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熠欠身:“孙儿不敢。”
太后唇角轻掀,正欲训斥——
突然,她似想到什么,眸光微闪,不依不饶的气势,陡然蔫了下去。
就连到嘴边的话,都变成了一声长叹。
“罢了,哀家一把年纪,也不中用了。”
太后落寞地道:“若你觉得他们二人,能医治你父皇身子,那便权且试试吧。只是……太医院的李院使乃太医世家出身,当年你父皇从药王谷回来,是他父亲李唯忠照方子解的毒……李家医术超群,就算你再信赖这二人,也该兼听则明才是,莫只听信一家之言,耽误你父皇的病。”
楚熠拱手称是。
他身后的沈姝、暮和也附和地低下了头。
太后的目光,再次一一扫过他们,眸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你们且去吧,哀家也乏了。”
说完这话,太后扶上汤公公的手,走下了台阶。
待她的仪仗越走越远——
沈姝终于可以放松呼吸。
然而,下一瞬。
“阿嚏!”她低声打了个喷嚏。
方才因着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她还不曾察觉——
这会儿,远离太后身上那股古怪的檀香味以后,她竟觉得鼻子被那气味刺激得……莫名有些发痒。
“怎么了?可是吓到了?”楚熠转身,嗓音低沉地问。
他那双瑞凤眸,凝视着沈姝的面容,眼底毫不掩饰关切之意。
沈姝想到方才在太后面前,他维护的举动,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她摇了摇头:“没有,只是鼻子有些不大舒服。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进去看看皇上吧。”
楚熠见她除了鼻尖微红,并无别的症状,稍稍放心些许。
“有我在,别怕。”
说完这话,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到大殿门前,推开了殿门。
沈姝耳尖微微有些发烫,忙不迭跟在他的身后。
然而,就在她正欲踏进殿门的瞬间——
一股浓重到极点的檀香味,从大殿深处涌出来,疯狂涌进她的鼻尖。
“阿嚏!阿嚏!阿嚏!”
沈姝狠狠打了几个喷嚏,直教太极殿外守着的宫女、太监和侍卫们,纷纷侧目。
皇宫里最讲究行止有度,平日里大臣上朝,走路姿势、咳嗽痰吐等等,都有御史纠举。
像沈姝这样,胆敢在太极殿门口打喷嚏的——
若是换成旁人,怕早就被拖出去挨廷杖了。
楚熠顿住脚,转身,一双凤眸威严扫过朝沈姝探过来的眼神。
但凡接触到他目光之人,无一不低垂下了头。
“你是不是染了风寒?要不要我给你把个脉息?”暮和低声问道。
沈姝屏住呼吸,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已经站进大殿门槛里的楚熠,见她一副憋着不敢呼吸的模样,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眼底闪过一丝恍然。
他当然能闻到殿中的檀香气,可那香气对他来说,并不浓烈。
只是他最清楚,沈姝的鼻子,向来较常人更加敏感。
楚熠略一思索,低声道:“你且先在外头等等,我去叫人把窗子打开散散味道。”
沈姝再度摇了摇头。
只是这几息的功夫,她已经稍稍能适应檀香的气味。
“无妨,我受得住,咱们先进去吧。”
说完这话,她强迫自己将呼吸的频次放到最低,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不断催促着楚熠。
楚熠眸底掠过一丝无奈。
“待会儿若想打喷嚏,就躲在我身后打,无需顾忌,知道么?”
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宠溺。
沈姝当然知道,在太极殿里头打喷嚏,意味着什么,轻则廷杖二十,重则……
熠王这么说,便就意味着,就算她真的殿前失仪,他也会护着她。
此刻的沈姝,辨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慌,也有些暖,耳尖更是热得发烫。
她无措地胡乱应下,低声催促道:“快走吧。”
楚熠见状,唇角微勾,转身迈开步子,走进了太极殿。
暮和看着他们二人你侬我侬,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微不可见有了些裂缝。
他仰头看天,犹豫一瞬,抬脚跟了上去。
三人刚走进太极殿,周进喜便躬身迎了上来。
“殿下,皇上还歇着……没醒呢。”
楚熠淡淡看他一眼:“本王方才见父皇精神很不好,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特地叫了太医来,先看看父皇的气色,看有没有不妥。”
周进喜闻言,躬身称是。
他正欲转身带路——
楚熠突然问道:“先前本王来时,这大殿里还燃着龙涎香,怎么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却又燃了檀香?”
“是太后娘娘要为皇上诵经祈福,命奴婢燃的佛香。许是……这样更灵验一些?奴婢也不大懂。”周进喜回道。
楚熠淡淡“嗯”了一声:“不劳你带路,你领着宫人,把大殿四处的窗子开开,散散味道。父皇身子不好,殿里要多通风才是。”
周进喜迟疑一瞬,垂首称是。
他躬身走到殿门口,轻甩拂尘唤人进来开窗。
楚熠朝沈姝和暮和递个眼色,轻步往寝殿走了过去。
※
寝殿里。
皇帝一如方才一样,双目轻阖,面容沉静地睡着。
沈姝走上前,看向皇帝眉心——
眉心干干净净,并无半分香灰印记。
她总算松了口气,抬眸看向楚熠,摇头示意。
楚熠眸色微松。
只要父皇没有生命危险,对于他来说,就是极好的消息。
他看着皇帝沉睡的面容——
纵然在他心里,极不忍打扰父皇安眠,可他更想知道,父皇的身子究竟如何。
楚熠看向暮和,正欲示意他去诊脉——
却突然看见沈姝似发现了什么,直接朝龙榻走了过去。
“你做什么?”楚熠低声问道。
沈姝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在龙榻前站定,用力嗅了嗅。
就在刚才,因着周进喜带人陆续打开窗子,大殿之内总算有了些许空气流动。
沈姝放松呼吸,正欲换口气——
却冷不丁闻到一缕,与方才太后身上极相似的古怪气味,从皇帝的床榻上,若有似无飘进了她的鼻尖!
不知为何,沈姝对这气味仿佛有种执念。
此刻,站在龙榻前的她,强忍下大殿浓郁的檀香气,带给她的不适。
左闻闻,右嗅嗅……
这动作看在楚熠和暮和眼中,就像一只在翻找东西的小狗。
楚熠眉心跳了跳,不动声色走到她身后。
她往哪边,他便一本正经地往哪边。
高大的身影,始终将沈姝的动作遮挡得严严实实,不让别人窥到一丝半点。
暮和古怪看着他们——
一个像只狗,一个像……被风吹来吹去的狗尾巴草。
这两个人在搞什么情,趣?
沈姝浑然不觉周围的异样。
因着那气味并不是草药,她足足找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把目光锁在皇帝右侧,宽大到遮住手的衣袖上!
沈姝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掀皇帝的衣袖——
可当她的指尖,即将碰触到明黄的寝衣时,突然听见有脚步声,朝他们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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