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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的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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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西伯昌大婚(2)
(手机请访问 m.duxs8.com)太阳出来了。

太阳是从山坳里一蹦一蹦地蹦出来的,一出来就挂在了半山腰,煞白煞白,像一张少女的脸。

子规公主的脸是不是也这么白?西伯昌被自己突然蹦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自从两个多月前知道帝乙要把公主嫁给他时,他就有了抵触情绪,就像不喜欢吃羊肉的人被硬塞了块羊肉一样,绝不会去想这羊肉块儿是啥模样的。现在怎么会去想…

该不会有羊骚的味吧?他刻意往恶心里想,有意淡化刚才不经意间蹦出来的不健康思想。

子规公主姓子,听名字像是一种会啼血的鸟,这名字不祥。她有个哥哥叫子辛,更不祥。“暴殄天物”、“酒池肉林”、“荒淫无道”、“炮烙之刑”、“助纣为虐”等等好多好多耳熟能详的成语都与他有关联。

成语是大成之语,是经过中国文人提炼过的,又经过老百姓七嘴八舌代代相传的语言。它往往是一个故事的概括,具有源头性和指向性。即使有以讹传讹的成分,但时间一久也就成为了后人的道德标杆和行为准绳。源头的正确性其实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国人在这个大成之语里有了自由驰骋的空间,可以用它来验证人和事物的正面或者反面,又具有可塑性和随意性。

有这么多成语缠身的人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这些成语又是那么毛骨悚然,这人的故事难免会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谥号叫纣。纣王,说出来全国人民都知道。

后世文人对商纣王倾注了无限关注,下笔很重,几乎到了咬牙切齿的程度。

记载商纣王事迹的竹简上没有留白,所有的空间都嵌进了世上最恶毒的文字,读起来沉甸甸的。

子规从沉甸甸的身边走来,横空出世,西伯昌的感觉自然也是沉甸甸的。至于姿色,那不用说,龙生龙凤生凤,遗传学从古到今都一律,帝王将相的后代天生就是优生优育的。

所以,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愁的应该是想娶皇帝女儿的人。

当时大商王朝的四大诸侯中鄂侯、九侯和崇侯都有意攀这门亲,尤其是和西伯昌同样年轻的崇侯虎更是志在必得,送了重礼,表了忠心,算定这个王婿非他莫属。据说连新房都妥当了,坐等雀屏中选。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又不如神算。

神比天多了一份主观能动性。

新娘他爸帝乙让巫祝算了一卦,神的旨意是:“西南得朋,利涉大川。”

八卦并不八卦,其中的含义深奥得很。

绣球一下子抛给了西南方的西伯候姬昌。

————————————————

绣球这时候就耷拉在西伯昌的胸前。

他歪戴着大红球,双手叉在车轼上,站没站相,满脸的没意思。

人在无精打采的时候最想睡一觉,没条件睡坐一会也好。可这是喜车,站在车上既不能睡又不能坐,只能站着伸个懒腰。可是他的手一离开车轼,车子正好“咯顿”了一下,一个趔趄,差一点颠下车来。

“散宜生,你怎么赶的车?”西伯昌埋怨道。

散宜生在御手位上回头一笑:“这叫乐颠颠,前面快到渭水了,河边车多土硬,当心…”

话音未毕,马车又是一个“咯顿”。

这次西伯昌抓牢了车轼。他知道,迎亲进入了关键时刻。

渭水,在洽水北面拐了一道弯,万分疲惫地往东奔去,带走了一腔浑水。

一片灰蒙蒙的云正巧遮住了正午的太阳,渭水更显浑浊,恰如此时西伯昌的脸色。

然而,河对岸已经很热闹了,鼓乐喧天。

有迎亲的自然有送亲的,河对岸商王帝乙庞大的送亲队伍已经到了。

渭水拖泥带浆,随着鼓乐声泛起了一层层的黄泥波浪。

神祇卦语“利涉大川”是吉言,可七、八十丈宽的河面怎么过呢,总不能让新娘子卷了裤腿淌水过来吧。

原本三心二意的西伯昌从来没想过隔河迎亲的交通问题。

“散宜生,怎么过河去接人?”西伯昌对这个聪明的伴读一向很有信心。

可是伴读不见了,喜车上只有一个大红的囍字,两个喜愣头愣脑地挤在一起,随风晃晃荡荡,一幅轻浮模样。

这个散宜生又晃荡到什么地方去了?

侯府侍卫长辛甲走了过来,说:“我昨天来打前站,在旁边渭村找到了八条羊皮筏子,筏工正向这儿划来。”

八个精壮的筏工站在八只皮筏子上从下游往上划。

可是起风了。

八只皮筏子划到西伯昌跟前开始原地打转。就差一丈远,筏工用了洪荒之力也划不过来,用劲越大,打转越快,泥浆水粘连着筏子,转着圈往后退。有个筏工一踉跄差点掉进河里。

“不行,再想别的法子吧。”西伯昌皱着眉头说。

突然间,渭水上游传来一阵嘶哑的山歌:“不怕风吹喽喂,自有人来帮哎,太阳掉进河里喽喂,兄弟来哎…”

只见百丈开外一长条柏木船,前后相扣,如长蛇一般游了过来。

船头上站着散宜生,身后是一百名筏工按节奏划船,动作划一,前俯后仰跟一个人似的。“长蛇”飞也似的到了近处,“蛇”身一扭横在河面,船头扭在这一头,船尾甩到了对岸。一百条船竟似一座浮桥,天堑变成通途。

一头连着商都,一头接着周国;

一头牵着新娘,一头挂着新郎。

这就是历史上传为美谈的“造舟为梁”奇迹。

散宜生从船上跳了下来,一脸的运筹帷幄。

他告诉西伯昌:“上游的散宜山庄是我伯父家,十天前我就准备好舟桥了,侯爷过河接新娘吧。”

大家记住这个名字,散宜生,未来大周王朝的开国元勋,历史上著名的“老奸巨滑”。但当时还只是个小滑头,小荷才露尖尖角。

接下来的场面激动人心了,两岸欢声雷动,类似于盟军胜利会师。

可是两边的主角都很深沉,隔水相望,眼神极具洞察力。如此一来,下面人的欢呼雀跃就类似于瞎起哄。

西伯昌个子不高,长得匀称,身材和现在香港一个姓郭的影星差不多,但面相更好看,大大的眼睛,双眼皮有韮菜叶子一般阔,下巴非常有力,天生就是一幅伟人相貌。他一脸肃穆从舟桥上往对岸走去,缓缓的,前脚落地后脚脚跟才抬起,很像是前去参加一个需要伴有眼泪鼻涕的悼念仪式。

然而乐曲是喜庆的。

乐曲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平白无故地让人忧,也可以平白无故地让人喜。

西伯昌在喜庆的乐曲声中叩见了新娘他爸——商王帝乙,把准备好的笑堆在了脸上,堆到自己觉得脸皮发麻的时候,帝乙也笑了。

笑和笑不一样。帝乙的笑很生分,就如太任说的那样,肉不笑光皮笑和由内而外的笑是不一样的,一看就是装的。这种笑常常出现在两个交战国外交使节之间的互访,一切礼貌都是潜在的敌意。

但不管怎么说,笑是化解尴尬的灵丹妙药,还能营造出和谐气氛。

帝乙是这么想的,所以艰难地挂着笑,时间一长脸皮有点僵,看上去不是皮笑肉不笑了,倒像是肉笑皮不笑,一直笑到姬昌转身,然后用手使劲揉了揉颧骨。

接下来是规定动作:新郎搀着新娘,走上浮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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