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余火

“神经病？”商见曜不仅没有失望，反而眼睛一亮，“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精神病。”

丁苓摆了摆手：

“习惯了习惯了。

“总之，他们脑子都不太正常，不用管他们。”

商见曜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有多不正常？”

丁苓见薛十月等人也对这个问题有点兴趣，简单解释道：

“他们脑子有点问题，用我那口子的说法就是得了什么受迫害妄想症，总觉得有人要害他们，要控制他们。”

“理由呢？”商见曜相当好奇。

丁苓指了指左胸：

“被‘无心病’吓得。

“他们怀疑‘物资统筹委员会’大部分委员已经堕落，和潜藏于黑暗中造成旧世界毁灭的某些势力勾结在了一起，悄悄用脑控仪影响大家，让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就服从，就连思维也不再自由。”

脑控仪……确实有病……龙悦红只在旧世界娱乐资料里看过类似的东西。

丁苓继续说道：

“而一旦有谁发现不对，有了反抗的想法，就会被抹去思维能力，只剩下生物本能，也就是成为‘无心者’。

“嗯，他们是这么解释‘无心病’成因的。”

脑控仪、思维抹去、“无心病”……蒋白棉不得不承认那群“救世军”成员真的思维很广。

而且他们的理论听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无法被完全否定。

因为这个说法内在的逻辑是自洽的，只不过有没有脑控仪这种东西还得另说，而现在没谁调查出了“无心病”的源头，能给予有力的反驳，就连“旧调小组”自身，也只是觉得这和“新世界”、“黑暗”有一定的关系，缺乏足够的证据。

“这样啊……”商见曜一副要被说服了的样子，“那他们为什么要把铝锅戴头上？”

丁苓不是太确定地说道：

“大概是脑控仪通过影响脑电波控制人类大脑的运行，只有将整个脑袋都置于铝锅的保护下，才能保持思想的自由，看清楚世界的真相。

“所以，他们不管任何时候，哪怕晚上睡觉，也会戴着铝锅。”

果然有精神问题……龙悦红再次确定。

商见曜啪啪鼓起了掌：

“多棒的行为艺术！

“而且……”

他侧头望向了格纳瓦：

“这和你穿电磁屏蔽衣的本质是一样的啊。”

“确实。”格纳瓦非常老实。

这听得龙悦红打了个寒颤，连忙追问道：

“那他们还有人得‘无心病’吗？”

“肯定有啊。”丁苓回答得非常干脆。

龙悦红松了口气，懊恼自己又一次被商见曜不着痕迹地忽悠了。

白晨从另外一个角度思考起这件事情：

“以你们‘救世军’的风格，为什么会允许这些人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而不是把他们送去精神病院？”

“他们一直宣传，如果他们被针对，就说明他们的怀疑是正确的：‘物资统筹委员会’的大部分委员已经堕落，想通过脑控这种手段，永久地、一代一代地高高在上。”丁苓嗤笑了一声，“反正他们也只是这方面行为比较独特，不影响他们工作，而且有部分还藏得比较深，不会直接戴铝锅，而是弄来铝片，缝在帽子夹层里，外表上看起来就是个正常人。”

蒋白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思想总有源头吧？你们没把最早散播这类说法的人找出来，关到监狱里？”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丁苓侧过身体，指着身后那栋足足十层的灰色高楼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带你们把通行证办下来吧。”

龙悦红定睛望去，看到那栋楼房的大门旁悬挂着几个白底黑字的竖匾：

“乌北管理委员会”

“入境处”

“税务处”

“安全检查处”

……

丁苓边领着蒋白棉等人走入大楼，边随口解释道：

“其实我们大部分人是不需要缴税的，在发放票据和零钱的时候就已经扣除了相应部分。

“税务处是针对你们这种入境者、跨境贸易者和遗迹猎人们设立的，和入境处、安全检查处属于同一个系统。”

蒋白棉轻吸了口气道：

“那我们带的物资岂不是要缴税？”

这可比“最初城”管得严多了。

丁苓笑了起来：

“所以才让你们先拿出一大部分物资换成票据。”

有熟悉门路的人就是好啊……龙悦红听得由衷感慨。

蒋白棉转而问起另外一件事情。

她指了指格纳瓦道：

“机器人应该属于管制品，真的不影响通行证的签发吗？”

“问题不大。”丁苓相当有自信地回答道，“只是会在通行证上附加一条，不能带这个机器人进聚居点，免得它突然不受控制，酿成惨案。至于乌北嘛，机器人多的是。”

她言下之意是，乌北有足够的实力镇压乱来的机器人。

“那就好那就好……”蒋白棉舒了口气。

既然机器人都没有关系，那其他应该也不存在问题。

商见曜同情地望向了格纳瓦：

“你真可怜。”

“哎。”格纳瓦配合地发出了声音。

交流间，丁苓让下属们自行离开，就当放假，自己则领着商见曜等人踏入了一楼侧面的某个大厅。

这里挂着“入境处”的招牌。

丁苓没和现场几名工作人员打招呼，直接进了过道深处的一个办公室，笑着对里面的老者道：

“洪爷爷，这里有几个遗迹猎人想办通行证。”

那老者六七十岁的样子，白发稀疏，眼神锐利，气质刚硬，穿着代表政务官而非军官的蓝色笔挺衣物。

他似乎这才注意到有人靠近，扫了门口一眼，对丁苓点了点头：

“让他们进来吧。”

丁苓随即对薛十月等人介绍道：

“这是洪处长，入境处的洪处长，他还兼着税务处处长的职务，我那口子过世爷爷的老战友。”

商见曜顿时激动了，上前几步道：

“你是经历过混乱年代和新历初期的‘救世军’老战士？”

洪光明颇为警觉地上下打量了商见曜几眼：

“我出生在混乱年代初期，后期才加入，算是经历过不少事情吧。”

商见曜腰背一下挺得笔直，以右手按左胸道：

“为了全人类！”

见洪光明一脸狐疑，蒋白棉忙解释道：

“他是你们‘救世军’的狂热崇拜者，尤其喜欢你们在混乱年代后期和新历初期做的那些事情。”

洪光明松了口气，站起身道：

“既然是小苓带来的，你们简单说一下自己的来历、目的，我再去检查检查你们带了哪些物资，有没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就可以签发通行证了。”

他低笑了一声：

“换做别的人，得先去安全检查处。”

他站起之后，蒋白棉才发现他左臂和右腿都明显不正常，似乎移植了不知什么型号的机械义肢。

这从他左掌的铁黑色和起身的动作可以窥见一二。

察觉到她的目光，洪光明没有生气，笑着说道：

“在一场战斗里丢失了，就像你那名同伴一样。”

龙悦红的机械手臂还是相当明显的。

商见曜向他投去了充满敬意的目光。

“麻烦你了，洪爷爷。”丁苓让开了门口的道路。

洪光明随之稍有点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他出问题的不是机械右腿，而是还属于人类的左腿。

它似乎因为年事已高，不太跟得上机械右腿的节奏了，略显不协调。

丁苓没有试图去搀扶洪光明，并且示意商见曜等人也不要这么做，似乎怕因此伤到了对方的自尊心。

战斗受伤是勋章，老迈则是另外一回事。

出了乌北管理委员会这栋大楼，来到“旧调小组”那辆吉普旁边后，洪光明望向蒋白棉道：

“可以说你们的来历和目的了。”

蒋白棉将之前对丁苓说的那些事情简单重复了一遍，末了强调道：

“我们真的正被‘最初城’通缉。”

“猎人公会也有他们的悬赏……”丁苓帮忙证明。

“被‘最初城’通缉，策划一个大阴谋？”洪光明不甚在意地笑道，“什么阴谋啊？”

“那是他们找的借口。”商见曜正要诚实回答，却被蒋白棉抢了先，“实际是我们窃取了一些情报，后来又在反追捕中打死了他们一些人。”

洪光明再次扫了他们几人一眼，开玩笑道：

“你们不会真携带着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吧？”

说话间，他示意龙悦红打开后备箱，让自己检查。

“一点罐头……单兵作战火箭筒，呵呵，这个不算，威力有限……”洪光明一一检查过去，指着最里面四个板条箱道，“这装的是什么？”

“三台军用外骨骼装置，两台仿生智能盔甲。”商见曜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丁苓无奈中，洪光明哈哈一笑：

“不愧是以万奥雷计算身价的通缉犯，打开让我看看。”

龙悦红、白晨、商见曜、格纳瓦各自拖出了一个箱子，当场打开。

现场突然陷入了极致的沉默。

丁苓傻傻看着，突然觉得这个团队被通缉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不会真从“最初城”抢了三台军用外骨骼装置和两台仿生智能盔甲吧？

洪光明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生死的人，很快恢复过来，望向蒋白棉等人道：

“你们真的不简单啊……

“这些装备可都是管制品。”

丁苓突然清醒过来，前行几步，来到洪光明旁边，拿出了一叠票据，压着嗓音道：

“洪爷爷，通融一下，他们真的只是想去冰原探索遗迹。”

这部分票据略等于她之前和“旧调小组”交易里攫取的利润。

洪光明掂量了一下那些票据，微微点头道：

“你都这么说了。”

他随即警告起“旧调小组”：

“嗯，不能把这些物品带进聚居点里，我会在通行证上写清楚的。”

蒋白棉松了口气，下意识望了商见曜一眼。

商见曜表情呆呆的，仿佛变成了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