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请访问 m.duxs8.com); 对于“小二,上酒”这句话,正在细嚼慢咽吃着饭的孙骆涯,倒是并不陌生。当初他在幽州那座“自华楼”中用餐时,肖汉这家伙正是以这四个字,吸引了当时酒楼中的吃客视线,更是后来孙骆涯在斩杀血箭分坛赵魁这一系列风波的开端。
随着豪迈且粗犷的嗓音响起,小言欢楼的门口处,陆续有着数道身披蓑衣、头戴雨笠的人影跨过了门槛。
孙骆涯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自顾自的细嚼慢咽,有时还会替身旁的耄耋老人夹上一些口味稍淡一些的菜肴。至于耄耋老人的话,他更是自顾自地斟酒饮酒,时不时夹上一小块身边年轻人夹进他碗中的春笋。
春笋口感娇嫩,即便是万事通这样上了年纪嘴里也未剩几颗好牙的老人,依旧能轻松咬碎笋块。除此之外,春笋的味道之中还弥留着新鲜猪肉的味道。这一碗春笋炖肉汤,汤汁香甜可口,不油腻,咸淡适中,不论是炖烂的肥肉,或是柔嫩的瘦肉,皆是最益佐酒的下酒菜。
除了这两人之外,等菜一上桌便大快朵颐的人熊肖汉,则是在门口那四道身影出现后,他一手抓着鸡翅膀,嘴里还叼着那一大片肥肉,呆愣了数息时间,在一旁的年轻公子哥伸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口后,肖汉这才回过神,继续低头往嘴里塞肉扒饭。
至于另一桌,年岁正值青壮的五位男女,则是在那一声叫喝响起时,便已经停下了手里的筷子,双目如闪电般地注视向门口。
门口那边,四位披戴蓑笠的男子,先后跨过了小言欢楼的门槛。
谷雨时分,包括扬州在内的幽州、渝州几大州界,皆是小雨淅沥,未曾有雨势逐渐增大,或是突然变大的迹象。
可即便如此,站在酒楼屋内门口的这四人,他们的蓑笠之上仍是有雨水不断滴落在酒楼内部的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孙骆涯瞥了一眼隔壁桌的五人,见他们一脸警惕地看向门口那四位腰间佩刀的人影,只是平淡地说了“吃饭”两个字。
有他开口,那五位早已做好了豁出去自己性命觉悟的男女麾从,这才从门口那边挪开视线,继续懂起了筷子,接着解决餐桌上的饭菜酒水。
门口那四名腰间佩刀的男子一进门,陆姓掌柜就挤出一张职业化的笑脸,走上前去问道:“几位客官,是打尖呢,还是住店?”
那四人并肩而立,并排站在门口处,笠檐下的眼睛如鹰隼一般,在酒楼内部扫视一圈,一个个都板着一张脸,唯独一人除外。
四人之中,有一位看其面相是在三十五六的青壮男子,在双目环顾了一遍四周之后,便恢复了进门之前的豪爽脾性,笑着脸说道:“掌柜的,我们打尖,不住店。对了,还有我先前说的酒,您可别给我们忘了哈!”
陆掌柜连说几句“不会的”,接着边弯下腰,边来到一张空桌旁,最后侧过身让出一条道来,朝着门口那四人,觍着脸笑道:“客官先请坐,你们大老远的赶来,应该都累坏了吧?”
那四人没有脱下蓑衣,倒是为了待会吃饭方便,先将头上的雨笠给负在了肩后。他们径直走向掌柜的身后那张空桌,可当他们听闻了掌柜的后半句话时,四个人立即脚步一顿,神态机警地看向酒楼内的众人。
事实上,四人之中,除却一位头发花白,年纪约莫是在六七十岁的老人只是脚步微微顿足之外,其余三人,包括先前那位一脸笑容的豪爽男子在内,三名男子,纷纷伸手握住了腰间佩刀的刀柄,五指紧握,随时准备拔刀出鞘,目光之中,隐含杀机。
对此,除却酒楼内两桌八人对此不予理会之外,其余的吃客已经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他们纷纷丢下了各自的酒菜钱,苍惶逃离此地。
至于那位说了句客套话,却引来三人戾眼相向的店掌柜,则是有苦难言,就连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凝固,即便心里已经对这三名伸手握刀的男子害怕的要死,可心里面却是始终逼迫着自己,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强行挤出,实际上,如今的笑脸简直比哭还难看。
孙骆涯对此更是不做一词,只是低头吃饭,其余七人也同样如此。
一时间,酒楼内只剩下了店掌柜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两桌八人的轻微吃饭喝酒声。
突然的,四位佩刀男子之中,那位六七十岁的白发老人呵呵一笑,他伸手拍了拍身边男子的肩头,面朝那位笑得跟一头沙皮犬似的店掌柜,和声和气地说道:“掌柜的别怕,我这几位徒儿刚走江湖没多久,神经有些大条,惊吓到了掌柜,实在是不好意思。”
一开始,店掌柜的心里还是不太放心,脸上挂着的还是先前那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直到他见到老人拍了拍身边男子的肩头,那三位手里握刀的男子这才如出一辙地松开了刀柄,见到如此,店掌柜才敢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逐渐收敛,他现在就算是能笑也笑不出来了。
白发老人走在三名青壮男子的前头,慢悠悠地来到空桌旁坐下,其余三名佩刀男子也一并找了个位子坐下,三人在老人的面前,还是以正襟危坐为主,一脸的凝重。原先那位三十好几的男子,也再也没有露出过笑脸。
先前店掌柜的“你们大老远的赶来,应该都累坏了吧”这句话,委实是让这三位在江湖中还没经过多少历练的青壮男子,一阵心惊肉跳。事实上,就连那位白发老人在第一时间,心里也是微微一颤,心想难不成这才刚出幽州地界,就被人给盯上了?
可后来老人观看店掌柜的表情,这才心里恍然。原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店掌柜之所以会说那么一句,纯粹是客套寒暄的话,是他们以有心人的耳朵,去听了无心人的言语。
在四人相继落座之后,站在一旁的店掌柜,唯唯诺诺,既没有走,也没有开口询问他们想要点什么的意图,而其余三位,虽然手心离开了刀柄,脸色却是依旧凝重的男子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到最后还是那位年老的男子,在喝过了一口凉茶之后,笑着对始终侯在一旁的中年掌柜说道:“掌柜的,我们四个大老爷们也没想着减肥啥的,您就甭用给我们上蔬菜了,直接来十斤涮羊肉,接着再给我们温个三坛子黄酒,以及一壶热水即可。”
店掌柜弯腰躬身,连连说好,一点也不含糊地快走向了厨房。
当孙骆涯停下了筷子,喝了口温酒除去嘴里的油渍后,那位去马厩安顿好了马车与马匹的店小二已经浑身湿透地快跑进了大门,这时候,听到了动静,躲在布帘子后边的店掌柜,则是使劲地朝那位刚回来的店小二招手。
孙骆涯看在眼里,却未置一词。
想必除他之外的所有人,也都如此。
店小二刚回来,就见到了那四位腰间佩刀的新面孔,不过他干了小三年的跑堂经验告诉他,这四人不是一般人可以惹的,至少他觉着这四人,比起早一步来到酒楼的八个人还要不好惹。
至少那五名麾从一般的人物,在陪同他进入马厩的途中,还是有朝他露过笑脸的。可这四名兀自坐在桌上喝着凉茶的客人,光是一声不吭光喝茶的气势就有点不同寻常。用掌柜的那位成天幻想女侠梦的闺女的话来说,就是这四人霸气外露,对人太有威慑力了。
店小二察觉到那四人之中的年迈男子朝他这边看过来,他立即撇过头,不再去看,恰巧就见到自家那位躲在后屋帘子后面的店掌柜,在朝他使劲的招手,店小二二话没说,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待得店小二走得近了,早就心急如焚的店掌柜,一把抓住店小二的胳膊,将他拉近了布帘之后,然后伸手一把揪在了店小二的耳朵上,气急败坏道:“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疼疼疼……掌柜的疼……”
店小二叫痛几声,立即说道:“我去给那几位客官安置马匹去了呀,他们帮着我把马和马车牵过去的时候,就回来了。我只好一个人把一匹匹马拴好,并且给他们放置好马草。我这不担心掌柜的照顾不来,连马匹的洗刷都先放下了,火急火燎就赶回来了。”
听他如此说,掌柜的这才松开了店小二的手,没好气地说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在掌柜的松开手后,店小二立即伸手去揉自己的耳朵,边揉还边小声问道:“掌柜的,那四人什么来头啊?我咋觉着他们是来者不善呢?”
店掌柜伸出手指抵在自己的嘴巴前,小声“嘘”了一下,然后伸手撩起布帘子一角,偷偷看向饭桌上的四人,见他们一悠哉悠哉地喝着凉水,并无如何异动后,这才放下帘子,对店小二小声说道:“他们什么来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江湖人。你小子待会儿上菜的时候机灵点,可别惹恼了这些江湖人,到时候不仅是你,可能就连我的酒楼也都要受牵连。江湖人不好惹,尤其是佩刀的。你小子多长点心,事后我给你涨点工钱。”
店小二听说要涨工钱,当即眉开眼笑道:“掌柜的,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以前你让我去把小姐的木剑给偷来丢掉的时候,我都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为这四个佩刀的客官上菜而已,难道有被大小姐提着长凳追着打要来的可怕?”
店掌柜没来由地点头附和道:“这倒也是。”
接着,他就又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这丫头的女侠梦还要做多久,眼看就要二九年华了,她要是再多做几年女侠梦,我怕到时候就真的没人会娶她了。”
店小二在一旁摇头晃脑道:“掌柜的会担心大小姐的终身大事,这也实属必然。要知道大小姐那一嗓门笑声,别说是我了,怕是以后谁娶了她进门做媳妇的话,我真怕新郎官当天就被大小姐的笑声给吓进棺材里去。”
店掌柜起初一听,连连点头,可后知后觉,当他察觉到这小子是在诋毁他家的闺女,当下刚要脱下鞋子去拾掇这臭小子,却见这小子早已一溜烟地跑进了厨房,没了个身影。唯独留下掌柜的一人在原地,是既好气又好笑。
不一会儿,店小二就分先后两次,给那四位佩刀男子上了桌。他先是端上了一锅汤水,接着是一大盆摆放满了羊肉的大铁盆。
涮羊肉、涮羊肉,羊肉铁锅一到齐,佩刀男子四人就立即开涮。
店小二以焠儿在铁锅下方生起火,等到锅中的汤水沸腾,桌上四人便开始将铁盆中的生羊肉片以筷子夹进沸水中。
自然地,店小二事先的约定,还替他们端来了事先在厨房热好的黄酒。
黄酒配羊肉,也是一种享受。
店小二给四人端上了三坛酒以及一壶热水之后,便退却在了一旁。他也没急着离开,而是趁机打量着佩刀男子四人。
其中一位,面相三十五六的男子,下巴留有胡渣。
他身旁那位,面相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络腮胡。
接着,是四人之中年纪最轻的那位,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左右,虽然同样是佩刀,不过他在吃饭的时候,话很少。被身边两位年长些的男子偶尔说教几番,他也只是点头说“哦”,其余也不主动开口。
而给人的感觉最为和蔼可亲的年迈男子,则是位年纪大约在六七十左右的白发老人了。店小二见这位老人不如何吃铁锅里的煮熟羊肉,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黄酒,苍老的面庞不知是因为铁锅中热气的熏陶缘故,还是黄酒的酒劲逐渐上来的缘故,使得老人家的面颊渐显红润。
老人偶尔喝上几杯温酒,偶尔伸出筷子夹起铁锅沸水中的一片羊肉,但最终不是夹入他自己的碗中,而是夹进了那位年纪最小的男子碗中,老人给年轻人夹了一片羊肉,语气和蔼道:“小段啊,你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就得多吃点肉。咱们也不是外人,没什么好客套的,你瞧瞧小程和小黎,他们两个龟孙可一点也不与老头子我客气,每一次点的十斤涮羊肉,他们两个都能一人吃它个五斤,你要是不争取多吃点,可就只能喝汤喽。”
被老人称呼为“小段”的年轻男子,在老人说话之余,他也只是点着头,可等到老人说完话了,他才抬起头,看向老人杯中的黄酒,有些不满地说道:“师父,我也想喝酒。”
老人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黄酒,然后又看了眼餐桌上,唯独年轻人是热开水的杯子,摇了摇头,道:“不急、不急,等你再跟着小程和小黎走上几趟,我就准许你以后路上喝酒了。”
年轻人刚想说些什么,可当他突然想起来,这是老人最后一次陪他们走一趟路了,于是只好把话憋回肚子里,低头喝了口热水,提起筷子,开始对铁锅里所剩不多的羊肉进行搜刮。
这一幕其实落在了一旁的孙骆涯以及万事通的眼中。
后者似笑非笑地看了前者一眼。
而前者,则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了酒水所剩无几的酒壶,非常郁闷地将酒壶推到了后者的手边。要是早知道会是这样,他就应该多点一壶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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