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山河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在姜宁乃至于整个东庭域所有修者的概念之中，神象巅峰就已经是这个大陆之上最为顶尖的实力。

虽有符皇蓝风瑜这么一个明面上的弦动高手，也是东庭域的最强者，但是一来他常年都待在中洲，甚少回到东庭域，二来即便回来，也只是在星笼塔呆着，根本就不会出现在普通修者的视线之中，所以，存在感并不算很强，充其量就只算得上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罢了。

但是自从天断山脉的蛮族入侵之后，弦动尊者似乎就开始成为了这个大陆之上新的实力上限。

这一方面让人们觉得头顶需要仰望的高山愈发的高远而不可触及，另外一方面，又让他们觉得，如今综合实力只能排到八大陆最末尾的东庭域，似乎也不像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弱小。

而今日，姜宁虽有准备，却还是没能准确的预见到，就连这夜幽大森林之中，也藏着一位弦动巅峰，足以和大祭司月昀和符皇蓝风瑜相提并论的大妖。

“只可惜如今的符皇和大祭司只怕已经借助着之前多年的布局，携手成为道和大尊者了，你终究还是要慢了一步呀！”姜宁心道。

最让姜宁惊讶的，其实是李飘雪。

这一位，当年与他还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因为两人之间实力层次相差的太远，姜宁根本就窥探不出李飘雪的真实境界，只是从李扶摇和白星芷那里听说，他们的父亲和青玄的宗主木枔一样，都是神象巅峰的存在。

可是在姜宁的印象之中，飘雪山庄虽然强大，但是和刑舍一样，在超一流的顶尖势力之中，应该还是属于比较弱小的那一种，抛却符皇不谈，超一流中真正的顶尖存在，应该是许明，已经死去的谷幽极，木枔和揽雀门的门主南宫雀这四个人。

他的这些判断原本也没有什么问题，因为从深渊之中回到大陆之上后，他就立刻得到消息，这四个人，加上南唐王朝的神后东方白，都已经是弦动境界的存在。

却是没有想到，看起来相对弱一些的飘雪山庄的庄主李飘雪，如今竟也已经步入了这个行列。

姜宁的心情一时之间有些复杂。

若是寻常时候，李飘雪进入弦动，姜宁心里只会为这个和蔼的长者以及李扶摇和白星芷开心，但是眼下这个时节，神象巅峰已经不是这个大时代潮流中的真正的大人物，他们的死活并没有那么多人会在意，以李飘雪在神象高手之中能够排到前列的实力，在时代的洪流之中保全性命的概率还是比较高的，但若是他真正的成为了一个弦动高手，站在了这个大潮流的最前沿，那么生死道消的概率反倒会高上许多。

那高远如银河星辰，一身的气息尊贵却不威严的男子轻柔笑笑，语气里面没有半点不屑，却也没有任何温情，就像是看着一个久别重逢，却似已经快忘记的老朋友一般，身形在虚空之中缓缓地落下，站在了李飘雪的面前。

他没有开口直接回应李飘雪的要求，而是直接转头，把视线投向了姜宁眼下所在的方向，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姜宁的心里咯噔一跳，只觉得素节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别看深渊之中有那么多高阶的道和强者，但是阳界才是真正藏龙卧虎的可怕地方。

他入道和之后，甚至已经不惧深渊之中实力最为强大的那一批存在，但是眼下只是藏于暗中隐隐观察，没有半点的动作，却被一个明面上的境界比起自己还要低一大截的弦动巅峰高手给发现了，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要知道，这么多年下来，姜宁自问在同境界的时候，就算不是无敌，也算的上是最为强大的那一小撮人，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心底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自信隐隐地有些受挫。

好在他的心境还算是不错，只是稍稍愣了那么一下，就已经平复了心绪，一闪身来到了二人的身前，在李飘雪的身边站定，面对着那个看不出真身的妖族男子，轻轻一笑，算是致意，旋即转过身来，对着李飘雪抱拳一揖，笑道：“前辈，好久不见！”

李飘雪对于眼前这个少年并不觉得熟悉，实在是因为当年不过区区一面，随手救下的一个少年，并没有放在心上，故而愣在原地想了好久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少年究竟是谁。

“你是，你是姜宁？”李飘雪有些不确定地道。

倒不是说他对眼前这个少年的容貌有些记不太清楚，相反的一个弦动尊者的记忆力是相当不错的，就算是一些不怎么用心记忆的东西，只要努力去回忆，总归也还是能够想得起来。

真正让他疑惑，并且不敢直接就认定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当年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姜宁的原因，是他身上那股渊渟岳峙，比起方才与自己战斗之人还要难以捉摸的深邃感！

当年的姜宁，实力不过区区生虚，而眼下面前这个男子，却已然需要他抬头仰望，短短数年，从一个生虚境的小修士变成如今站在整个大陆巅峰的存在，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当年的那个少年，那么他的天赋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一点！

“是我，”姜宁轻笑，并没有过多的赘言，转而把目光落在了那明明就近在眼前，却又遥如隔着满天星河的俊逸男子的身上，道：“阁下好敏锐的感知，我方才分明没有动用一丝灵力，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竟还是被你发现了！”

那人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得意的神色，仿佛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礼节性地一笑，道：“这夜幽森林，如今就像是从我身体之上延伸出去的一样，哪里有什么人出现，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可能瞒得住我，不过，若是换一个别的地方，也许我就没有办法发现你了！”

姜宁正待询问李飘雪他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相对的也可以看看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否属实，那星辰一般的男子就已经道：“不知阁下与你的那些朋友入我夜幽森林，究竟所为何事？”

姜宁来这里当然是帮助明艳少女韩水烟寻找荒天塔，但他一时之间并不清楚这件事情说出来到底是好是坏，故而有些踌躇，站在那里犹豫了片刻，想到这个人方才说着夜幽森林于他而言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根本没有什么隐秘可言，只要自己这些人接着找下去，很可能就会被对方发现，眼下藏着掖着也没什么用，故而就老老实实地道：“我们在寻找断掉的那一截荒天塔！”

这一次，轮到那人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

其实，他方才那一句话虽然并不是在撒谎，但是他对于夜幽森林的掌控范围虽然很大，却也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大，有些距离比较远的人，或者像是姜宁这样，实力十分强悍的家伙，只要不留神，或者不是专门盯着他们，是根本就不会注意到的，刚才之所以能够注意到姜宁，实在是因为他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故而，当听到荒天塔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意外，但旋即又冷静了下来。

这世上知道荒天塔传说的人不少，但是真正见过荒天塔的却没有几个，尤其是在近千年来，就连传说也只有少部分人知晓。

但，以眼前这少年的层次，仔细想想，便是知道了也属于正常。

他正待开口，这一次却是被李飘雪抢在了前面。

“你把她关在了荒天塔里？”李飘雪直视着眼前那人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道，“难怪，难怪我找了这么多年，潜入夜幽森林这么多次，都没能找到她的藏身之处，若不是因为她的魂灯还亮着，甚至还一度以为你已经把她杀死了，原来，原来你是把她藏在了那里！”

“你总算不是太笨，”那人轻轻一笑，把视线转向姜宁，道：“可若不是这小哥提到了荒天塔，也不知你还要混沌多少年！”

姜宁也是愣了一下，他来这里寻找荒天塔，是以为了帮助明艳少女找回自己的父母，一时之间却也没有想到，竟还有别的人被关在了荒天塔之中。

“也是，根据韩水烟的描述，咒神宫和青玄各自掌握了荒天塔其中一层的钥匙，那么就连荒天塔本身都有半截被丢在了夜幽森林之中，妖族掌握了其中一个小世界大门的钥匙也不是没有可能，甚至可以说，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姜宁随即道：“不知阁下可否将那半截荒天塔的位置告知于我，阁下有什么条件或者要求，我会尽量满足。”

既然知道自己要见的人被关在了荒天塔之中，李飘雪自然也对那半截荒天塔的位置十分关心，故而并没有出言打扰姜宁，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

那似乎被满天星辰包裹着的俊逸男子沉吟了片刻，道：“荒天塔的位置，我可以告诉你们，”，旋即他又把目光落在了李飘雪的身上，道：“就连那第八层的大门，我也可以帮你开启，只是我有两个条件，你们必须答应，否则的话，便是你们杀了我，荒天塔的位置，还有开启第八层的钥匙，你们也休想找到。”

“什么条件？”

姜宁和李飘雪几乎同时道。

“第一，我妖族的星君奎木狼，被咒神宫那群臭女人关在了荒天塔中，你们需要把他救出来。”

姜宁闻言心中一喜，这原本就是他要做的事情，奎木狼乃是韩水烟之父，就算是他不说，姜宁也一样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毕竟，这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岳父了，哪有女婿不救岳父的道理？故而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道：“这件事情我会完成。”

那星辰一般的男子点了点头，道：“可以。”

也有森林乃是他的主场，但是即便是在这里，即便发现了姜宁的行踪，他依旧看不清眼前这少年的深浅，显然，只要他能够找到对应的小世界的钥匙，潜入进去救出奎木狼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我要一滴冰凤之髓。”

姜宁闻言眉头一皱，“这天地之间，上古神兽早已不见踪影，要我们去哪里给你找那冰凤之髓？”

其实他清楚，对方既然敢这么说，就一定知道一些所谓的冰凤的下落，或者至少也知道一些线索，这么说，也不过只是想让对方把那些消息透露出来，也好让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有一个大致的方向。

那星辰一般的男子轻笑一声，道：“那些神兽并非真的消亡殆尽了，实际上，他们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现世，否则，当年弱小的人族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超越了妖族，成为了天地之间的主宰？”

“究竟是什么原因？” 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姜宁几乎是脱口而出。

男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含笑道：“等你见到了那冰凤，也许就会明白了。”

“冰凤在哪？”李飘雪皱眉道。

冰凤凰乃是凤凰中的异种，若论血脉和位格，实际上是要比浴火重生的火凤稍微高上那么一点的，上古异种成年之后便是弦动，第三纪元之后就很少现世，第四纪元几乎绝迹，此间将一亿多年过去，若还有冰凤存在，这个族群的实力如何已不可估量，李飘雪并不认为自己这么个弦动初期的尊者有实力从冰凤那里取出一滴凤髓，唯一的办法，大约就是交易了，只是，且不说他根本就没有见过上古异种，不知道他们的性情如何，便是人家愿意交易，想要拿出与凤髓等值的物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时之间有些犯难。

姜宁却是直接了当的问道：“哪里可以找到它们？”

“极北冰原，天断山脉，死亡之海，西梵域婆娑领。”那星辰一般的男子道，“八域之中，还有很多地方藏有妖族异种，只不过，我确切知道的存在冰凤一族的密地，就只有这些。”

“天断山脉！ ”

姜宁和李飘雪几乎同时愣了一下。

那一座号称高可通天，东庭域北大陆之人从没有活着从那里回来的修者的天断山脉，原来是一处妖族异种的聚居之地！

姜宁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

天断山脉很高很高，就算是他眼下已经成为了道和尊者，站在那山脉之前，一样有一种渺小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座山脉确实很高很高，比起姜宁在阴间还有阳界见过的任何山脉都要高大，当年元丹境界的时候，曾经遥遥望着那山脉，只觉得就像是望着一个托天巨人一般，有一种自己就像是大千世界的一粒尘埃一般的渺小感觉，可是在道和境界的时候，在那座山脉面前依旧有这样的感觉，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以前姜宁对此并没有在意，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上古异种只要成年就是弦动，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是一头猪，都能修炼成道和境界了，天断山脉如此广大，里面也不知道生活着多少上古异种，就算里面只是隐藏着三四个道和层次的大妖，那种联合在一起的威压，配合着天断山脉本身给人的那一种压力，叠加在一起，即便是道和境的大尊者，一样也会觉得有些压力。

死亡之海乃是在星宿海之中，姜宁并不熟悉，只是略有耳闻，至于那西梵域的婆娑领，姜宁这个游历遍了深渊，却不曾离开过阳界东庭域的家伙，自然也是不熟悉的。

极北冰原乃是在世界最北边的一块冰雪覆盖之下的大陆，据说连通着东庭域和西梵域的最北端，只是除了极北冰原冰雪神殿的人之外，从来都没有人活着经由极北冰原跨越过两个大陆的，也许有，只是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过。

冰雪神殿乃是几个大陆上最为神秘也是最不活跃的势力之一，他们信仰着冰雪女神，并且不容许任何人对于冰雪女神有一点的亵渎，数十万年下来，偏执地待在那一个苦寒之地，没有必要的情况之下，绝对不与外界联系，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势力，而且，前往冰原深处的人，很少能够活着回来，似乎也不是一个好的选项。

相比而言，对于出生成长都在东庭域之上的姜宁和李飘雪来说，反倒是原本在他们心中最为神秘的天断山脉，眼下反倒是最为熟悉的一个地方了。

所以，姜宁本能地就决定要去天断山脉走一趟，他十分清楚，凭借李飘雪眼下的实力，想要从冰凤凰那里获得一滴凤髓，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了。

可是，没等他开口，李飘雪就直接道：“冰凤之髓的事情交给我，请你先行指出那半截荒天塔的位置！”

“没问题！”那浑身就像是披着一袭星辰编制的长袍一般的男子温和一笑，荒天塔的位置其实并不算是什么隐秘，以姜宁和李飘雪的实力和地位，只要回到人族世界之中，询问一下咒神宫，星笼塔或者是青玄的高层，直接就能得到答案，就算是他们自己去找，浪费些时间也能找到，说与不说其实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