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

( )今天的天气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一年一度，大地回春了，西苑一带绿意葱葱，景色极佳。

戴皋像往常一样在忙完差事之后过来西苑请安，令人讨厌的太监陈彪终于滚蛋了，歆德帝的大伴，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仁站在西苑门口笑眯眯的看着他。

戴皋立刻凑上去，十分友好的抓住冯仁的手道：“冯公公，你可回来了！西苑没有您啊，我这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每一次过来见皇上，都七上八下，总觉得少了什么呢！”

冯仁矜持的一笑，道：“相爷客气了，咱家也舍不得这里，奈何身子骨儿吃不消啊！老了，皇上春秋鼎盛，龙精虎猛，咱家怕是要陪不住了呢！”

“冯公公，且莫这样说，我瞧公公您的身子骨儿还康健得很。前些日子，辽东那边过来了一批上好的山参，回头我让宋福儿给您府上送一些过去。

我有个经验，平常多干点活儿，一天喝一盅好参茶，身子骨儿必然就能调养好，公公啊，这上了年纪的人闲不得，越闲越容易落下毛病呢！”

戴皋和冯仁说这话，两人相处极其的融洽，忽然，冯仁笑容一敛，凑过来道：“相爷，今日皇上要见您呢！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要不我们一起先过去？”

冯仁将声音压低，道：“皇上今日心情不是太愉悦，相爷好生些奏对！”

戴皋轻轻点头，对冯仁愈发满意，在宫里面，唯有冯仁和他最对脾气，倘若有朝一日冯仁真的老了，戴皋不能不考虑接替他的人选呢！

西苑暖阁，歆德帝今日依旧一袭青色道袍，峨冠博带，手上的朱砂都没有洗尽，戴皋瞧见他，立刻跪在地上，行三叩大礼，道：“微臣戴皋拜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戴皋！”歆德帝轻轻抬手，戴皋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

一晃眼，君臣两人又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面了，西苑这边戴皋来得最勤，但是歆德帝也会召其他的人过来觐见。

西苑这边来了什么人，什么时候来的，这些戴皋都不知道，戴皋能做的便是处处小心谨慎，在差事上秉承皇上的意思，不出差错，不出疏漏。

宫女过来给歆德帝净手，洁面，一切忙妥当，歆德帝才坐上龙椅，他漫不经心的道：

“爱卿啊，我听说最近地方上出的缺很多，因为出缺的事情，朝堂上还惹出了不少的争议，有没有这回事儿？”

戴皋不慌不忙的道：“回禀皇上，这件事的确有，说起来都怪微臣，皇上可还记得您上次给微臣提起的陆铮？

自从皇上上次提起之后，我就很关注此子，发现此子真乃少年奇才。这不便动了念头，想着给他补个缺，这一个人动了，便要惊动很多人，自然便惹出了一些动静，微臣也没想到这件事连皇上您都惊动了呢！”

歆德帝皱皱眉头，道：“陇右？一个小小少年，去那等偏远之地，只怕用不了多久，便再难有现在的风采了！”

歆德帝语气沉下来，道：“戴爱卿啊，你家里和陆铮之间的事情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少年人嘛，年轻气盛实属正常。

我说过替他说个情，爱卿终究是不肯卖我这个面子么？”

歆德帝的声音不大，可是这几句话字字句句落入戴皋的耳中，不啻于是惊雷炸耳，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陆铮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历，为什么皇上会屡屡为他的这点芝麻绿豆的事儿而出面？

戴皋旁边还有冯仁，冯仁此时也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今天皇上和戴皋之间的碰面会如此激烈，皇上会是如此严厉的态度，一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插话了。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戴皋微微一笑道：“皇上，微臣岂能不听皇上的话？皇上每一句话，微臣都铭记于心，我堂堂的宰相，岂能和陆铮这么一个小儿一般见识？关于这个的名单的事情，另有内情，微臣现在就给您说明……”

“哦？”歆德帝饶有兴致的把眉头一挑，侧脸看向了戴皋，十分有兴趣的道：“爱卿说说看，我就说爱卿断然不会无故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呢！”

歆德帝语气变得缓和，脸上浮现出笑容，看向了冯仁道：“大伴，去让御膳房准备一点吃的，我和戴爱卿一起坐坐，吃点东西！”

“是，皇上！”冯仁面带微笑，鞠躬退下，暖阁就只剩戴皋和歆德帝两人。

戴皋凑上前，道：“皇上可知道最近京城有一些传言，说这陆铮来历神秘，才华绝伦，乃文曲星下凡，能得文曲星者，便能得天下？

这个传言一起，嘿嘿，京城可热闹得很！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你方唱罢我登场啊！皇上您想，眼下吏部这个名单一递上来，此时此刻，京城怎么就那么多呢？”

戴皋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继续道：“陆铮有才是不错，可是毕竟只是一个小举人而已，再说了，就算他才华在高，那也是皇上的举子，对不对？就这么一点事儿，京城人尽皆知，皇上觉得这件事蹊跷不蹊跷？”

歆德帝愣了愣，脸上瞬间笼罩起无尽的阴霾，他盯着戴皋道：“你这个做法，是想着逼着陆铮倒向某一方？”

戴皋面色一正，道：“陆铮何德何能，能得到皇上如此重视，此子既然蒙了圣恩，就应该不能辜负圣上对他的钟爱，圣上您想不想看看，此子究竟是终于圣上，还是经历不住诱惑，被其他人拉拢？”

歆德帝脸色一变数变，脸色愈发的难看了，过了很久，他道：“戴爱卿，你用心良苦，好！这件事你去办，我会让人盯着。”

歆德帝说完，慢慢在暖阁里踱步，忽然，他拍了拍手，一名道童走了进来。歆德帝道：“去，把徐天师给我请来……”

“皇上，天机不可泄露啊！”戴皋道。

歆德帝一笑，道：“戴爱卿，你想多了，我请天师来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只是刚才我和爱卿一席话谈完，心中忽然有了领悟，感觉自己道法又遇到了精进的契机了！”

戴皋愣了愣，立刻道：“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戴皋这一番吹捧，让歆德帝心情大为开怀，气氛立刻变得极其融洽起来，歆德帝抬手道：

“好了，我们谈了这么久也乏了，平日本来我是不进晚膳的，但今天和我爱卿相谈甚欢，走，我们一起去吃饭！”

戴皋从西苑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虽然已经入春了，但是季节还早，春寒露重，然而戴皋上了轿子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

一场大危机，如果不是他早有预案和准备，恐怕今日就要堕入万劫不复之境。他不明白，陆铮怎么就能得到圣劵的？这个问题想不明白，让他如芒刺在背！

而此时此刻，相府则又是另外一幅景象。

相府大管家宋福儿领着一帮人站在门口，如热窝上的蚂蚁一般，真是望穿秋水，却一直没等到戴皋回来。

下午时分，陆铮的拜帖便投到了府上，宋福儿想着把这帖子压住呢！谁想到小姐却早就收到了消息，说是要去法源寺修行，谁料到出了门之后，便和陆铮碰上了！

孤男寡女，这倘若要出了事儿怎么得了？宋福儿收到消息吓得魂飞魄散，迫不得己，宋福儿只能把陆铮请进府里先稳住，唯有如此，才能化解这一次危机。

就这样，陆铮的拜帖再一次起了作用，眼下陆铮就大摇大摆的在相府里住着呢！小姐也在一旁陪着，另外宋福儿还安排了十几个精干的护卫在旁边监视着，眼下这件事情，他是难以摆平了，只能等相爷回来定夺。

宋福儿在门口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戴皋的轿子才从远处过来，他招呼人掌灯，自己一溜小跑的便迎上前去了。

戴皋这一路心神不宁，想着事情呢！他反复思忖，觉得唯一可以安心的是，陆铮的事情虽然历经了波折，经历了惊险，但是终究还是拿下来了。

当今大康朝说到了解歆德帝，戴皋自称第二，便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戴皋号称阴谋天下第一，绝非浪得虚名。

他想不明白陆铮为什么能得到歆德帝的另眼相看，但是他却有能力虽然让歆德帝改变对陆铮的看法，实际上，戴皋现在干的就是这件事情。

让陆铮去陇右那是个幌子，陆铮在京城左右逢源，太子要招揽他，秦王也要招揽他，戴皋恰恰又彻底的把名单换了，无论是太子还是秦王，在这件事情上都不会轻易妥协。

那正好，今天戴皋已经在歆德帝面前做了铺垫，只要陆铮倒向他们两方任何一方，戴皋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顺水推舟，全都妥协。

到时候，陆铮自然不用去陇右了，可是他的前途还存在么？歆德帝眼中可是容不得沙子的，歆德帝对陆铮另眼相看，那定然是陆铮身上有闪光点。

而陆铮一段做了错的选择，陆铮之前有多闪光，他在歆德帝心中留下的印象就会有多糟糕，一旦陆铮失去了圣心，那根本不用戴皋出面，自然有人把陆铮踩死碾压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