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山河

眼下的情况，等闲想要从这天牢里面出去，是不太可能了，这些狱卒们知道的事情极为有限，老头儿又似乎有心隐瞒着一些什么，而且就算想办法得知了，也未必就与我这具身体的主人李彦西有关系，”姜宁在牢房之中来回踱步，踌躇了片刻之后，突然停下来，弯腰靠着墙壁在墙壁与牢房的夹角之处坐了下来。

“看来，这破局的希望并不在外部，而是在我自己的身上。”

姜宁也意识到了，既然虚无之力没有被剥离掉，那么，自己在这个世界行事，十有八九还是要依靠虚无之力帮助的。

只是，当初为了从大花的影响之中活下来，自己虽然成功地领悟了所谓的虚无之力和真实之力，但是这些力量他也只是堪堪停留在初步领悟的境界，并没有真的进一步深挖下去，因为这一段时间他实在是太忙碌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就连之前从巨蝎宫殿内世界中带出来的那些药材和短藕，他都没有时间停下来去炼化。

机缘这种东西，前面的二十几年几乎都没有眷顾过姜宁，但是这后来的两三年中，却是接连不断，这真的是倒霉的时候倒霉的要死，喝口水都能噎着，好运的时候好运的不行，遍地都是金元宝。

身上的好东西太多，有时候也会分散人的精力，并不一定就是一件好事。

就拿姜宁自己来说吧，这些年虽然一直都在战斗，但是因为战斗的手段越来越多，掌握的规则和道之力越来越多，在战斗之中，对于他少年时期最为仰赖也最为钟情的剑术，反倒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修炼了。

他有阵法要学习，有符道要练习，有规则和道要领悟，有肉身要锻炼，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留给自己练习剑法的时间是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了。

在某些情势的逼迫之下，姜宁发现自己似乎渐渐地没有那个心思去顾及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而只能够选择自己应该做什么。

在很多人眼里，这样叫做成熟，但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未尝不可以说是无奈。

只是在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利用虚无之力的时候，姜宁同一时间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他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专心致志地修炼剑术了。

历史上的那些高手，那些出类拔萃的存在，有很多都并不是像他这般，所学驳杂而不精，相反的，他们几乎把自己毕生的精力都放在了一件事情之上，历经风雨，终究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道。

直到这个时候，姜宁这才意识到，太过于聪明，有时候也是一种阻碍。

因为不管学什么都能一学就会，所以就什么都想要学到手，到了最后贪多嚼不烂，反而被那些一心一意专注于一件事情的人后来居上。

自己如今的境界看似十分的了不得，掌握的道，掌握的剑术，掌握的符术和阵法，甚至于肉身，虚无之力，时间之力，开辟的祖窍，强大的元神，突破极限的精血力量，无人能及的气运，强大到了变态的恢复能力，无穷无尽的生命力，这些东西，无论那一条，在别人那里都是足可以仰赖一声，横行天下的法宝，足以让那些同为道和初期的高手都羡慕不已。

但是姜宁突然明白，这些东西虽然从广泛的意义上来说的确是他自己的东西，也是他凭借着不懈努力得来的成就，大可不必妄自菲薄，但是，从狭义上来看，他身上的这些东西，终归还是别人的东西。

不管是抱元诀，苍木剑图，木皇经，天巽骨录，还是暖心星力，春秋繁露，时间之力，符术，以及各种道术，这些都是他从别人那里学来的，不可否认，他学的确实十分的不错，但是学来的终归只是学来的，不是自己的，这里面没有他自己的东西，那么，不管他再有多么强大，掌握的力量种类有多么庞杂，在真正意义上的真一境高手面前，都不值一提。

相反的，只有在一件事情之上，姜宁自认自己还算做的不错，那就是对于身法流云渡月的领悟。

当初在为了度过吊桥，自己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研究身法之上，在危难之时，终究还是突破了最后的壁障，在圆满之后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身法之路，那种飘忽不定的意态，万箭难伤的灵活，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这个时候，姜宁才明白了要想证道真一，讲求的并不是一个人真的能够掌握三千大道和十万小道中的多少条，而是看那个人能不能在自己选定好的那一条道之上有所突破，归纳总结熔炼出一套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体系。

证道证道，要的就是修者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

即便你领悟的只是十万小道中最为末流的那一种，只要你能够在这条道上走出属于自己的路来，证道真一，也未尝没有可能。

中古第三个证道真一的存在，就是当时大陆上的一个铁匠。

锻造一道本就是十万小道之一，可那铸剑师莫勋一身修行一生铸剑，最后也一样成功地超脱了这一方世界，不知飞升到了何处！

当时姜宁怎么也想不通，但是现在，他突然有些明白了。

证道有两种方式，第一种，以力证道，当你强大到连整个世界的规则都无法束缚的时候，自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人能够阻碍你，如果世界敢阻碍你飞升，那你挥拳把它打碎了就是。这一种证道方式，需要修者不断地超越本身的极限，将自己的力量，技巧，能量不断地打磨，打磨，锻炼，超过一次又一次的极限，直到自己的实力可以与整个世界媲美为止！想要走这一条路飞升，简直是难如登天，几乎是一条死路，但是如果真的走通了的话，即便是直接飞升到了大世界中，也绝对立马就是高手中的高手！

以力证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根本就不是证道，因为它不需要领悟什么道，只要够强，不管在哪里都可以随便飞升。

还有一条就是和世界做交易，也就是真正意义上证道。

当你在一条道路上走出了一些这个世界原本没有的新路，就等于是凭借你一人之力拓宽了这一条道，宇宙中的道是无限的，可以永无止境地探索下去，但是每一个世界之上的道，都有他本身的极限所在，你拓宽了这一条道，这一条道就变强了一些，如果有十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一直拓宽某一个道，那么渐渐地，就算是十万小道，也有可能慢慢地变成三千大道那么强的道。

修者证道，从道的层面上增强了世界本身的强度和实力，那么世界也就不会在乎你飞升的时候它损失的那么一点灵气和能量了，毕竟，能量和灵气可以慢慢地从外部空间之中积累收集，但是道的增强，可是对于一个世界，一个星球本质上的增强，等闲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修者证道飞升对于世界来说乃是一件只赚不赔的买卖，世界本源自然也不会对于走这一条道的修者太过阻拦，毕竟，见好就收得了，要是把那些天赋卓绝的修者一个个的都逼着去走以力证道的路子，也不是世界本源愿意见到的事情。

明白了这些，姜宁似乎看到了一条自己通往真一境界的路子，只是因为自己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过于驳杂，到时候想要熔炼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来，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但，既然找到了方向，只要努力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总有一天会走到尽头，总比漫无目的的前行要好得多。

至少在当下，姜宁就知道，自己在借助虚无之力帮助破局的同时，应该把那虚无之力和自己这一身的剑术结合起来，既然决心走剑道，自己这些年来通过修炼所得到的一切实力，都应该和自己的剑术结合起来，只有当自己这一身的本事尽数融入到了剑术之中后，他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

至于规则和道的领悟，只要达到了足以成就真一的标准，就已经并不需要去刻意的领悟了，有灵感的时候，顺应时机感悟一下，没有灵感的时候，就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用在剑术之上，长此以往，总有一日，可以以剑证道，飞升成仙！

春秋繁露，走的是以力证道的路子，而姜宁自己融合所有的能力，将之归化于剑术之中，走的则是证道飞升的路子。

以力证道的路子，他之前虽然没有意识到，但一直都有在走，这些，一部分归功于自己的努力和聪慧，还有一部分，则要归功于自己背后的那几双大手，也就是木枔，佟植，南宫雀，幽澜和东方白，还有他自己死去的父母。

而以剑证道的路子，以前走过一段时间，中途停止，如今又重新意识到了重要性。

弄明白了这些，姜宁便准备两条路齐头并进，就这样走下去。

如此定定地思量了许久，就连那隔壁牢房的老头子和他说话，姜宁都没有听见。

良久之后，他站起身来，调用了一丝虚无之力在指间，并指作剑，就那么在牢房之中练习了起来。

这一副书生的身体虽然有些羸弱，但是姜宁在镜界之中的十年轮回，经历过比这更差的身体都有，自然早就已经习惯了，强行提起一口气，练习剑术，终究也可以支撑上一两个刻钟，虽然会很累，但是这样练习下去，总归是会有一些收获的，不单单是对姜宁自己，对李彦西的这具身体，也是如此。

他的剑术实在是太好了，就算是不调动心法修炼，单单是那绝妙的剑术，就足以引动周遭的天地之力注入己身，这些，也是姜宁这么多年来打磨剑术的一些成果。

首先，他要把自己的身体稍稍地强大起来一些，否则的话，单单是十几个板子就要把自己打死了，根本就没有继续下去的余地。

在这个同时，姜宁还在琢磨如何借用这虚无之力，在不破坏这个幻境世界的情况下，了解到一些这个世界的脉络。

这，就考验到了他分化并且控制力量强度的本事上了。

好在他元神强大，不管是肉体还是能量的操控，精准度本就十分的高，再加上镜界那十年的磨炼，精准度和细微度对于姜宁来说，并不算是太过于艰难的事情，只不过，李彦西的这一具身体毕竟是一具新的身体，终归还是要有一段的时间来适应，所以，姜宁估摸着，想要达到精确控制能量的标准，自己至少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这种羸弱的身体，是不可能一整天一直都在修炼的，那么，换算成有效时间，自己就至少需要三天。

但，利用周遭的天地灵气强化身体，把李彦西这具肉身强化到普通人的强度，并不需要多久的时间，对于姜宁来说，只需要区区半个时辰就可以做到了，所以，强化身体之后，再行练习，时间就可以缩短到一天至一天半。

之所以如此精打细算，是因为姜宁知道，督察院的庭审过后，那田康邦以及督察院的那些与他同流合污的人，一定会想办法将自己杀死妻子的“证据”坐实，到时候，就算是那十四皇子有心想要救自己出来，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姜宁清楚，已经被自己激发起了对田康邦的疑心的十四皇子这段时间也不会就干坐着等他们把那些污名往自己的身上安，但是，十四皇子究竟能够做到什么地步，田康邦陷害自己的时候，究竟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都是会影响事情结局的重要因素，所以，姜宁并不敢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十四皇子的身上。

因为他以前的经验告诉他，人一旦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那他就注定要失望。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不管那个目的是什么，都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完成，才算可靠！

真正两个时辰的时间，那个瘦弱的身体在天牢的牢房之中不断地舞动，就连隔壁牢房之中的神秘老者，看着那出剑美如画，就像是在跳舞一般的飘渺无痕的姜宁的时候，都有些惊呆了。

这人身上虽然没有什么内力的气息，就连肉体看着也是单薄万分，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一般，但是他的身体飘飘忽忽，看起来东倒西歪的，但是真的仔细去看，却又觉得颇有章法，而且在他练剑的时候，身体周围竟然有一种迷迷蒙蒙的雾气弥散开来，叫人看之不清。

他却不知道，这是因为姜宁的剑术引动了周遭空间之中的灵气造成的结果。

最为关键的事情，听那些狱卒说，这个人原本应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才对，前一段日子两个人在牢房之中相处的时候，这个人表现的也是极为羸弱。

但是现在，那飘飘忽忽的剑法，让那个见过了世面的老者觉得，就算是之前他在江湖上见过的最为厉害的剑术高手，在剑法方面也完全不能够和眼前这个李彦西相提并论。

一时之间，那老人陷入了沉思当中。

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若是有这样的剑术的话，就算是想要杀人于无形，什么样的线索都不留下来也是可以做到的，根本就不需要做的那么拙劣，而且还被人挖了出来。

显然，那人真的不是他杀的。

虽然那老者不过是误打误撞地看到了事情的真相，与李彦西身上发生的真实情况南辕北辙，但是不可否认，他推断出的这个结论确实是对的。

可是，想来想去，那老者又犯了嘀咕。

既然人不是姜宁杀掉的，那么他又何必乖乖地待在牢房之中呢？

如此绝妙的剑法和身法，想要从这天牢之中逃出去，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既然对他来说逃出去很容易，那么，又何必浪费时间呆在这牢房之中等死呢？

接连两日，姜宁一直都在忙着练习自己的剑术，对于虚无之力的操纵，以及虚无之力和剑术的结合都有了长足的进展。

但，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虚无之力和剑术虽然很容易就结合在了一起，但是想要借助虚无之力探查周遭的情况却是一个十分困难的过程，至少以姜宁目前的理解是相差甚远的。

既然短时间内无法直接感知这幻境之中的一切，那么姜宁就转变了方向，转而试着用虚无之力在这个幻境之中创造出一些什么东西来。

幻境本就是虚无之力构成的，既然如此，自己用虚无之力造物，未必就不可能。

思路对了，姜宁的尝试，第一次就成功了。

虚无之力化作一团灰雾凝聚在姜宁的手心，他有意识地背转过身躯，不让那老者能够看到他这边的情况。

片刻之后，那灰色的雾气散去，姜宁的手心，出现了一根细细的铁针。

额头微微见汗，姜宁的脸上却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笑容。

“这无中生有，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呀！”姜宁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