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相识

(手机请访问 m.duxs8.com)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乱世开太平。可如今我投石无路，拜师无门，如何求得大道，如何立心立命!”

欧阳文怔怔地看着他，说道：“你可知，我是谁?”

陈烨道：“学生只知，您是我师父!”

欧阳文苦笑着，缓缓说道：“我是前朝余孽，前朝正启十五年状元欧阳胜!”

陈烨一下子脸色煞白。就连我也吓了一跳。

欧阳胜这个名字，太有名了。古往今来最年轻的三元榜首，年仅二十便进入翰林，仅用三年，便官至户部左侍郎，官拜三品!

要知道，这年头别说进士，就算是一甲鼎的那前三名，也很多是熬一辈子当个七品的县令，这就是运气很不错的了，再好一点的，到地方当个五品的知府，而欧阳胜，仅用三年，便入了六部!

也因此，当太祖破城而入时，第一件事便是要杀了欧阳胜。“此人不除，朕心难安。”

欧阳胜苦涩地笑道：“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我是逆党，要被诛九族的。”

陈烨试探着问：“先生还有别的原因吗？”

欧阳胜神情一滞：“……”

陈烨大咧咧坐下，昨日才讲的坐礼立刻无影无踪，那坐姿是要多痞气有多痞气。

“先生要立心立命，难道就是这么胆小怕事?学生都不怕，您还怕什么?再说了，三十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几天了?”

“不……”

陈烨学着欧阳胜的样子也摆摆手：“先生，您口口声声说为天地万民，可我也是天地万民之一，为何您有大才却不肯传授给我?难道我像其他人一样考个秀才，就心满意足回家，便能实现这四句话吗？仲永为何最终泯然众人，就是无良师!学生不想做那志大才疏之人!”

“先生，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会有人知道。天也不早了，学生先回去了，明早再来。先生再见。”不等欧阳胜说什么，陈烨便撒欢一般跑了出去。

欧阳胜神情一松，却又皱起眉，喃喃道：“还有一人……不知是人还是……”

我一听，赶紧在纸上写道：“我不知我不知我什么都不知道!”

欧阳胜一看，胡子又翘了起来，哈哈大笑，声彻云天。

我站在院子里，朝着欧阳胜一揖到底。为他的人品，和那四句话。

回到家，我便看到陈烨利索地爬上了树，依旧是那天那个位置，神情却轻松很多。

我飞身而上，做到他旁边，看着他的侧脸，认真说：“对不起。”

他却听不见。可我依然要道歉，我低估了小家伙心中的道义，也低估了他的勇气。

只见他靠在树干上，眼睛里透露的，却满是心事。

“老树啊，你说为何世人都要杀了先生呢?先生为国为民，身在前朝也只因时势，若是有一天我当了大官，一定有才有心者便用，有才无心者罢之!让那些真正有志之人得以一展平生所学!”

我听着他的豪言壮志，心里仿佛也被牵动起来，我一直困在这小小的村子，一想到能跟着陈烨去看看繁华的紫禁城，我就有种莫名的兴奋。

哦，对了，邵文昨日还让我不要出去……

我郁闷地耷拉着头，看向陈烨，喂，小子，你占着我睡觉的地方了。虽说我触不到他，可让我的魂魄和他重叠，我还是觉得有些诡异……

本以为日子就能这么安稳下来，却没想到，又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张泉一连来了两次，一次比一次早，都没有碰到陈烨，于是今日索性起了个大早，正好吧三更天正准备出门的陈烨堵在了家里头。

陈烨苦着脸瞧着自家爹娘，和着您二老说给我解决学堂的事儿，就是用的拖字诀啊……

陈烨心说这下完犊子了……

张泉脸色阴沉如水，冷冷说道：“为何不来上课?”

其实若是一般学生，如此胡闹，早就被赶出了学塘，可陈烨却是村里公认的小神童，就连县太爷听说了，也夸赞一句。所以，张泉怎么会放过这个香饽饽?

“圣人之训都忘了吗?你竟敢……”张泉刚想训斥，陈烨却直接施礼打断：“先生学生知错。”

“呃……”张泉傻了眼，准备的一肚子怨言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直憋得满脸通红，只好闷闷地说：“那就跟我走吧。”

言罢，张泉也不看陈烨，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却感觉不太对劲，转身一看，陈烨却还站在原地。张泉瞬间怒气上涌，“好好好，我不与你计较，你却如此羞辱于我!陈烨，你如此欺师，就是再聪明，也中不了进士!”说完，重重一拂袖，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看陈烨愣在原地，我心说这先生莫不是有迫害妄想症?莫不说陈烨刚刚从初等班升到中等班，他更是没教过陈烨一节课，陈烨如何欺师了？

不过这下子好像麻烦了……

原因很简单，现在对于读书人来说，名声最重要，陈烨落下个欺师的名，不仅现在学堂中的同窗瞧不起，以后到了官场上，若是人家拿这个参你一本，你只能请辞回家，哭都没地方哭去。

陈烨虽聪明，却远不了解这些东西，而我神识知天下，所以才对这官场之道略知一二。这件事情可能在坪县没什么，但一旦出了这里，便寸步难行，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

这事的严重性陈烨还不知，我得赶紧想办法补救才是!

这张泉为人师表，却尖酸刻薄。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见那张泉走远，便跟了过去。

我看见他满脸的阴鸷，只觉得心里不舒服，于是在他面前停下来，手放在他的天灵上方，灵力飞出。

张泉一下子待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喃喃自语道：“奇怪，我怎么到了这个地方。”他抬头一看，懊恼地一拍脑袋，“哎呀，这下子肯定又让陈烨那小子跑了!”

说罢，张泉赶紧往回跑，等到了陈家，陈烨早已离去多时。

我知道这只是一时之计，明天张泉说不准还会来，开玩笑呢，陈烨可就是他的前途啊，这小村子多少年没出过一个进士了……

如是几天，好像张泉也觉得不太对劲，最后一次他朝四周看了看，一言不发阴着脸缓缓走掉。

而陈父陈母也感觉奇怪的很，先生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我脸一红……

可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对了，欧阳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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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月黑风高，杀人放……不对，天气已经渐渐转凉，我因是魂魄出体，所以自然感觉不到寒冷，可欧阳先生就不一样了。

我看他拿着个秃笔头颤颤巍巍地写着，时不时地呵口气，身上披着破旧的棉絮杯子，坐在椅子上使劲哆嗦。

我叹了口气，这便是文人气节吗？我可真不理解。

随手一股灵力，炉膛里便升起了火，欧阳胜听到身后奇怪的声音，一回头差点把眼珠子瞪掉。

可欧阳胜不愧为饱读诗书的前朝状元，很快就平复下来，他以为是有奇人异士相助，并未往鬼怪方面考虑。

见他如此，我也松了口气，把人吓傻了可就麻烦了。我在纸上将事情原委写明，欧阳胜看到了，沉吟半天，才缓缓说道：“办法无非两个，一个是让张泉觉得陈烨没有利用价值，第二，便是陈烨的地位让张泉高攀不起。”

我一听，不愧是欧阳胜啊……

于是又写道：应该怎样做。

欧阳胜幽幽地说：“不能让他知道陈烨是我的学生，那就要给他找个身份更高的老师，除了本县县令，别人也镇不住张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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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本事，当然就是装神弄鬼。不，我没装神，我就是神……这个不重要。

按照欧阳胜的计划，我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张字，在中午人最多的时候用灵力将这些纸散布到县衙周围。

果真有人捡起来，周围人催促道：“这是老天爷降下的旨意，写的什么快念念。”

那人只好大声念道：“天降神童，于尔坪县。四震获麟，无所遗失。”

话音既落，远处一身青袍老者眯了眯眼，看了看手中的纸，对着身后的人说：“回衙门。”

“是，县尊。”身后的人毕恭毕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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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内，县尊冷着脸穿过县门、仪门，院中小亭，就是戒石亭。亭中石碑西南面刻“公生明”三个大字，碑阴书“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字。

县尊李博在亭中坐定，看着手中一方纸，沉声对着下首站立着的人说道：“你怎么看。”

那人正是李博请来的师爷王远，因此对其十分尊敬。此时王远正皱着眉头，道：“回禀大人，这纸是毫无预兆从空中纷扬而下，而且散播之广前所未见，若是一般的变戏法，没人能做到丝毫不露痕迹。”

王远顿了顿，看着李博若有所思的神情，接着说：“可在下读了几十年圣贤书，也走过不少的地方，却从来没见过如此奇观，若真的是上天降旨，又如何会用我坪县的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