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妖

( )“这吴羿帆果然够义气，竟然没有去东南亚巡回演出，却敢在这风口浪尖之时帮他！也不怕惹祸上身。”章杰在心里称赞。这样看来，尽管金萤的处境不妙，但仍然有朋友出面帮助他。

据他推测，为了减少自身的危险，大多数都会选择像吴羿帆这样的方法，绕个圈子，寻找其他行动的理由。吴羿帆对那个小妖怪进行一番威肋之后，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放他走了，然后转身走回了医院。

章杰看着那个小妖怪从医院门口蹒跚而去，冷笑一声，继续盯着医院里的庭院。

露晴的办公室里总是有人进进出出。当呆在露晴的影子里停止修炼时，他就静静地听着她和别人说话。

在医院里露晴这个医生接触最多的也是病人，所以这几天下来，金萤听到得最多的便是患者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担忧与恐惧。“死亡”一词在其他场合被回避，但在这里却成了一个常见的话题。

不管恐惧不恐惧，这个词总是会降临到某些病人身上，从露晴嘴中冷静地吐出的事实，也就带着一些残酷的味道。

“这是病人的检查结果，因为情况不太好，所以我们没有通知患者本人，而是先通知家属。目前世界上没有治愈这种疾病的方法，延长生命的唯一方法就是手术，但手术成功率仅为55%左右，手术成功后最长存活时间不超过两年。”

“不!这不是真的!医生，你一定搞错了，我女儿只有十六岁，她不可能患这种绝症的！你一定搞错了!

“这是诊断结果，如果有什么疑问，建议你们去北京的大医院做进一步的确认。”

“我们这里的医疗设备已经是国内最好的了，一些病人用的药物也是从国外进口的最好和最贵的同类药物，但是病人自己的情况……”

“医生，只要能救他，就算倾家荡产我们也要救他啊！医生，求求您了！救救他吧，我和孩子不能没有他啊……”

“作为医生，尽力治疗每一个病人是我们的职责，但是病人的情况很不好，所以我们希望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会这样，你们明明已经让我们花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还是治不好她，你们这些庸医！是你们害死我老婆的！”

“先生，请您冷静，您的妻子患的是癌症，发现时已是晚期，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了。”

“一开始你们明明还说，她至少还能活两三年，你们这些骗子!”

“先生，请您冷静，您这样会影响到其他病人的。”

“大家过来评评理，这个医院里的医生都是骗子，大家别在这里治了，他们都把我的老婆治死了，大家别在这里治了……”

“他要闹事，叫保安来！”

金萤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那个男人鬼哭狼嚎地吵闹，然后被赶来的保安拖走，他叹了口气，不解地摇了摇头。

露晴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走廊里，然后又坐下来给另一位病人诊治。无论她面对什么样的病人，她的态度总是带着一种冷漠，无论她说出什么样诊断，脸上总是带着一种默然的表情。

金萤完全不习惯这样的露晴。在他心目中，她是一个非常爱护人类所以才选择做医生妖怪。金萤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态度面对人类的生死。

他站在旁边看着她诊治了一会儿后，便悄悄地顺着墙角的阴暗处滑出门去。

露晴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金萤第一次这样认真观察这家医院。他以前来过这里很多次，但是他现在才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这里的一切。

也许因为他现在只是一团影子的缘故，反而能看到更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金萤在医院里若无其事的游荡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似乎都集中在这个地方，不知不觉中，他离露晴的办公室已经越来越远了。

“喂……”一个排队等着挂号的人一边装作在看手机，一边对隐身在柜台影子里的金萤低声打招呼，“你在这里干嘛？我告诉你啊，你在这个医院里必须处处小心，这里有个很厉害的家伙，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吃掉。”

那人紧张的东张西望，完全把金萤当做成一个来这医院找便宜食物的冒失小妖怪。住在丽丹市难道没听说过医院里那个千年僵尸的传言吗？自己离他这么近，应该不会遭受池鱼之灾吧？

以金萤现在的修为，无法分辨出眼面这个化身人形的妖怪的原型，但他想向对方解释一下，露晴不吃人类和妖怪。

但当他往那个妖怪身边靠近的时候，那个妖怪已经灵巧的从排在他前面的一个中年妇女衣袋里夹出一个钱包，飞快地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我好心劝过你了，不听的话死了可别后悔啊！”那个妖怪说完对金萤扔下一句，便挤出医院大门扬长而去。

金萤愣在那。这几天遇到的妖怪有的是露晴和那些来帮助自己的朋友，有的是前来寻仇的，当他这一次遇到一个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与事情原委的好心妖怪时，对方却早就走的不见踪影了。

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哭天抢地的声音：“是哪个杀千刀的啊……太缺德了啊，这可是我们好不容易凑来给孩子治病的钱啊……是哪个偷了我们孩子的救命钱啊，是哪个不得好死的东西啊……”

金萤挺起身体，以人类来不及察觉到的速度，投进快步赶来的露晴的影子里。

“这地方很乱，什么事都会发生。”露晴轻声说着，丝毫没有表现出金萤走出她的感知范围之后的惊慌与责怪。

“对不起。”金萤的回答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露晴回过身来，看到那个嚎哭的妇女正被两名保安劝进值班室，金萤对露晴说：“是一个妖怪偷了她的钱。他还告诉我要小心，说在这里要是不安分的话就会被你吃掉。”

露晴淡淡一笑：“我认识那个老鼠精，他是专业小偷，经常来这里偷东西。”

“可是……”

“他只是盗窃没有使用法术伤人，这里也有很多人类的小偷和骗子，他们的行为我从来没有干涉过，如果只干涉妖怪的偷窃，对妖怪也不公平。”露晴知道金萤心中的疑惑是什么，还没等他问，便开始解释。

金萤没有出声。他一直以为露晴十分爱护这家医院，没想到她的行为与金萤原先想的并不一样。露晴谨守着人类的界限，内心仁慈，但她只是在人类医生的力量范围内尽力而为，只保障这家医院在妖怪手中的安全。

“你真的和姬傲很像。”金萤忍不住做出这样的评论。

“谢谢。”露晴知道这句话在金萤口中肯定是褒义的。

在他们低声谈话的期间，又有许多病人进了医院，远处已经有人在找露晴：“露医生！有没有人看到露晴医生啊？看到露晴医生请她速来重症监护室！”

露晴急匆匆地向那边跑去，金萤又一次离开了她的影子。不知为何，他很想去看看那个丢失了钱的女人现在怎么样了。

金萤从门缝里钻进保安值班室，里面除了那个中年妇女还有两个保安，意外的是还有一个金萤认识的人类。那是一个年轻的男性医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张娃娃脸让得他看起来还像个腼腆的在校大学生。

金萤记得他的名字叫薛宇鹏，他的妻子不但是个蛇妖，而且还是蜀望的前妻，姬傲的老情人，为了帮蜀望找那个已经嫁给人类的蛇妖，金萤和姬傲，焰儿，露晴，郦瑶还受了一番折腾，所以他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类印象十分深刻。

“大姐您就别哭了，发生了这种事情哭也没用，还是孩子的病要紧。我这里还有八百块钱，您先拿着去给孩子挂号。您的钱警察会帮您找回的，您先去带孩子看病吧……”薛宇鹏掏出身上所有的钱，递给了那位妇女，换来了她痛哭流涕的感激，她一个劲地要跪下给他磕头，薛宇鹏好说歹说地才将她劝出保安室。

薛宇鹏看着抹着眼泪走去排队的女子，还好事做到底，跟上去又找那个负责挂号的医生走了后门，让这个女子不用排队就挂上了号，然后才摇摇头叹口气离开了，好象还在感叹自己能力有限，不能给她提供更多的帮助。

“薛医生真是菩萨心肠，看到谁有困难都会帮一把。”

“去，我看他是有钱没处花，他可是开着宝马来上班的，一个月捐出去的钱比挣的还多！他还不是靠着娶了个有钱的老婆。我要是能找到这样拿着钱倒贴给我花的老婆，我也天天拿钱捐来玩。”

“去去去，你倒是想啊，你看看人家薛医生，出了名的翩翩佳公子,不但才华横溢,而且英俊儒雅，再看看你，你哪点比得上他啊！”

“靠，你以为我没见过薛医生那个婆娘啊，那模样长的跟乡下出来似的，比起咱们医院整天围着薛医生转的那些小护士们可是差远了，要不是因为她有钱，薛医生会娶她？”

“得了吧，我看你这人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人家两口子感情好得很。”

金萤听完那两个保安在薛宇鹏背后那些谈话之后，便从值班室墙角弹起来，跳进长廊扶手那长长的阴影里，跟着薛宇鹏向病房区的方向走去。

他对这家医院越来越好奇了，因为从这里看到的人类的情绪，与他多年来的感受大不相同，他想趁这个必须呆在医院里的机会，好好观察一下，这可能对他以后学习做人类有帮助。

在病房门口，他遇到了刚好走出来的薛宇鹏，便毫不犹豫地跳进了他的影子里。他小心翼翼不去触动薛宇鹏的妻子为了保护丈夫设在他身上的法术，安静地让薛宇鹏带着自己移动。

这时，在城市另一边薛宇鹏的家中，正在和小宝宝玩拍皮球的白若颖抬头皱起眉，但想了想又和孩子玩了起来。

薛宇鹏今天的工作是巡视病房，金萤也就跟着他转了一下午，当他回到露晴的办公室时，露晴已经在那等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