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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似乎如墨汁一样浓稠地定在玉真公主的话后,直到秋十三娘说起另外一件事。
“陈观鱼写了一封信给你。”
“他许久没有给我写信了,也不来看我。”
说到陈观鱼,玉真公主的情绪似乎好了一点。
陈观鱼的祖父在先皇时犯了事,是玉真公主出面为他祖父平反,因此陈观鱼对玉真公主感激不尽。
自那时起,他们相交已有三十年。
三十年世事浮沉,陈观鱼也隐居在虎丘多年,淡泊无名,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同玉真公主通音信。
他这个人也很特别,喜欢用尺素传书。
尺素藏在鱼肚子里。
“持盈道友近来可好,最近我很好,前些日子还遇到了一个妙人,于太湖上对饮至天明,直到东方既白,挥手离去。若浮生长如此,死亡也不再恐怖。尔后京师地震,我这也有雷电交鸣,当时正和云岩寺诸僧相会,我倚柱作书,奔雷落在柱上,连我衣服都焦糊了,但我笔墨未停,未有一字错漏,可笑的是,诸僧没有被劈到,反而惊慌失措,也不知他们禅定功夫在那时都去了哪。我知你定是好奇我写了什么,但我不在这信里说,此后会有你的故人替我将那书交给你。
故人是魏凌云。”
也无落款。
秋十三娘道:“我觉得陈观鱼比那个人好,他也喜欢你许久了。”
玉真公主道:“观鱼他啊,他是表面淡泊。他确实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可是何必说出来。若是苏子思,定是不会说的。”
“只是这样,也很难得了。”玉真公主又补了一句。
“听说魏凌云和沈道子走得很近。”
“嗯,当初我意气用事,坏了她和苏子思的姻缘,现在有这沈道子,我心里方觉好受些。”
“原来你要瞧沈道子的词是专为魏凌云啊。”
秋十三娘道:“不知是不是跟你相处久了,我也开始喜欢这样的才子。”
玉真公主微笑道:“错了,若沈道子武功不强,你也不会对他有兴趣。”
“说的也是,如果不是强者,也护不住我们这样的美人。你对苏子思似乎不是这样。”
“天下的武林高手,大多我都能挥之来去,所以苏子思武功高不高有什么关系呢。”
“那苏子思还有什么吸引你?”
“不知道啊,但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
…
慈源寺。
“住持,陛下听说咱们大雄宝殿被损毁,特地赐下千金给你,好让你用来修缮大殿。”
千金皆作饼状,好似圆月。
老僧瞧了一眼,叹道:“陛下待咱们真好,只是这样更让我觉得有所依靠是烦恼的。”
前来通禀的知客僧有些不解,说道:“住持,我们也念佛,难道不是也依靠佛祖吗?”
老僧指着空荡荡的佛殿,说道:“本来没烦恼了,现在陛下教咱们又有。”
大雄宝殿先是被斩了佛头,后来连宝殿都被损毁。
知客僧道:“那咱们还给陛下?”
“不用,我走。”
…
…
金钟玉鼓摆在朝阳观门口,宇文信道:“你挖出来的?”
苏籍摇头,说道:“老和尚知道我们了。”
宇文信才注意到金钟上有小小的手印,那是大禅寺的金刚掌留下的,放眼京城,也只有慈源寺那老和尚能留下这样的掌印。
他道:“这老和尚真是神通广大,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们是哪里露出破绽,教他找上门来。”
苏籍道:“他不会再找我们麻烦了,我猜他已经离开京城。”
宇文信不解其意,再注视金钟玉鼓,然后发现玉鼓破了一个小小的指洞,他道:“这样的指力真是不可思议。”
苏籍道:“这是大禅寺的去烦恼指,天下指法万千,这门指法排在第一流是绝无疑问的。而且自大禅寺建寺以来,练成这门指法的人寥寥可数,所以一向不为人知。”
宇文信道:“去烦恼指?原来如此,这老和尚是要抛开烦恼,自寻清净地。”
苏籍道:“到现在我有点新的体悟,佛魔本无别。”
宇文信道:“如何说?”
苏籍道:“不可说。”
宇文信笑道:“你这机锋倒不怎么样。”
苏籍微微一笑,他确实不怎么样,若是参悟了,连这番话都不该有的。只是这便是人生,到达任何目标,都需要过程,有人快,有人慢,有人一直到不了。
“沈大人,赵大人有事找你,还请你到镇抚司去一趟。”
苏籍自然要去,宇文信留在朝阳观。
进入镇抚司,他自然不需要通报,但苏籍明显感觉到整个官署都充满紧张的气氛,显然他没来的这段时间,衙门里有大事发生。
“你才出了事,本当让你多休息一段时间的,只是这次事情紧急,所以只得劳累你一下。”赵子行出来迎接苏籍。
他待人平和,向来教人猜不出其内心的心思,可是苏籍此次观察到赵子行眉宇比过去多了一分煞气。
“没事,为镇抚司效力本是我的职责,还要多谢你救我。”
“小事,当时我不救你,你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你醒来,神功又有精进吧。”
“略有所得。”
这番和赵子行交流,苏籍仍是看不出赵子行是否已经知道自己真实身份。想来他们相交多年,自己却还是判断不出赵子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古人云“白发如新”,在他和赵子行身上应验了。
两人相继入赵子行的书房,苏籍注意到书架子上有蛛网。
赵子行很自然将蛛网拂去,道:“最近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人来替我打扫书房。”
苏籍道:“这样显得我很惭愧。”
赵子行微笑道:“凌云都不舍得使唤你,我怎么好意思。”
苏籍口上和赵子行应付着,心里却生疑,除了那蛛网,书房可谓一尘不染。这蛛网怎么来的?
适才赵子行动作太快,苏籍都来不及看清那蛛丝是什么品种的蜘蛛缔结,只是凭感觉有些眼熟。
他在山上有时无聊,连蚂蚁搬运一粒米饭都要看半响,所以见过的蛛网不知凡几,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蛛网只有在地牢那段时光。
苏籍聪明睿智,立时将刚才惊鸿一瞥的蛛网和地牢的蛛网联系起来。
西北边陲的蜘蛛和中原腹心的洛京蜘蛛竟会是一个品种吗?
“绝不是。”
苏籍心念如电闪。
“怎么,心里有事?”赵子行微笑道。
“嗯,在想那只蛛网。”
“早知你如此在意,我就不拂去了。”
赵子行坦坦荡荡,苏籍并未就此释疑,但他决定略过此事,因为赵子行真要瞒他,有无数方法。
“直接说正事吧。”
“是这样的,西方神殿的大神官刺杀陛下,引起陛下震怒,要我们把他和他的党羽揪出来,最近我几乎翻遍了洛京,都没找到大神官,不过却查出他的党羽,这些人如今都关在镇抚司,不过今日我打算将他们都转移到慈源寺,正好你朝阳观离慈源寺很近,所以准备将看守这些人的重担交在你肩上,没问题吧?”
“为何要转移到慈源寺?”
“这些人都被西方神殿洗脑,意志坚定,我打算以毒攻毒,用佛法感化他们,让他们老实交待大神官的去向。”
苏籍知道赵子行这不是开玩笑,对于这种狂信徒,确实从根子上打击最好,而且佛门渡化之术,却也了得,这是道庭不及的。
只是慈源寺最有份量的老和尚已经走了,要想感化西方神殿的暗子,似乎有点行不通。
他现在也算是明了前因后果,老和尚原来是因为此事才走的。
看来大神官的事比他想的还要复杂,竟要老和尚那等人物都唯恐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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