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特克的永生者

“主神庇佑！七月初，我们在征募了七、八个埃雅克水手后，离开了埃雅克人的紫湾诸部，也离开了那片梦幻的紫色海湾。而东方的神金溪港，那座建立在流淌的金色溪流、庞大的连绵金山边的神启港口，也距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赞美主神！陛下的预言一个又一个的真切验证，我们也得到了西去岛链的遥远传闻。整支船队的士气，保持着不可思议的高昂，就像是在踏上传说中先祖的神圣之路一样！…”

“夏天的白天很长，夜晚很短，几乎只有白天的三分之一。在一个短暂的、没有月亮的夜晚，我测量了船队的纬度，北纬60度上下，北纬60度…在这里的北方海岸，随处可见高耸的海岸山崖，还有蔓延的雪山山脉。那些天际线处遥远的白色冰山，连绵不绝，像是整个天幕虚幻的背景，透露出某种神秘的预兆！…但我们清晰的知道，那些白色朦胧的高山，是在遥远处真实存在的，而且很高很高很高…”

寒冷的大风从北方而来，有时吹向正南方，有时吹向西南。博识者米基使劲搓了会手，眺望着东北的冰山，也想象着冰山背后，这些寒风所吹来的地方。

从曾经相遇的埃雅克诸部（Eyak）、苏格皮亚诸部（Sugpiaq）口中，他知晓了更北方的无尽雪原。那是寒冰之神沉睡的绝域，有着常年难化、甚至永远不会化开的冰雪，还有着真正宏伟、连绵千里的冰山。

“北纬60度以北，真正的神灾之地！船队曾贴着边缘，行过那漫长的两三千里…然而，我虽然看到了连绵的神山，甚至看到了最高耸入云端的‘天神祖峰’，却并未曾真正看到，那种漫长的冬季里，神灾与冰雪纵横狂暴、凋零万物的可怕模样。相反，我曾看到的，极北海岸的盛夏，是那么瑰丽与鲜艳，又是那么的生机勃勃，就像春之女神的花园一样！…”

想到这里，博识者米基的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意。他迫不及待的看着手中的记录，就好像又一次看到，那令人流连的美丽夏季。

“七月的极北海岸，天空是明净的天蓝，河流是清澈的湛蓝。沿岸是茂密的青草地，深处是幽深的黑森林。更远处，则是层叠延续无尽的灰褐山脉，还有高耸在云中闪耀的冰雪神山！…”

“而海岸边的一切，都像是被主神赐下了极致的生机，又像是蒙受了春之女神的祝福！到处是鲜艳盛开的花朵，洄游产卵的鱼群、筑巢生蛋的飞鸟、以及交配繁衍的走兽…”

“紫色的火鹤花、金黄色的马利筋、白色的羽叶凤仙花，都在山坡、湖泊边和河流周围灿烂绽放，一片又是一片，如同被女神的乳汁哺育过一样！…而成群的三文鱼、鲑鱼、斑点鱼，闪动着鲜艳的红色、银白或是斑点，攒动着游向河流的上游，寻找着产卵的湖泊…还有健壮神气的白头海雕、纯净圣洁的白色琵鹭、优美歌唱的三色画眉，都成对的筑起巢穴、日夜忙碌…船队还看到了特别的大的驯鹿、以及特别小的白尾鹿。这些高原传说中幸运的白鹿，此刻都成群结队的从林中出现，甚至当着我们的面繁衍后代！…”

“主神见证！这里的夏日，是如此的生机旺盛！似乎所有的生命，都急着在这温暖宜人的短暂时节中，完成生命的繁衍，完成族群的延续！”

读到这里，博识者米基深吸了口气。他仿佛又闻到了扑鼻的花香，听到了群鸟的歌声。而他想起夏日时节，那些新鲜的水果，还有能轻易捕捉到的海鱼，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口水。

“主神庇佑！毫无疑问，夏季是最适合在极北海岸航行的时节。因为，这个时节的海边，虽然会升腾海雾，但风暴远没有秋冬多。而岸边的食物，更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充足！…”

“赞美陛下！我们收集了很多浆果，包括甜甜的蓝莓、红桑椹，酸甜的樱莓、山红莓，很酸的覆盆子、黑莓…这是探索船队一直以来的传统，因为陛下赐下过明确的神启，酸味的水果能够帮助船队，抵抗海上邪神对血液的侵蚀…”

“我们捕猎了许多雄鹿，摸上盐和香料烤了吃。埃雅克人的猎手（Eyak）埃雅鹿，是一个真正的向导，也是捕猎的好手，能远远的就发现鹿的踪迹。他告诉我们，在夏秋的繁衍时节，食物很充足。按照北方部族的习惯，猎手们只会捕捉雄鹿，而把母鹿放走，尽量维持鹿群的延续…”

“赞美主神！夏季的鱼群很多，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捕捞了很多的红肉三文鱼、银三文鱼，几乎每一网下去，都能装满一篓！有时候，我们还会捕到烦人的大龙虾与大蟹。这种硬壳的海中精怪，会破坏我们的渔网，本身又没有什么肉。埃雅克人的水手们很讨厌它们，一定要用石头把它们砸死，再扔到海边喂鸟…不过我觉得，它们的肉虽然吃不饱肚子，却真得很鲜美！…”

看到这，博识者米基又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他想起夏日在海边烧烤的场景，各部的水手们都在烤三文鱼，只有他和祖瓦罗两人，各烤着十几只龙虾和大蟹。这种奢侈的燃料使用，也就只有船队的两位首领才有权力。而王国的武士们则吃不惯寡淡的鱼，通常会选择烤更容易饱腹、更容易生出力气的鹿肉。他们也会用宝贵的盐巴，大量腌制简单熏过的鹿腿、鹿肩，作为长期储存的存粮。

“主神见证！夏季气候温暖、食物丰富，但最大的问题，是食物的储存！在这寒冷的北方海岸，沿途的部族全部都是渔猎，只有少量的酸果、根茎、松子、干苔，没有任何能够储存的谷物。对这些部族来说，秋末埋在雪中的冻肉，是冬季的主粮。而能储存长久的熏肉和腌肉，则是在持续半年的冬天中、四月的春天到来前，他们最重要的救命粮！但他们的燃料和盐都很少，能够储存的救命粮也有限…”

“向导埃雅鹿告诉我，每年冬天最难熬的时候，部族中总会有老人离开棚屋，独自走向冰封万物的风雪。而每年的春天，猎手们如果遇到还未腐烂的老人尸体，无论是来自哪一个部族，都会按照共同的传统埋葬…而埃雅鹿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也都是这么离开部族的。整个部族中，能活过四十岁、甚至三十五岁的人，只有传承知识、会治疗伤病的巫医…哎！愿主神引领他们的灵魂，这些在北地艰难挣扎的胶人同胞！…”

博识者米基闭上眼睛，默默的祈祷了一会。随后，他睁开眼，看了下样貌身形成熟惊人、但其实年纪还不到十八的白熊高娃。实际上，在这些北地的部族中，通常十五岁左右，女人就会生下第一个孩子。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她们必须尽早的成熟，尽早的延续后代，就像那些北地的驯鹿与棕熊一样…”

“主神见证！越往北方，船队中携带的宝石金银、棉布羽服、甚至香料可可，都在沿岸的部族眼里，变得越发不值一提。而船队中携带的大罐盐巴、压舱的成桶火石，则是北地真正的硬通货，真正的财富！…”

“在和北地部族的贸易中，我们惊讶的发现，最有价值的交易货物，竟然是盐！看到船队带来的大罐白盐、青盐，各地的部族都很是眼红，甚至隐约表现出动手的想法。只是，这里的部族规模都很小，互相也离得很远。船队全副武装的数百武士与水手，已经超过了任何一个部族的规模！…”

“所以，他们的选择，只能是和我们交易盐。而只要有了盐，他们就能保存更多的肉食，在冬季活下更多的人…他们也愿意交易火石，这种在他们眼中带有神性的燃料，来防备不知何时会到来、但可能会毁灭整个部族的大寒潮！…”

“只是，探索船队并不需要他们的皮毛，虽然北方雪狐的皮毛，是我从未见过的纯净与美丽！…我们也不需要他们的骨器、石器，还有涂抹在器具上，那些不知来自何处的鲜艳颜料…对于整支探索船队来说，我们唯一要的，就是人，能在北方的风雪与风暴中，划桨的、强壮的人！…”

看到这里，博识者米基垂下眼眸，心中既有对兄弟部族处境的怜悯，又有着实现探索使命的坚定！

为了完成西渡大海的艰难探索，为了抵达陛下神启中的预言之地，船队每遇到一支游猎的海滨部族，都会向对方提出补充水手的请求。如果对方拒绝，船队也不会强行逼迫。但通常来说，听到船队提出的条件后，这些部族大多都会派出一两个、甚至更多的丁壮，加入到“坐着大船、在海上游猎”的“湖中部落”。

“在这片美丽壮阔、又寒冷严酷的极北海岸，部族的延续，要高于所有的一切！一斤盐至少可以腌制二十斤肉，让这些肉保存九个月以上。而二十斤盐保存的四百斤肉食，可以让至少三、四个部族的丁壮，熬过极度寒冷的漫长冬天…所以，我们从这些部族中征募水手的条件，就是二十斤盐一个人，再加一部分火石燃料！…”

“而我们最可靠的的船队向导，最出色的猎手埃雅鹿，就是我们在雅库塔（Yakutat）的紫色海湾，用二十斤盐、五十斤火石，从埃雅克人的紫湾诸部中换来的！…”

注：昨天查了一天的地理和部族资料。彩蛋章是阿拉斯加湾的探索地图，会随着探索轨迹展开。

再注：阿拉斯加海湾南方是大海，有北方连绵的山脉阻挡，气候反而趋于温和。夏季温度平均在15-16度，冬季平均温度在零下2-3度。而越过连绵的山脉，往北走八九百里，费尔班克斯Fairbanks的冬季平均温度，就变成了零下20度。当然，这是现代的数据，在15世纪末的小冰期，平均温度可能还要低十度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