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至尊

钟岳呆呆的矗在那里，看着姜伊耆的尸体。

炎皇，就此去了。

他从此少了一个同道。

又少了一个同道啊……

人族，是不允许出现一尊帝的，倘若在穆先天的麾下出现一尊人族的帝，对穆先天来说便很是被动，所以姜伊耆必须要死。

而现在，帝争的大局已定，穆先天忍不住了，终于亲自施为。他一直告诉钟岳借战场之中将姜伊耆除掉，而钟岳一直没有去办这件事，所以他借紫光君王的手，让紫光君王将葬帝魔苎送入姜伊耆的手中。

紫光君王是姜伊耆最为信任的人，由他将葬帝魔苎交给姜伊耆，谁也不会怀疑，甚至连紫光自己都不会怀疑。

帝争的大局定了，该是清洗穆先天身上的污点了，而第一个要除去的，便是拥有帝资已经修炼到帝君境界的姜伊耆。

“为什么……”钟岳闭上眼睛，感觉到心中的绞痛。

姜伊耆是自己紫薇之行的引路人，他并非是人皇的最佳人选，他不是开拓之君，只适合守成，但他却足够隐忍，守成之君虽然没有开拓的成就，却可以让人族休养生息，默默发展。

他为人族，为钟岳，赢来了时间。

他并非是纯血的人族，而是人族与重黎神族通婚而生下的，他其实可以作为一个重黎神族使自己活得更好，但是却选择了做个人，默默的背负起人皇的重担。

可是，这个世界容不了他。

紫光君王跪坐在姜伊耆的尸体前方，神色呆滞，央尊帝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这件事已经牵扯到穆先天，身为穆先天的盟友与臣子，他不能多说什么。

帝争大局已定，穆先天注定要成天帝，清洗掉一个人皇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改变不了注定的结局。

“长兄如父。”

过了良久，紫光君王的眼瞳动了一下，低声道：“我早年的时候，家境穷苦，我父亲给一位炼气士做奴，我母亲做婢，父母经常受到责罚，口粮也少，只是勉强果腹。惟独那个炼气士的儿子帮我，经常弄些吃的给我，我很羡慕他，又嫉妒他，觉得他天生就是炼气士的儿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他不过是可怜我才给我些残羹剩饭。”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地位根本不像我想的那样，他是那炼气士与人族女子生的孩子，在他家中根本没有地位。他的地位比我还不如，毕竟那些公子们不会无缘无故的打我，但是却会无缘无故的打他。”

“他们嘲笑他，骂他是杂种，是人族的****，克扣他的银两，只给他残羹剩饭。我这才知道，他是从残羹剩饭中挑出好的给我。”

“从那一刻起，他就是我的兄长……”

“后来，那个炼气士死了，据说是由于两尊神交恶，他们的信仰者开战，炼气士死在战争之中。他的家被仇家洗劫，子女死的死散的散，被仇家追杀，那些奴仆婢女也是死伤无数。这种惨剧，经常在这个世界的底层发生。”

紫光君王在回忆他与姜伊耆的过往，一幕幕记忆从他心底流出，喃喃道：“他带着我逃了出来，躲避那些仇家的追杀，他为了保护我差点死掉了，我第一次见到他杀掉一个仇家，很害怕，他的表情很凶狠，像是野兽一样。但是他也受了伤，过了不久伤口开始烂了，化脓了，很多苍蝇围着他打转。”

“我们一路吃树皮挖草根，坚持着活了下来，走到一个城市中，他已经奄奄一息了，性命不保了。他在街上跪了下来，把我护在身后，对着那个城市来来往往的行人哭着说，大爷大娘行行好吧，把我弟弟带走吧，我活不了了，把他带走吧，他还可以活下去……”

“有不少行人停了下来，看着我们，但是没有一个愿意收养我。后来城主从那里经过，停下了宝辇，说我资质清奇，愿意收我为弟子。城主要把我带走，我哭求着城主救他，城主丢给他一粒灵丹，对我说就算救活了他，他无依无靠也是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下去。”

“我成了城主的弟子，越来越受城中的喜爱器重，很快我就成了梦寐以求的炼气士。我在城中四处寻他，始终也没有寻到他，后来我在一群要饭的那里找到了他，我的长兄在和一群要饭的打架，抢夺一盘剩菜。他打赢了，然后看到了我，很高兴，也很羞愧，默默地躲在角落里希望我没有看到他……”

“我带走了他，和他一起修炼，他的进步很快。他不如我聪明，但是比我更加刻苦，更加努力，很快修为便追上我，还是像个哥哥一样保护我。只是城主很快发现了他，说我擅自传授他的绝学，将我和他的修为废掉，把我们逐出那座城市。”

“我们又变成了废物，还是他带着我继续流浪，继续保护着我……我们吃了很多苦，他与野兽拼命，好多次差点死掉。他还与其他要饭的抢食，然后抢来的剩饭分给我，我觉得很丢脸，但是却吃着他抢来的剩饭。这一天，他终于找到了我的种族，然后将我送到族中，与我分别。”

“他让我不必内疚，他可以活下去，他说他有前世，他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他的前世是人族，现在他要回到自己的种族了。这一别，我就很久没有见过他，直到千年之后，我在重黎神族见到了他。他长大了，我也长大了，我和他都成为了让曾经的自己仰望的神。”

“但是他比我显得要老很多，应该是他有前世，前世消耗了他的一部分寿元。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进入重黎神族，而不是去人族。我的种族正在与重黎神族大战，但是他就在对面，我怎么会痛下杀手？于是我离开了自己的种族，我欠他太多了，不能让自己的族人去打他。然后我又遇到了他，他也离开了重黎神族。”

“我们碰面时都呆住了，原来他也认出了我，不想率领重黎神族打我，所以跑掉了。我们久别重逢，又哭又笑，喝了很多酒，酩酊大醉。我的种族和重黎神族知道我们的叛逃，很是震怒，派出强者来追杀我们，我们又开始跑了，又开始逃了。”

“那时是乱世，帝明还不是天帝，正在与许多恐怖的存在争夺帝位，天下到处都是一片混乱，神和魔死了一拨又一拨。乱世之中，神魔不如鸡犬，我们这等小小的神魔也自身难保。然后我遇到了先天帝君，从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遇到了能够让自己的一切智慧和抱负都施展出来的明主。他也遇到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个人，农皇，那个能够让他安稳下来，一生为之效力的人。”

紫光君王眼中的紫气弥漫，抬起头来，喃喃道：“我知道，农皇有着许多不切实际的抱负，那种抱负会让他也被连累，牵连一生。不过，谁让他是我的兄长？他捅出多大的篓子，我都要替他兜着。他将帝君的浑天图烧个洞，我知道他是奉着农皇之命做这件事，帝君若是知道，肯定会斩了他。不过我没有告诉帝君，因为他是我哥，他的恩情，我一辈子都报答不了，报答不了……”

他站起身来，看着姜伊耆的尸体，低声道：“现在我知道了，为何逍遥帝会说那句话，他让我不要责怪自己，你也让我不要责怪自己……我怎么会不责怪自己呢？我亲手毒死了我的兄长，亲手毒死了我的兄父，我最好的朋友！”

“帝位啊——”

他仰天大叫，声音远远传出，震惊了整个破天关，穆先天的三尊真身正在修炼，听到那一声苍寥悲恸的叫声，不禁被惊醒，急忙走出帝宫，向央尊帝的行宫看来！

“为了帝位，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紫光君王抱着姜伊耆的尸身走出央尊帝的行宫，披肩散发，如疯如狂，指向穆先天哈哈大笑，跌足捶胸，厉声道：“而今你的天下，我助你平了，却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

穆先天皱眉，声音传来：“紫君，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心神大乱，不要胡言乱语！”

“你的天下，已经不需要我了。”

紫光君王周身紫光弥漫，如同紫色的火焰，腾腾燃烧，木然道：“你不该杀我的兄父，我可以助你得到天下，也可以毁灭你的天下。”

他面色前所未有的平静，向身边的谛修罗道：“谛修罗，你走吧，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

“你不再要天命所归了吗？”谛修罗罕见的开口询问。

“不需要了，已经不需要了……”

紫光君王面色悲怆，哈哈大笑：“我最好的朋友死了，要什么天命所归？”

钟岳心头大震，看向谛修罗，谛修罗面无表情，径自离去。

“天的天命身……”

“钟山氏，别了。”

紫光君王面带微笑，转过头来，向钟岳道：“你说的没错，穆先天或许并不是个明君，我不会再阻拦你了，再也不会了……”

“紫君，不要啊——”

三尊穆先天真身向这边飞来，然而距离太远，抓不住从紫光君王元神秘境中飞出的那口紫剑。

“伊耆，此去路上，有我与你作伴。”

紫光君王怀抱姜伊耆的尸身，跏趺而坐，紫剑斩落，微笑道：“这一次，我真的无法原谅自己。”

剑光落下，斩灭了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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