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妖

( )恺娃子的父母在感激涕零之余，一再叮嘱孩子们要努力工作挣钱来偿还大师这一生的积蓄，同时准备了一大堆恺娃子几乎扛不动的谢礼，叫他给和尚送去。

恺娃子吃力地扛着两个大包裹大汗淋漓地走在熟悉的山路上，忍不住停下来抹一把汗，不停地四下张望。

虽然他从小没少听说关于山上的各种传说，但是当他亲眼看到这些妖怪之后，他每走一步就感觉树后躲着一双双眼睛在窥视着自己。

但他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当他走到离小庙不远的山脚下时，头顶一棵大松树枝头发出“沙沙”的声音，一个人突然俯下头来和他打招呼：“嗨！”

恺娃子抬头一看，吓了一跳，等他看清那个人后更是大吃一惊：“是你？你，你……”

原来树上蹲着一个女孩，她调皮地冲他挤挤眼，灵巧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嘻嘻，我是梨儿，我姐姐的伤还没完全好，等她好了会来感谢你的，”她似乎知道恺娃子分不清她们姐妹俩，就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作自我介绍，同时向恺娃子伸出手，“来，我帮你拿。”

恺娃子拼命摇头，他可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帮自己拿东西。

“来吧，客气什么呀，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呢，应该报答你的。”

“不，不用。”

“不行，人类的恩情我一定要报答。”

“不用，我不要你的报答。”

“那可不行，”梨儿收起笑容，一脸认真地伸出一只纤长的手指凑近他的脸摇着：“人类都是又小气又爱骗人，所以一定不能欠下他们的恩情，长辈们都是这么说的。”

“我才不小气呢，我也不爱骗人。”恺娃子因为自己受到污蔑而生气地大叫起来。

“谁说的，你不久前就骗了我们的赈灾费。”梨儿背着手扬起下巴向恺娃子步步逼近，两人面对面地倒退着走，她一针见血丝毫不客气地揭穿他。

恺娃子支吾着涨红了脸：“我，我，我会还的。”

梨儿“嗤嗤”讥笑着凑近他的脸：“谁要你还啊，听说那些钱全是姬老骗子骗回来的。如果谁家需要钱，再去找他要就是了。”

恺娃子在她的逼视下低头小声嘟哝：“那你还说人类是骗子。”

“哼，那是因为人类先跑到我们这里来搞开发的。”

两个人边走边聊，恺娃子这才惊讶地发现，村里人眼中充满希望和期待的土地开发，在梨儿他们妖怪眼中竟然是无耻的侵略、破坏、霸占。

“就是因为你们，我们才不得不搬家！象我爷爷那样的老古板，简直就是对你们人类痛恨到了极点，而且你们人类还随便打人！我和姐姐无缘无故就被人欺负了！哼，我是不会善罢干休的。”梨儿本来是很支持搬家的，但因为自己被人打了，她现在都恨不得去找人类大干一场。

“你不知道我们村有多穷，隔壁村也是，我哥为了供我和妹妹读书，自己才念到高中就不念了，到处打工挣钱养家糊口，弄得自己到现在都娶不上媳妇。我爸妈辛辛苦苦一辈子直到现在温饱还成问题，就连生了病都不敢去医院治疗……要是这里开发了大家都富裕了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哼，用你们人类自己的话来说，你们这是在破坏自然！”

“但人家开发商的口号上面明明写着‘保持自然原貌’啊！”

“喂，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做的这些事，对这山里的动物、植物和我们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这里的水喝起来都没有以前那么甜了。”

“没水喝也比没钱吃饭、看病、上学强。”

“目光短浅，等以后山上连树、动物都没有了，就算有了钱看你们还怎么活！”

“没有钱，我们村很多人家现在就活不下去！哪还有以后！”

“人类，就是没远见！”

“不用你们妖怪来多管闲事！”

两人越说越拧，根本没法聊到一块，就都干脆鼓着腮帮谁也不理谁了。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到庙前，恺娃子气哼哼地快走几步，抢在梨儿前面抻手去推门，谁知他的手刚碰到门上，却突然从里面冲出一个人来，将他一头撞倒在地上。

梨儿站在一旁捂着嘴幸灾乐祸地咯咯笑着，可当她看清撞恺娃子的那个人后，笑容顿时凝固。

“梨儿美眉，最近这里这么不安全，你怎么还敢一个人在外面晃啊，来，大哥送你回家。”那个留长发的俊美青年嬉皮笑脸地向她凑了上来。

梨儿吓了一跳，她一把将被俊美青年踩在脚底下的恺娃子拎起来，挡在自己身前：“不用了，谢谢姬叔叔，我和他一起来的，他会送我回去的。”

男子上下打量着恺娃子，抓了抓下巴：“这小子我好象在哪见过……对了，就是上次来骗钱那小子！梨儿，你找男朋友可得有点眼光啊，人类男子不但花心又不可靠，你听大哥说……”

“不，不用了，姬叔叔，”梨儿勉强挤出笑容，“我男朋友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说话，拜拜！”

说完她拉起恺娃子撒腿就跑，恺娃子莫名其妙地皱眉看她：“谁是你男朋友啊？”

梨儿没搭话，一把将他拉到一棵大樟树后面躲了起来，她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四下察看，直到那个俊美青年不见了，她才回过头来严肃地瞪着恺娃子。

“你知道吗？刚才那个男的是丽丹市最危险的地头妖，我爷爷说就连和他说话都有危险，特别是单身的女孩子，如果落到他手中……哇哇……太可怕了！我都不敢往下想了！”梨儿侧过头来用手指戳着恺娃子的脑门：“我宁愿用你这种人来冒充男朋友，也决不和他多说一句话！”

“真有那么可怕？他当时还多给了我三万元呢，我还以为他是大好人。”恺娃子半信半疑地挠挠头。

“你们人类啊，就只知道钱钱钱，我告诉你啊，你一不留神就会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听说像你这样的小男孩味道很好吃的喔！”梨儿故意吡着牙装出一副吓人的样子，凑近恺娃子的脸吓唬他。

尽管恺娃子对男女间的情爱还只是一种朦胧的感觉，但对梨儿“宁愿”用他“这种人”来冒充男朋友的做法感到特别憋屈，现在又被她说成小男孩，这就更让他心里不舒服，所以他决定不再搭理梨儿，他沉下脸，一声不吭地扛起包裹就直接往庙里走去。

“你来了。”看到恺娃子的到来，和尚的心情十分低落，跟他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那种喋喋不休。

和尚的这种反常让恺娃子十分担心，他站在一旁反复追问：“大师，我求你了，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看你这个样子，我，我回去后肯定睡不着觉。”

“我没事！”和尚瘦削的脸上勉强挤出笑，“就是这座庙要被拆了，我心里有点不好受……”

“这里也要拆？那大师以后去哪里？”恺娃子瞪大眼开始紧张起来，他完全没想到这座小庙也在拆除之列。

“唉，我啊，一个出家人，去哪都能容身。”和尚叹了口气，说话时扭过头，不让恺娃子看见他眼中深深的悲哀。

恺娃子马上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大师，要是小庙拆了，你就干脆住到我们村子里去，我们都很欢迎你，对了，你就住到我家，您住我那间屋，我和哥哥一起住。”

“嗯，恺娃子真是个好孩子！呵呵呵……”和尚听了忍不住眼泛泪光笑了起来，他慈爱地摸摸恺娃子的头，直到恺娃子乐呵呵地告辞离去，他脸上那许久不见的笑容才消失。

姬傲不知何时又从和尚身后冒了出来，他拍拍和尚的肩：“看来你挺喜爱那个孩子的。”

“是啊，恺娃子是个好孩子，还真是多亏了他，我才不再那么讨厌人类了。”

“不只你喜欢他，花家那二丫头刚才还大胆地宣称那个男孩是她的男朋友，现在的孩子啊，怎么那么大方、早熟……沈家那小子好象也对那丫头有点意思，这下天下要大乱啰……嘿嘿嘿嘿……”他抓着下巴奸笑，一副不怀好意期待看好戏的样子。

和尚对姬傲这种秉性已经习以为常，只好无奈地摇头岔开话题：“外头还是那么乱吗？”

姬傲摆摆手若有所思地说：

“别提了，那家开发公司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大帮神棍，天天进山里搅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的。这不，他们昨天下午刚和孙家大干了一场，今天早上又抓走了赵家三儿子，赵家刚召集了大批人手去救援了，明天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

而沈家更是不消停，天天挑着头去找人类的碴，昨天推倒了工地上一台大吊车，今天又撞了三台拉料车，据说明天还打算去城里请焰儿领着头去放火，后天……反正是天下大乱了，估计再过几天就要从这山里打到城里去了。”

“阿弥陀佛……”和尚念了几声佛，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望着院子里的那树高大的菩提树，“唉，希望别伤害了无辜的村人，阿弥陀佛……”

恺娃子从庙里走出来时，竟然发现梨儿还在外面，正在和一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亲密地交谈，恺娃子心里不禁犯起嘀咕：“这少年多半也是妖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