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妖

( )当继母张雯丽来开门时，张丽颖简直不敢认眼前这个人了。来开门的是个衣着朴素，头发蓬松，手中正拿着来不及放下抹布一脸憔悴的中年女人，她真的是以前那个衣着得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张雯丽吗？看她那张没用化妆品的脸，张丽颖真的认不出她来了。

“畅畅你怎么来……颖颖你也来了？”张雯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站在姜畅身后的张丽颖，她吃惊地招呼他们进屋。

屋里一片凌乱，看情形倒是和张丽颖的住处极为相似，可能是这屋子的主人没心思收拾吧。

“坐，坐……”张雯丽沙哑着嗓子连说了几个“坐”字后，自己才意识到家里根本没有能坐的地方，她连忙转过身手忙脚乱地收拾堆满了待洗衣物的显得极为脏旧的棕色皮沙发。

“不用了。”张丽颖连忙阻止她，她实在不想跟张雯丽在一起多待，而且这间屋子气氛令人窒息，使她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压抑，她直截了当地说明自己的来意，“我来这只问你一件事，我爸爸是因为什么事被捕的？”

张雯丽收拾东西的动作顿时僵在那，她犹豫了半天才说：“其实，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爸爸工作上的事很少跟我说的。”

“他们一定有充分的理由才逮捕他的吧？要不我爸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跟他们走吗？”张丽颖忍不住生气地大叫起来。

“还是什么都不想跟我说是吗？老是以我年纪还小来做借口是吧？你们别以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就不会去调查，难道我没有权力知道自己的父亲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是她的女儿。”张丽颖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

“可我真的不知道啊……”张雯丽突然跌坐在沙发上开始抽泣起来。

本来打算跟她大闹一场的张丽颖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姜畅知道张雯丽是不会说什么了，他拍了拍表姐的肩膀以示安慰，便拉着张丽颖默默地离开了。

张雯丽竟然先哭了，我还想哭呢。张丽颖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双手紧紧地抓着姜畅的衣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晚饭吧？”耳边呼呼的风中传来姜畅询问的声音。

张丽颖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说：“随便。”

四年前，当张丽颖还是个初二的学生时，姜畅也是刚刚考上大学。当张丽颖的父亲领着姜畅来到她面前时，张丽颖仅仅是点点头表示看见他们了，根本没有欢迎的意思。

“颖颖，这是姜畅，你张姨的表弟。你最近功课落下很多，你明年就要中考了，所以我请他抽空来给你补补课。他可是丽丹大学的高材生喔。姜畅，这就是我女儿丽颖，从小被我惯坏了你多费心。”父亲就这么简单地介绍了几句，便逃跑似的留下他们两人走了。

张丽颖心里明白父亲是怕她不喜欢继母，而当着他这个长辈的面给这个补习老师难堪，所以匆匆躲开了。难道他就不怕自己走了之后，女儿会刁难这个叫……叫姜畅的家伙了？还是只要眼不见心不烦就行？想到这，她倒觉得这姜畅有点可怜，就这么被推过来不管了。

她抬头给了姜畅一个淡淡的微笑：“那我们从哪里开始学起？”

“呵呵……”姜畅在她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一脸的苦笑，“我还以为你会赶我走，所以我什么课本都没带来。”

“喔？你很希望我赶你走吗？”张丽颖心想，那咱俩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是啊，你也希望我消失吧？只要你赶我走，咱俩的愿望就都实现了，我还想利用课余时间去室外写生呢。”姜畅用很有诱惑力的言辞怂恿张丽颖。

“喔……你还有画画的业余爱好？”张丽颖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我爸爸认为必须给我找一个补习老师，反正我把你赶走，他还是会另外找一个来。你这个人至少不招我讨厌，留下你总比去面对下一任不知道情况的补习老师强吧。既然你今天没带课本，那我们就从明天开始上课吧？要是您同意的话，我就先去看电视了，再见了，姜老师。”

后来姜畅才知道，张丽颖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在年级一直是前十名，所谓的成绩下降只不过上次考试前，因为她过于沉迷于自己写的情节，没有复习而导致不及格罢了。

她的父亲因为这一次的成绩下降，就慌乱地去给她找补习老师，可见他对女儿根本不了解。不过对于姜畅来说，利用一个根本不需要补习的学生来挣点零花钱也不错。

带着这个念头，姜畅正式接受了张丽颖补习老师这个职位，也就是从那天起，原本碍于亲戚情面而来应付了事，同时想混点钱花的姜畅，与根本不需要补习的张丽颖成为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从姜畅打着给张丽颖上课的幌子去外面写生，到张丽颖打着找姜畅补习的幌子去看通宵电影，他们两个做的某些事情，总是少不了对方在背后默默支持，也因为这样他们成了好朋友。

张丽颖没有几个同龄的朋友，所以姜畅总是会想尽办法的去帮助她。在她父亲出事这个最需要别人关心的时候，原来总是讨好她的人都不见了，包括亲人在内，大家都躲着这个不幸的女孩。可当她一开口向姜畅求助时，他毫不犹豫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姜畅在请张丽颖吃完晚饭后，就把她送回家了，他担心地看着她进门。张丽颖晚餐吃得很少，虽然她要了一大份打包说是晚上再吃，可谁知道她会不会吃呢。

“小颖，”在张丽颖要进门时，姜畅大声说，“你放心吧，那件事我去帮你打听，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好精神！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了，你骑车小心点啊！”张丽颖看着姜畅挥着手坐上摩托车风驰电掣地离去，心情不知不觉好了很多，连脚步都轻盈了很多。

她一进到屋里，马上打开客厅挂着的那幅画，把带回来的食物往姬傲眼前一放：“给你的，你自己出来吃吧。”

说着她就急匆匆地冲进卧室，不一会儿她就换了一身黑色运动服，黑色运动鞋，用黑色休闲登山帽盖住了半边脸，很快又出现在正狼吞虎咽的姬傲面前：“我要出去一下，你好好看门，要是有小偷敢进来，就给我吓死他。”

“喂，丫头，这么晚了，你这要去哪儿啊？好女孩晚上是不应该出门的。你怎么穿成这样？不是想去做什么坏事吧？喂，我跟你说，做人首先要正直，其次要……”

张丽颖一边抓起沙发里的黑色背包，一边打断了他的啰嗦，她凑近画里的姬傲盯着他，用请教的口吻问：“你们那个年代的男人，要是把头伸进单身女性的房子里，该怎么处置？”

姬傲被嘴里的食物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丽颖不再理他，“呯”一声带上门，独自出门去了。她打扮成这副夜行者的样子，确实打算去做一件违法的勾当，她现在想回自己家里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她家那所房子在父亲出事后就已经被贴上了封条，张丽颖不知道自己如果偷偷溜进去是属于哪条罪名，但她知道那肯定是法律不允许的。

不过，既然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为父亲做点什么，一张小小的封条自然是挡不住张丽颖的。她早就准备好了瑞士军刀、钳子、袖珍手电筒、设置了静音的手机、一瓶矿泉水、一副手套、登山绳、一瓶胶水和一副大墨镜。

所以说，多看和电视剧还是非常有用的。

自己居然也有当小偷的一天？张丽颖一边想着，一边将全身上下收拾利落，她看看远处的灯火，转身拉了拉门把，确定门关好了，才低着头匆匆而去。

虽然夜色已深，小区里许多灯光依然亮着。张丽颖毕竟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她轻车熟路地就顺利绕过门卫，进入了表面看似保安严密的小区。

她知道电梯里面肯定都安装有摄像头，所以她选择步行上楼，当她爬上第十八楼后她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她扶着楼梯休息了很长时间才走向自家门前。

虽然她以前住在学校，很少回来，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家。现在，当她再次走过这条熟悉的走廊时，她心里真不是滋味。

走到自家门口，张丽颖习惯性地掏出钥匙后马上发觉不对劲，为什么门上的封条被揭开了？她可不会认为这是哪家顽皮小孩子的恶作剧，她伸手推推门，门却关得严严实实的，她很快就发现保护钥匙孔的密码锁是开着的。

她迅速一侧身将耳朵贴在门上，果然，里面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里面有人！”张丽颖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大声呼叫抓小偷，可是接下来她马上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自己不也是在图谋不轨吗？这要是喊出来，还不一定谁来捉拿谁呢。突然，屋里响起脚步声，张丽颖飞快地躲到楼梯旁边的一间杂物间里。

杂物间是清洁工们存放工具的地方，里面的空间本来就狭小，再加上堆满了扫帚、水桶、抹布之类的，张丽颖拼命收缩身体，才勉强把自己塞进去。她脚踩着扫帚，头顶上是悬着的水桶，一把散发着菌类气味的拖把就在她鼻子底下竖着。

张丽颖一边在心里诅咒那个把拖把大头朝上放的清洁工，一边屏住了呼吸，因为她听见了开门、关门声，屋里的人应该已经走出来了。张丽颖听见了男人压低声音的交谈，却不能断定对方是几个人。

“不然就干掉……”

“那个丫头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