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辽原先只是一个草原部族,在漫长的发展中,一直按照游牧民族的习俗生活着。
一统草原后,北辽雄踞北方,对陈国虎视眈眈。
陈国哪怕是到了后期,使臣们依旧风度翩翩,言谈举止让北辽君臣自惭形秽。
正如同另一个世界里的刘邦那样,刚开始他觉得做皇帝真心没啥意思,可等手下编了一套君臣礼仪后,皇帝的尊贵和优越感就油然而生。
咦!原来做皇帝这么爽?
在见识了中原臣子的气度后,北辽皇帝也如刘邦般的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的没啥意思。心动就行动,随即北辽皇帝就大张旗鼓的开展了学习陈国文化的活动。
刚开始麾下的臣子们还觉得别扭,说咱们是靠着骑射得的天下,去学陈国那等酸溜溜的礼仪作甚?
这等言论在当时占据了上风,可架不住当时旳皇帝深爱中原文化和礼仪,强行推广。
于是一个个罗圈腿开始学习礼仪,开始学习说话,开始学习走路,开始学习搭配衣裳……
许多人一直不理解,多年后,那位皇帝驾崩前说道:“朕此生最大的成就并非是做皇帝,而是为大辽延续了三百年国祚。”
太子不解,以为自家老爹临死前糊涂了。
皇帝拉着他的手说道:“你要记住,打江山靠弓马没错,可坐江山却不能如此。”
太子诧异,“为何?”
“一国稳定靠的从不是刀枪,刀枪至上,只会助长了那些臣子的野心……谁手中的军队厉害谁就是帝王。
而礼仪却不同,看看陈国,多年来也曾经历了江山倾覆之险,可每每却化险为夷,我儿以为是为何?”
“天命吧!”
“没有什么天命。你看看陈国的那一套规矩,道德礼仪把每个人都框好了。君臣君臣,君为天,臣子和天下人都要奉皇帝为神灵。天长日久,这个念头就深入人心。
当江山即将倾覆时,那些臣子,那些百姓就会站在皇帝这边,护着他们的神灵……他们觉着理所当然,不做就是大逆不道,明白了吗?”
太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礼仪最要紧的便是让每个人都知晓自己的位置。”
皇帝含笑驾崩。
延续到了现在,北辽和大唐实际上区别并不大,君臣的规矩,文化爱好,若是把服装统一一下,你很难分辨谁是大唐人,谁是北辽人。
长陵便是如此,一袭长裙,头型和头饰与长安的贵女们也就是规制上有区别。而脸上的脂粉却大体相同。
“李玄。”
“公主。”
长陵问道:“你这批货急吗?”
王老二和老贼站在最后一辆马车边上,王老二低声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那眼睛水汪汪的,你说什么意思?她急了。”老贼赞道:“郎君果然是咱们中最拿得出手的男人。”
杨玄笑道:“急也急,不急也不急。”
“为何这般说?”
“钱财乃身外之物,只是为了糊口罢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长陵双眸中再度闪现异彩。
“我们好像需要采买些干粮?”长陵矜持的问道。
侍卫记得才将采买了不少干粮,违心的道:“是需要采买些干粮。”
几车肉干对于千余人的队伍而言不算是什么。
算账的时候,杨玄坚持只要成本价加一些。
“原先的价钱算上了到宁兴一路的耗费,减掉三成吧!”
长陵对这等生意没啥兴趣,但听到这话后,不禁微微颔首。
女官也嘀咕道:“是个君子。”
卖了肉干,杨玄拱手,“多谢公主,我等随后还得回去,好歹再拉些回宁兴。”
王老二问道:“老贼,咱们不该跟着吗?”
老贼懒洋洋的道:“这叫做欲擒故纵,老二,以后你和自家娘子也得玩这等手段,明白吗?”
长陵看了女官一眼。
女官已经得了指使,板着脸道:“既然如此,可随行。”
杨玄愣住了,“随行?”
随后他们就加入了车队中。
“驸马!”
陈秋看完了全过程,随从不满的道:“公主有些轻浮了!”
陈秋淡淡的道:“大辽学中原礼仪学的最多的便是规矩,可定规矩的人不会给自己的头上套框子,用规矩来为难自己。”
规矩从来都是上位者用来管束世人的工具。
“大辽的规矩是为皇室之外的人而设,这些年皇室的人闹出多少事……”陈秋眸色微冷。
大唐皇室不干净,大辽皇室也好不到哪去。虽说没有爬灰的皇帝,但皇室中人私生活混乱却是有目共睹的。
随从悲愤的道:“难道驸马就这样被……”
陈秋笑了笑,“你看看大辽那些驸马和公主,除去极少人之外,各玩各的罢了。”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大伙儿互不干涉,甚至还能给彼此拉个皮条。
陈秋晃晃荡荡的去了后面,两個随行的侍女抛个媚眼,随即上车。
大车缓缓摇动。
“都是女人,睡谁不是睡?”车里的陈秋感慨道。
他突然停住,叩击了几下车璧。
车厢外的随从上前,“驸马。”
“告诉咱们的人,等那个商人离开车队之后……嗯!”
“小人知晓了,杀了之后,随便挖坑埋了就是。”
“不,丢粪坑里。”
“是!”
杨玄被留在了长陵的身边。
不,是马车边。
不过车帘掀开了。
长陵就坐在边上,半边身体和一张脸露在杨玄的视线内,不时偏头看他一眼。
“先生对诗赋有何见教?”
“诗乃心声,自然而发。”
下午,众人入住了城中。
杨玄三人住在公主驻地的隔壁。
晚饭后,杨玄看看屠裳。
“没人。”
老贼心中一松,“郎君,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屠裳说道:“在此地动手,随行的北辽军会尾随追杀,咱们能逃到哪去?”
面对一千辽军的追杀,屠裳也得跪了。
“要紧的是打听到他们的行程。”杨玄总结。
“明天吧!”屠裳说道:“明天试探一番。”
老贼说道:“郎君务必小心。”
“我知晓。”
杨玄准备睡觉。
叩叩叩!
门外有人敲门,王老二欢乐的去打开房门,见门外是女官,就说道:“郎君,公主身边来人了。”
这……
杨玄起身,含笑过来。
“公主想出去走走,让你随侍。”
女官看了杨玄一眼。
这是几个意思?
晚些,杨玄在住所外见到了便衣的长陵。
以及几个侍卫。
还好,有侍卫!
“夜色不错。”长陵看看月色。
“是啊!月华如水。”杨玄用男中音深沉的道。
“先生如此才华,为何不出仕呢?”
长陵负手侧身,娇俏的看着杨玄。
这大晚上的,你一有夫之妇约我出来溜达,还问什么仕途,这是几个意思?
杨玄微微一笑,“我原先也曾想过去科举,可看看那些读书人出仕之后的模样,我却心生退意。”
“为何?”长陵近前一步。
“官场千般好,却有一条不好……”
杨玄注意到长陵对驸马陈秋很不客气,就像是呼喝自己养的一条狗。
这样的女人高傲,且不羁,看你不顺眼,随手弄死只是等闲。
反之,看你顺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得冒险试试……杨玄叹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他负手而立。
长陵也是负手而立。
他比长陵高半个头,微微俯瞰着长陵。
长陵微微抬头,仰望着这位先生。
“先生……大才!”
长陵已经彻底被这两句摧毁了。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随口而出便是佳句。
而且气势如虹,充斥着对权贵的轻蔑和不屑。
孤傲。
“先生!”
长陵微微开口,眼波如水。
“明日还得赶路,公主,回吧!”杨玄退后一步。
几个侍卫和一个女官都颇为讶然。
旁人有这等机会,不趁机向公主示好才怪。可这位李玄却不卑不亢,主动拉开了距离。
“君子!”女官再度赞道。
长陵脸蛋微红,“此次出行只是游玩,可快可慢,可长可短。”
这个就没定性了。
杨玄笑了笑,指指天空,“公主看那!”
长陵抬眸看去,却是看他。
“明月便在彩云之上若隐若现,彩云飘飘荡荡,令人遐思无限。”
长陵漫不经心的道:“先生可有了诗?”
“有了两句。”
长陵侧身看去,“彩云啊!”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长陵悄然靠近他,看着他俊美的脸庞,想着这两句诗,一时间竟然痴了。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当夜,长陵难眠。
翻来覆去都是杨玄的脸,以及那几句诗。
叩叩叩!
门外有人敲门。
“公主,驸马求见。”
长陵翻个身,“我睡了。”
“驸马坚持。”
长陵冷笑,“更衣。”
几个侍女进来为她穿衣。
少顷,陈秋进来了。
他摆摆手。
没人动。
人人都看向了长陵。
“刚接到家中的书信。”陈秋冷冷的道:“好教公主得知,陈氏沉冤得雪了。”
长陵一怔,淡淡的道:“陈氏违律铁证如山,谁能翻案?”
她突然眸色一冷,“林雅!”
赫连峰刚找的一条狗,谁敢去抢?
唯有林雅等人!
陈秋冷笑,“公主这阵子待我如犬,今日如何?”
长陵的手一动,不知何时皮鞭在手。
啪!
“啊!”
陈秋捂着脸,缓缓松开手,脸上的鞭痕渐渐肿胀了起来。
长陵还想挥鞭,被陈秋一把抢过皮鞭。他举起皮鞭,几度想抽下去,最终还是忍住了。
“滚!”
长陵指着门外,“从今日起,你就不是我的驸马了。”
林雅的狗,自然没资格做她的驸马。
陈秋笑了笑,“我很想与你和离,可大辽公主从未有过这等和离的先例。如此,以后你寻你的乐子,我寻我的乐子。你想养狗,那就多养几条,随后作诗赞颂你与狗之间的情义,大辽公主与狗……哈哈哈哈!人与畜生呐!哈哈哈哈!”
门关上,笑声远去。
长陵坐在榻边,面色百变。
马蹄声骤然而至。
“公主可在?”
外面的声音有些急切。
侍卫回答:“在,可是宁兴有消息?”
“公主!”
外面的声音很轻柔。
女官看了长陵一眼,长陵点头。
“进来。”
吱呀。
门被推开,一个内侍出现在门外。
在宁兴城,皇宫中的内侍也经常出来办事,所以见到不奇怪。
但这里是边疆。
内侍出现在边疆,就代表着皇帝。
内侍看了长陵一眼,有些怜悯之意。
这刺痛了长陵的眼睛,她冷冷的道:“可是陈氏做了林雅的狗?”
内侍愕然,“公主竟然知晓了?”
长陵叹息,“先前陈秋已经拿到了消息。回去告诉阿耶,我无事,不过林雅等人传递消息比宫中还快,这个要警惕。”
内侍面色剧变。
女官垂首。
她知晓这个内侍完了。
皇帝的一条忠犬得而复失,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在这等时候,皇帝的怒火要如何发泄?
毫无疑问,身边人是最好的选择。
所谓伴君如伴虎,除去帝王的心思难以揣摩之外,也就是这个意思。
内侍面露哀求之色,想请长陵求情,但旋即知晓这是痴心妄想。
他笑道:“是。”
许多时候,命运注定了之后,你不要去抗争,因为你头顶上的神灵压根没把你的命运当回事。
你命运的转变只是神灵们的一个小情绪。
认命了,那么祸不及家人。
抗争了,一家老小都会跟着倒霉。
内侍说道:“陛下说了,让公主折返。”
陈氏既然成了别人的狗,再继续巡查下去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长陵点头,“知道了。”
等内侍走后,女官悲声道:“公主,可怜的公主啊!”
驸马从舔狗变成了对手,而且二人还不能分开。
长陵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一夜,长陵睡的迷迷糊糊的,老是做梦。
凌晨起来,她习惯性的问道:“驸马呢?”
在这一路上,每日清晨,陈秋都会出现在门外,谄媚的讨好她,说一些令她恶心的话。
“公主……”女官忧郁的看着她。
“哦!我知道了。”长陵才想起陈秋已经从自己的狗,变成了林雅的狗。
但为何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呢?
舔狗走了。
没人舔了。
心中不平衡了。
她走到窗户边,看着杨玄四人在装车。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杨玄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杨玄微微一笑。
目光转动,长陵看到了带着一群随从,狞笑着走向杨玄的陈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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