓,见他的嘴角抽搐,心想究竟动不动手?
华卓看看那些逼过来的勇士,人人一脸懵逼,杀气荡然无存。
本汗被老狐狸利用了!
赫连春用他的勇士给杨玄一个下马威未果,但也由此看到了陈州的诚意——能把这等胆大的县令派来,刘擎并非蔑视他。
“来!”
赫连春当先进去。
杨玄随后。
华卓准备跟进去,小老头伸手挡在门帘前。
华卓看了他一眼。
小老头摇头,“你们不能进!”
华卓:“……”
欺人太甚!
帐内,杨玄和赫连春相对坐下。
“哪里人?”皇叔慈祥的问道。
“大唐乡下的。”杨玄微笑回答,他知晓不能任由赫连春连续问话,否则自己就被动了,于是问道:“皇叔此次相邀,我陈州上下很是重视,可路上我却遭遇了华卓的麾下拦截,这是何意?”
赫连春眯眼看着他,憨厚的一笑,“是吗?回头本王收拾他。”
杨玄想顺嘴夸赞,可看看这位痴肥的皇叔,你要说皇叔俊逸是打脸,你要说皇叔威武更是睁眼说瞎话,最后挤出一句:“皇叔豪迈。”
皇叔呵呵一笑,“本王被皇帝从都城赶到了潭州,一条丧家之犬罢了,谈不上什么豪迈。”
你都把我想说的说了,这话怎么接茬?
杨玄诚恳的道:“不知怎地,今日一见皇叔就觉着亲切。”
“那是因为本王胖。”皇叔敲打案几,“两边停战!”
杨玄收了笑容,冷冷的道:“瓦谢部狼子野心。”
外面的华卓听到了,扯着嗓子喊,“皇叔,是陈州先出兵灭了我的人马。”
皇叔憨厚的看着杨玄。
杨玄淡淡的道:“那是马贼,前年杀了我陈州垦荒的百姓一百余,此仇不共戴天。”
皇叔明显不想管这事儿,“本王在此一句话,两边不许厮杀。”
外面华卓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最后跺脚远去,“一切凭皇叔做主!”
皇叔看着杨玄,“陈州如何?”
这两个绝对有猫腻,弄不好赫连春和华卓已经达成了一致。什么狗屁的和平,连张纸都没有,擦屁股都得用手。
杨玄笑的很是和气,“好说。”
这个和平有些儿戏,杨玄不信赫连春来此就是为了玩个儿戏。
果然,赫连春叹息,“本王此来调节你等的纷争,潭州怕是闹翻天了,百姓苦啊!”
这是在敲竹杠!
杨玄联想到这位皇叔一到潭州就刮地皮,刮的天怨人怒的消息,就试探的道:“听闻皇叔家境不大好?”
赫连春被前任皇帝当做是儿子养大,他的家境不好,这天下家境好的大抵只有各家皇室和那些世家门阀。
这是一个试探。
赫连春叹息,“是啊!每年入不敷出。这不,才将到了年初本王就在头疼今年的花销。”
杨玄漫不经心的道:“我听闻潭州水利失修多年了。”
赫连春轻哼一声,“你想说什么?”
杨玄淡淡的道:“皇叔一心为国为民,为何不兴修水利呢?”
赫连春随口道:“没钱。”
杨玄叹道:“我都为皇叔感到心疼。不过……皇叔为何不向北辽皇帝陛下要钱呢?”
“不给!”赫连春看着杨玄,眯眯眼中多了些不耐烦。
杨玄说道:“我以为,此等事关系到民生。皇叔为何不与百姓商议,每人缴纳钱财若干,用于兴修水利……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皇叔的眼睛渐渐亮了……
赫连春一来潭州就刮地皮,可他的手段太粗糙了,硬生生的从百姓的手中抢钱,惹的天怨人怒,以至于赫连峰都看不下去了,令人来潭州呵斥。
由此可见,在这位贪财皇叔的心中……节操就是一坨狗屎。杨玄想到了在卷轴里看过的那些案例,不禁觉得这时候的贪官手段远远不及那个世界。
“谁敢不交钱,那便是自绝于皇叔,自绝于潭州军民!”杨玄义正辞严。
“杨玄,你黑化了!”绿灯闪烁的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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