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

( )@:第三百三十八章

陆善长语气很平淡，谈的事情却非常的严肃，那一份从容坦然的背后，是对陆铮的谆谆教诲。

陆铮神色颇为动容，对陆善长不由得高看一眼。

陆善长这一辈子没有太大的作为，混到老也没有能让陆家崛起，然而其毕竟是出自权阀豪门，他的心性、视野、胸怀绝非一般的士子能比。

豪门贵族，自有豪门贵族的生存之道，有道是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厉害的权阀豪门，他们任天下风云变幻，豪门权阀依旧屹立不倒。

陆善长蛇和鹰的一幅画，背后揭示出的道理便是权阀豪门生存之道的一鳞半爪。再看聂永死心塌地的投靠太子，程虎心急火燎的投靠秦王，陆铮对他们的行为有异议，但是却改变不了现实，因此他的内心一直不能通透，他听了陆善长的这番话，心中豁然通透坦然。

在这个世道，权阀豪门和寒门士子生存之道本就不一样，像聂永、程虎这样的出身，他们要想出人头地，哪里有机会去斟酌选择？

尽管，他们明白自己可能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可是却也只能别无选择的一条路走到黑，成功了他们便能飞黄腾达，失败了，他们便一败涂地，甚至丢掉性命。

纵观大康朝的权阀豪门，他们最早的开创者何尝不是像聂永、程虎这样的寒门出身？在乱世中搏命，得到了成功，而后经历好几代人的攀爬才奠定了豪门权阀的地位呢……

很显然，权阀豪门就算再衰败，像陆善长这样他们骨子里对世上的人和事的理解是绝对通透的，因为列祖列宗们会将这些宝贵的东西一代代的往下传，这也是为什么权阀豪门如此看重人才的原因。

陆铮在陆家拥有眼下的地位，就是因为陆家因为他有了复兴的希望，在陆善长心中，这比天还重，因为这不是个人荣辱的问题，而是关乎到一个庞大家族的命运和传承。

陆铮的灵魂作为一个现代人，以前根本就理解不了这样的家族理念，而现在，随着他融入到了大康朝的社会之中，对这一切都有了很深的体悟……

现场，陆铮和陆善长两人对话，周围其他所有人都成了陪衬，陆谦等几个长一辈的兄弟，他们能听懂一些，但凡是听懂的内容，都让他们感到无比的震惊。

因为陆铮接触到的层面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想象，陆铮和陆善长所说的事情，全都涉及到了家族权势博弈的层次，眼下陆家二代子弟能接触到这个层次的也仅就陆谦和远在京城的陆家大哥两人而已。

现在陆铮作为一个晚辈，年纪不过十多岁，其接触到的层面就已经如此之高了，让他们岂能不震惊？

陆铮和陆善长说的话题关乎秦王殿下，这一次江南权阀免遭灾祸，陆铮居功至伟，不仅是陆善长，顾家的顾天养，甚至包括阮家等江南势力，对陆铮都有了重新的认识。

如果之前陆铮闻名金陵主要靠个人才华的话，现在，他手中掌握的实力已经没有人敢小觑了。

顾家掌控江南这么多年，一直都把陆家压制得死死的。而现在，陆家不过出了一个陆铮而已，顾家就明显感觉力不从心了！

尤其是上一次顾家对陆铮动手未遂，反倒吃了大亏之后，陆天养开始深刻反思，重新调整陆铮在顾家天平上的分量，这一次陆铮高中解元，又让秦王的谋算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两件事也足以让顾家侧目了呢！

因为人多的缘故，陆善长和陆铮并没有说太多话，基本是点到即止。

一天应酬结束了，陆铮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影儿给陆铮温水泡澡，泡澡过后，聂小奴很乖巧的给陆铮揉肩，她似乎是越来越习惯给陆铮做丫鬟了。

她的心情还真的不错，因为今天在陆家他听到很多关乎江南权阀的东西，她隐隐知晓这一次秦王殿下下江南并没有如愿以偿，不仅如此，可能还要铩羽而归。而做到这一点的核心关键人物便是陆铮。

陆铮的厉害不似他聂小奴，太子花重金培养了很多像聂小奴这样的存在，这些存在都不过是有勇无谋的武夫而已，哪里比得上陆铮这样杀人不见血的狠辣？

聂小奴听到秦王倒霉，她对陆铮的观感因此都好了不少呢！

“手法太生疏了，跟了影儿这么久，我听你们天天嘀嘀咕咕，聊得很热闹，她都教了你些什么啊？你又学到了一些什么？你这等手法，反而把我的背给捏痛了呢！”陆铮瓮声道：

“既然做丫鬟，就要有个做丫鬟的样子，三心二意，草率莽撞，像生黄瓜似的，怎么能伺候好人？”

聂小奴一听陆铮这话，脸都绿了，她聂小奴本来就不是丫鬟，她堂堂太子爷的手下，关键时刻能扭转乾坤的人物，竟然被姓陆的如此羞辱，真是不能忍！

聂小奴恨得咬牙切齿，陆铮却依旧闭目养神，根本就不理聂小奴，完全把她当空气呢！

“公子！”冷不丁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传过来，聂小奴眉头一挑，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她一抬头便看到了童子，聂小奴天不怕，地不怕，对童子她心中真有些害怕。首先童子对她的敌意很深，让她常常有一种错觉，那就是童子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突然对她出手。

而只要童子出手，就算聂小奴使出浑身功夫，估计结果都是一样，她必死无疑。

面对一个武功比自己更厉害的存在，偏偏这个存在还时刻都想要他的命，久而久之，她哪里能不怕？

童子冷厉的眼神从她脸上扫过，当落在陆铮身上的时候，立刻变得柔和温顺。在陆铮面前，他就是一条忠诚的狗，在聂小奴面前，他就是一头凶狠的狼。

“什么事情？”

童子压低声音道：“刚刚得到消息，这一次太子在京里有了大动作，御史台的折子进宫之后，皇上震怒，据说还杖毙了一个乱嚼舌根子，道听途说的内廷太监。内廷闹得风声鹤唳呢！”

“哦？怎么说？”陆铮面上不动声色，淡淡的道，童子咽了一口唾沫道：“秦王在江南没有作为，反倒听信妖人的蛊惑之言，竟然搅得江南如此的不安分，皇上对秦王着实失望透了。

据说斥责秦王殿下的圣旨已经到了半路了，不出意外明天这封圣旨必然能到，到时候，秦王殿下恐怕没有今日这般轻松写意了呢！

至于秦王身边的那个祸根仲父明，这一次出了这么大的风头，皇族无论如何不能容他了，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说起来，这都是他们不知道公子您，以为您真就和那些读死书，死读书的所谓才子一般，嫉贤妒能不成，自己反倒掉到了坑里去，真是活该呢！”

陆铮神色依旧不变，聂小奴却已经忍不住心花怒放了，她咧着嘴，甚至觉得童子都不那么可恶可怕了，眼前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陆铮眉头一挑，倏然扭头道：“一惊一乍，有这么得意高兴么？”

聂小奴微微愣了一下，吐了吐舌头，面上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心中却还是忍不住乐呵，她都不觉得陆铮是骂她，她不仅不犯堵，反而觉得心中甜滋滋呢！

陆铮不再理她，目光投向了童子，轻轻点头道：“知道了！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当下我准备早点进京，你仔细斟酌安排一下，越快越好！”

童子愣了一下，认真的道：“公子放心，从去年开始我就在准备，眼下虽然不能说万事俱备，但是在京城的安排我也已经有了周详的考虑了。

只是您要进京，我肯定要一并和你去，江南这边谁能挑起大梁来，眼下还难以有人选，感觉很纠结呢！”

陆铮道：“关于这个事情我们回头可以聊一聊。你立刻安排，争取一个月内进京！”

“一个月？”童子惊呼出声：“这么快么？眼下已经入冬了，几个月便是春节，公子此时入京是不是太早？老太爷那边估摸着也不好说服！”

陆铮眉头一挑，道：“那还等到什么时候？这个时候恰是各方势力对江南局势观望的时候，是敌者投鼠忌器，是友者，生怕瓜田李下。这个机会不把握，你以为还有更好的机会么？”

童子怔怔说不出话，陆铮思维缜密，考虑周详非他能及，当今天下，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国家之间，忽然之间的争锋都变得激烈起来。

陆铮选择进京的时机，肯定不止是因为他和陆家的微妙关系，更多的还是自己的发展考量呢！

一念及此，童子忽然感觉责任重大了起来，当即认真的鞠躬，慢慢的退下，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道：

“公子进京，便是鱼跃龙门，公子您放心，童子虽然不才，但是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拖你的后腿。

童子还指着公子他日登了金銮殿，进了内阁暖房，我们这些奴才的也都跟着您享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