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魔山

肥滚滚的山羊的惨鸣声还在空中飘荡，在山谷间传远，回响，而它的身子却已经被极端的高温烤熟。

偷羊贼的脖子灵动如巨蟒的身子，伸缩间，已经把烧烤全羊一口吞了下去。

山脚下，简妮等近千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这已经不能用狼吞虎咽来形容偷羊贼的急迫吞食，不管这只烤全羊是属于什么味道的，相信偷羊贼都还没有品出来就已经完成了进食。

众人屏息静气间，偷羊贼的目光多了一层炫目的金色，仿佛是刚才的那只烤全羊给了他活力和精气，令他恢复了一些本色一般。他的龙眼明亮如火炬般盯着魔山，确切的说，是盯着魔山手里的另一头羊。

他的拳头大小的瞳孔中，映出了魔山和那只活羊的影子。

魔山的紧张心情也在偷羊贼的进食中得到了缓解，偷羊贼对他的贸然抛食毫无疑问是全盘接受的。魔山的担心烟消云散，他跨上一步，好让力量更顺畅的发挥到极致，手里的一头百斤活羊被他更用力的高高抛出。

活羊高高抛起，尽可能的距离偷羊贼更近，好方便他烧烤吞食。同时，魔山的跨步令他的一只脚刻意的进了偷羊贼的黑色区域。这是个很不经意的小动作，却极其大胆，龙的领地意识非常强悍，稍有不慎，适得其反。

看似不经意，其实魔山已经是胆大妄为——他借此很轻微的不着痕迹的试探一下偷羊贼的反应。

偷羊贼的两只巨大龙眼却只在活羊的身上，对魔山跨一步进入他的绝对核心的领地的小把戏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似的，金红色的夺目光辉再次在他的喉咙深处亮起，即使隔着脖子和龙鳞，那光芒也从脖子里面透射出来——而魔山从他的巨嘴里望进去，那喉咙的深处，一团金红刺目的光芒令他眼睛不由自主的眯成了一条缝。

轰！

一颗金红圆球从龙嘴里喷涌而出，如日月星辰的光辉，光芒刺痛了魔山的眼，呼的一声，拉长了尾焰的火球一下子就全部裹住了空中的全羊，羊在瞬间被完全烤熟，而它的哀鸣声响彻山空，久久回荡……

偷羊贼进食的迫不及待展现得淋漓尽致，仿佛他已经被饿了上千年……

又一只活羊被被偷羊贼一口吞咽，而烧焦表皮的山羊糊香飘荡在空气中，飘到了魔山和提魅老人的鼻端……

“魔山红手……“提魅老人盯着偷羊贼，他不敢有任何的异动，低声而急迫的说道。他出言提醒魔山别进黑色区域，这是他和其他红手从未做过的。

黑色区域外面，才是敬奉者的安全区域。

魔山却没有动。他看似粗豪猛莽，其实心细如发。

他心有大志，必须要打破桎梏，否则，偷羊贼又怎么能够被他征服。

魔山举起了手，说出了一句提魅老人从未听过的奇特音节的语言：“偷羊贼，安静！”

已经失传的瓦雷利亚高等语。这种语言，还仅仅存在于一些古老的歌谣和诗句中。日常的世界里，已经绝迹。

这是一句驭龙指令语言。语言来自魔山脖子上挂着的灼人部红手代代传承的斧头，而教授魔山龙语指令的，是已经活了数百岁的梅丽珊卓。

龙语：偷羊贼；龙语：安静！

偷羊贼的狰狞龙头豁然挺立，目光更亮了，仿佛有淡金色的火焰在眼睛里跳动。他看向魔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龙吟，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贴地铺远，传到了山脚下；同时他喷出了热热的鼻息，虽然在三百米外，魔山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明显的热浪袭来。

久违龙语，令偷羊贼‘正眼’瞧向了魔山。他的头偏向右边，又偏向左边，目光炫彩。

龙语出，偷羊贼没有警惕之意，也没有不适。这反应虽然在魔山和梅丽珊卓的大概率计算中，但是魔山还是因为紧张和亢奋而再次冒出了热汗。

在发出龙语之前，他犹豫过，心跳加速过，他问自己是否操之过急了？是否应该等他多来献祭几次后再说出龙语。

凡事稳妥为上，龙是最骄傲的魔法生物，也十分的敏感和多疑。

魔山说出了‘安静’的龙语，而偷羊贼反而更兴奋更精神，眼神中也有了‘正视；魔山的味道。

提魅老人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的急速跳动，他献祭火神之子几十年，从未对龙说过任何赞美歌之外的言语，也从未敢踏进黑色区域半步。

而魔山第一次来学习传承，竟然做出了一连串的‘违规’动作：抛食、进圈、说奇怪语言，这太冒险了。

火神不可亵渎，火神之子巨龙也也万万不可轻佻。

”安静！“魔山柔声说道。语气温和得像怀春的少女，脸上也满是谄媚的神情，就好像一个卑躬屈膝的卖国奸臣，这和他魁梧雄健的身躯和一直的威猛绝伦的气质极其不匹配。

偷羊贼轻轻的偏来偏去，目光炫彩，好像古拙的老人审视一个不懂事但胆量奇大的孩子——但很快他就昂起了头，那脖子就好像巨蟒的身子向上升起，升起，升起……巨大而狰狞的龙头越来越高，越来越高，越来越高……魔山不得不头向后仰，头向后仰，头向后仰……他从来都是俯视别人，这次却不得不心怀敬畏的仰视、仰视、仰视……

偷羊贼的目光却不再关注魔山，他看向了山脚下。

山脚下，魔山的四名灼人部死士在独眼提魅的率领下，正抬着两只活山羊迅速上来。

在说出龙语的时候，魔山高举起的一只手就是信号。

来献祭偷羊贼之前，魔山做了一个多月的心理建设，同时，他和简妮、梅丽珊卓一起，自然也做了很多个有细节的预案。如果偷羊贼是个史书上记载的贪食龙，能在提魅老人的带领下接受他，魔山就应该尝试着多多向他献祭活羊。

老一辈的红手献祭一只宰杀过的羊，魔山则不然，只要偷羊贼想吃，他就要让他吃一个饱。

有钱有人有目的的魔山，有让偷羊贼的胃口管够的实力。

“静！”魔山又发出了龙语。他温柔如处女，谦卑如奸臣。

偷羊贼略微的低了一下头，略微的极其人性化的看了一眼魔山。但给魔山的感觉那根本算不上看，不过是极其傲慢的君王的眼角余光扫了一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民一般，那种高高在上与生俱来，龙临天下不可一世的气度自然而然……他的注意力仅仅在魔山的身上如蜻蜓点水，然后就全神贯注的看向了山下……

山下，活羊的叫声吸引了他绝大多数的关注力！

他果然如王室史书上记载的一样，非常贪吃，尤其是山羊。

魔山刚才抛给他的两只活羊，不过是刚刚打开他胃口的小点心。他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吃到过羊了。这一百多年来，别说附近山头的羊，就是其他山头的猪狗狮狼，兔子狐狸，都已经绝迹很久很久。远在两万里外的亚夏鬼草海中的野羊，都已经被他吃得没有了。

*

一百五十年前，因为蓖麻受限于亲王的誓言和躲避坦格利安王室追杀的原因，她带着偷羊贼隐居在明月山脉里，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她已经把自己的孩子偷羊贼培养成了不滥杀无辜，不会去偷猎牧民羊的好孩子，品学兼优。

也因为此，当外界的王朝风云变幻，蓖麻和偷羊贼始终没再出现过，就好像真正的消失了。他们与世隔绝，唯一的联系，就是灼人部。

蓖麻和偷羊贼，尤其是蓖麻，她的生活物资，离不开灼人部的供奉。直到蓖麻去世，偷羊贼养成的三好学生的品质一直很稳定，并最终在数十年里形成了他的根深蒂固的好习惯——戒偷成功。

偷羊贼不现身偷猎牧民的羊，而穷困潦倒的灼人部献祭的羊却越来越不能令偷羊贼有酣畅饱食的快乐……但天性犹在，当时机合适，就会被彻底激活……魔山就打算尽快的彻底激活偷羊贼的两个被母亲的教育压抑的天性——食羊和战斗……

*

看火神之子巨龙关注着山下，提魅老人微不可查的碰碰魔山的腿，暗示他的右脚稍微后撤，退出黑色区域。虽然他们有火巫师的丝绸锦绣袍和斧头信物，虽然火巫师蓖麻的赞美歌能让偷羊贼接纳他们为自己人，虽然偷羊贼从未杀死过前来献祭的部落红手，但火神之子就是火神一样，魔山红手最好不要轻易’越界‘……小心谨慎，心怀敬畏、不会有失……

魔山眼神说道：“提魅红手，不要担心，梅丽珊卓夫人允许我逐步亲近偷羊贼，火神之子是蓖麻火巫师的坐骑龙，和人接触过，他和以前暴烈残忍野性嗜血的野龙已经完全不同。”

魔山以眼神和提魅老人沟通，可见他的真正的谨慎。别看偷羊贼没有注意他们，但其实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偷羊贼的眼里，就好像白纸上的一个黑点那样分明。任何低估龙，并把龙认为是低智慧生物的人，都会吃大亏，稍有不慎，丧命龙口。

龙的多疑和他们的骄傲一样出色！

当提魅老人和魔山’眉目传情‘的时候，呼的一声，偷羊贼飞了起来，魔山的光头顿时凉飕飕的，而提魅老人的头发和衣摆都被风刮起……他们的眼前突然一暗，就好像夜晚提前来临，头顶，仿佛巨山压下，挡住了所有的天光——偷羊贼巨龙飞过他们的头顶，展开的翅膀如两片厚厚的乌云，风沙卷起，草木哗啦，就好像活了过来一般……

提魅老人和魔山不由自主的伏低，他们的动作都出于本能，等他们清醒过来，巨龙已经飞过，向山下而去。

山下，近千人目瞪口呆，有的灼人部子民已经仓皇逃走……

“提魅，扔下山羊，回来；其余人不要动，违令者斩！”梅丽珊卓厉声喝道。

偷羊贼也曾从军，也曾上阵作战，此时万万不能逃走。

“不要动，违令者斩！”埃林和乔伊斯同时喝道。他们虽然冷峻如铁，但脸色却已经变了。

巨龙从山腰展翅飞下来，大得不可思议，威压如大海风暴，又如山崩地裂一般，虽然没有声音没有具形，却无形有质。

更多的人目瞪口呆，想跑却无法动弹。仿佛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巨龙已经来到头上，狰狞的龙头，炫彩夺目的龙眼，可怕的龙爪，庞大的躯体，如两片乌云的翅膀，遮天蔽日，每一个人的眼前都是猛地一暗，白天突然小事，夜晚提前来临……

简妮本要出声呵斥出于本能转身逃跑的子民，但她张开了口，却没能发出声——龙之压迫力量，就好像一只扼住她咽喉的手，一只无形的手，令她无法发声……死亡的恐惧有如冰凉的手，摸上了每一个人的后脊……

大家都僵硬站立……

贪吃的偷羊贼等不及信民抬羊上来，直接飞下来抢食了。

“偷羊贼，安静，进食！”魔山的声音从半山上传下来。

“安静，进食。”魔山说出了第二句龙语：进食。今天的计划中，是只有一句龙语的计划的，毕竟这只是接触的最开始……一切虽然要干大胆推进，但也要循序渐进……

久违的龙语，确实具有令偷羊贼感觉亲切的魔力，只是他太庞大，太令人恐惧，没有人能感觉到魔山的奇特语言对偷羊贼的急迫焦躁起到的安抚作用。魔山和梅丽珊卓也是心里没有了把握，他们也同样感觉不到龙语的魔力能对偷羊贼有丝毫的影响……

偷羊贼突然飞下山来抢食，这一个变化是之前所有预设情景中没有想到过的……

根据提魅老人的经验，偷羊贼每次都是彬彬有礼的好孩子，在赞美歌声中安静进食，然后懒洋洋的进洞……

独眼提魅是灼人部胆量最大的狠人，但真正面对巨龙，巨龙就要落在他的身边的时候，他的脸色同样苍白，目光变直，身体绷紧如一张随时断开的弓弦……抬羊的四名死士连滚带爬的先一步回到了军队中，一切的胆怯畏惧都源于他们的本能，但提魅是将军，是红手，是灼人部最勇敢的勇士，他留了下来……然后在巨龙飞临下落的时候，龙的翅膀明明距离他的头顶还很远，他就俯伏了下去，完全趴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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