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小胖子:“他私下里说的话你怎么能知道?他当时怎么说的,你重复一遍。”
小胖子往他祖父看过去,陈敬仁想说话,被人阻止:“你不要说,让他自己说。”
他若是再说就有教唆的嫌疑了,陈敬仁不好再开口,只是警告的看了他孙子一眼,催促他赶紧说。
小胖子陈琛被瞪得瑟缩了一下,“我在学里跟袁少驹关系好,所以他在我跟前说这些话,他说‘什么破玩意也拿来谝’。”
“真是这么说的?‘什么破玩意也拿来谝’?你没记错?”
“没记错。”
“真的没记错?”
听到顾重阳一再强调记没记错,所有人都察觉到有问题了。
陈敬仁更严厉的瞪着孙子,让他想好了再说。
只是他这孙子被他恫吓的胆小如鼠,再被这么瞪着,更加领会不到他的指示。
“没记错,他就是这么说的。”
“一字不差?”顾重阳快速问道。
陈敬仁再顾不上旁边的人阻止,欲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可惜晚了,小胖子点头如捣蒜:“嗯,一字不差。”
气得他啪叽啪叽照着脑袋给了他傻孙子几个巴掌。
外头围观的人被这突然的变故闹懵了。
他们有人离得远,只能看到里头人的动作,声音听了太清。
纷纷跟站在最前头的人打听出了什么事。
站在前头的晋地移民:“你们这些本地人可真够无耻的。”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们不无耻,把物价抬这么高,不让人活了。”
“物价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买东西物价不高?”
眼瞅着就要打起来。
后头的人忙拉架:“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完了再打。”
本地人都难为情的把脸扭一旁去,不好意思解释,还是晋地移民:“嗤,还能怎么回事?那个作证的在说谎,
谝是你们这边的方言,我们可不这么说话。”
谝,音【piǎn】,炫耀之意,是黄河下游沿岸的方言。
晋地也有这个字,但是意思完全不一样。谝在晋地语系的意思是聊天、说话。
“那,那也有可能他来到这边学会了。”狡辩的人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
声音低下去。
这边闹烘烘刚停歇,就见里头情势再变。
就看到有人拿着锤子砸向一块砚台碎片。
周大人拿去一块新砸下来的断口:“新近碎裂的位置应该是这样的,上头虽然不平整,但是不会有其它异物。”
又拿起另一块碎片:“大家再看这块,上头有一层粉末状物。”
所有人都围上去传看,有人还拿指甲刮下那些粉末看是什么东西。
周玉典断言道:“这块砚台本来就有伤痕,不过被人拿同样颜色的粉末把裂痕给补上了,从外观上看看不出来,不过砚台就不结实了,轻轻一碰就碎了。”
又说:“这样的砚台已经不适合使用,加了水进去都有漏水的可能,最好是放起来当个摆设用,
张员外家是不是没有合用的砚台了,给孩子带了这样的砚台去学里?”
袁明珠觉得,周大人多年没有升迁,定然是他这张嘴太损得罪了人,跟名字应该关系不大。
这话太毒辣了。
就在她以为这就是最毒的话的时候,马上又有人告诉她什么是天外有天。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挣脱梁学正的手,“周大人别替他们遮掩了,我看这分明就是做好的圈套,这样的砚台,研墨的时候用力大些都会裂开,他家傻了会给孩子带这个去学里?”
众人纷纷打听这个说话的人是谁?看他身材魁梧,一脸胡须,不像文生倒像是武者。
偏又穿着文生的锦袍。
络腮胡走上去拿起“金凤衔珠”砚台上掉落的那颗最大的金星“珠”。
“这款砚台,这颗金星珠是点睛之笔,没有这颗金星珠,整块砚台就是一墩臭狗屎,可惜呀,这颗金星珠是人为做就的。”
被人当众扒了一层又一层皮,张齐亮面如死灰。
他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的局,在高手眼里却是跳梁小丑。
周玉典往络腮胡手里看去,果然看出些端倪,十分佩服此人的眼力。
“这位仁兄怎么称呼?仁兄好眼力,这珠子上果然有挤压的痕迹,小弟佩服。”
这金星珠是被人为凿了圆洞,人力楔进去打磨而成。
众人哗然。
丢下晴天霹雳,在大家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的两个人,反而跟没事人一样,互相通报了名字年龄,躲到一旁称兄道弟去了。
袁弘德无奈的摇摇头,对李同芳说:“李老弟,既然这砚台是假的,就让人收起来吧,
这次大家带来不少真正的珍品名砚,古籍善本,名人字画,就别耽误大家时间了,让大家都赶紧见识见识。”
那一包破石头,被伙计草草装进原本装它的布包里,往角落里一丢。
其他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珍藏品,到前头展示。
梁沐风见他师兄仍跟周玉典躲在角落里,忙把二人拉过来。
“周大人,恒正兄,快来看看这款金星石砚台可是书圣遗物?”
大家才知道那个络腮胡是大名鼎鼎的莫恒正。
他这阵风头正盛,在士林间搅风搅雨,又刚刚为陆驳先生的弟子兼女婿郑长英申了冤。
袁明珠歪着头看着那个络腮胡,原来白驹爹娘的冤情是这人大白于天下的。
莫恒正拿着那款已经磨露底的砚石,“砚台上并未款识,不过就凭这款砚台,即使不是书圣遗物,也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砚台主人刚刚见识过他的毒舌,真怕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听了他的夸赞,面露喜色。
别人看他和周玉典没再展露毒舌工夫,也纷纷捧了自家的藏品让二人品鉴。
刘府出示的几款砚台,都得到两人的好评。
一时间宾主相合,仿佛之前的剑拔弩张是大家的错觉一般。
张家的人坐在席间,既没人驱赶他们离席,也没有人跟他们搭话,仿佛被人遗忘了。
他们走也不是,留下又难堪。
袁少驹恨恨的看着他们。
袁明珠拉着他走开去看字画,“这世间最狠的报复不是把唾液吐在对方脸上,而是让他在最落魄的境地里看你的春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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