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而已,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吴大人倒是不必如此大惊小怪。”柯大人奕奕然的说。
若看到那些金银和世家的藏宝时,他没这个想法,那么在看到那如山的粮食后,柯大人心中就有了某个想象。
世家的胆子比他想的更大。也是,他们连权贵和陛下的东西都敢贪墨,又有什么是他们不敢想,不敢做的。
粮食、武器,金银,这些东西准备齐全,若是再有合适时机,指不定丽家就要揭竿而起,做那成皇为帝的美梦。
徐二郎往前走了一会儿,又在一个箱子跟前停下。这箱子与之前的箱子一个模样,不同的是,箱子中没有塞稻草。
徐二郎将箱子打开,就见其中装满了黑色的铠甲。
吴大人呦呵一声,“这是要谋反吧?铁证如山,丽家这次想逃也逃不掉了。”
柯大人也说,“只是不知道其余世家知不知道丽家有这个心思?还有,丽家在世家中的同谋,不知道都有那些。”
“这些稍后再探查不迟。”徐二郎道,“如今天色将晚,还是派人去城内多唤些侍卫前来看守此地。另外,此地涉及金银、重宝、武器、粮食的数额过于庞大。该是立即通知陛下,最好让陛下派遣身边武卫亲自前来押送。”
不然这么多东西,想要只凭借通州的武力平安送达京城,那无异于痴人说梦。再来,粮食也不好运载。按照徐二郎的意思,这粮食他还想留下一批。
江南在五大世家的盘剥下,百姓的生活虽较之其余地方略好几分,但也没好到那里去。
百姓收的多,落入自己口袋里的,却仅供糊口。长此以往,百姓对君王失望痛恨,再经过有心人的挑拨,指不定就要闹出乱子。
如今最好对百姓进行安抚,而再没有什么比粮食更能抚慰人心。
这些粮食徐二郎准备作为“稻种”分发出去一些,另一部分,则作为备用粮,准备在江南真有灾祸发生时,转圜一二。否则灾害发生后再求陛下运送赈灾的粮食,那太耽搁事儿。
徐二郎觉得此事陛下定会认同,毕竟按例通州也应该有粮仓。即便粮仓此时是满的,但他已经查看过,里边的粮食大多是陈粮以及发霉的粮食。牲畜吃了无事,怕是百姓吃了,身体要扛不住。
事情说定,吴大人和柯大人都急吼吼的走出地道。
吴大人随着两人往前走了两步,又陡然顿住脚步。“我是这样想的,徐大人贵为两江总督,处置世家的事情,之后还要你掌舵。而州府的事情不少,徐大人应该抽不开身一直刘子昂此处。至于柯大人,还要代为些呈送给陛下的折子,这事儿也耽搁不得,柯大人也必定也立即回城。倒是我,本身没什么大事儿。而来通州的要事也已经做完,我如今无事一身轻,正可以留下坐镇此处。不然士兵们没有主心骨,而这钱财金银数目又太过庞大……”
吴大人的未尽之意很明白,就是担心这些侍卫被金银迷了眼,再动些不该有的歪心思。
常人都说不能用金钱去考验一个人的品性,因为往往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而如今这里的经营简直不能计数,若是偷偷运走一部分,之后子子孙孙都不会再为钱财忧心。
这个诱惑太大,就怕这些侍卫会经不住忧心的撺掇,一步错,步步错。
徐二郎和柯大人闻言思虑片刻,俱都点头应下。
徐二郎郑重行了一礼,“那就有劳吴大人了。”
柯大人也说,“吴大人思虑周全,那就有劳你暂时在此处坐镇。等回城我便将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想来顶多不过十天,陛下就会对这里的物什有所处置。”
吴大人摆手,“不急,这边也不缺吃喝,我就住着当修身养性了。”
吴大人说了他留下,但徐二郎也不可能真个让他自己留下。毕竟他是个钦差,却不是通州正经的官员。徐二郎思虑过后,到底将墨河留下,并准备回去通州后,再派两个稳妥些的人过来帮衬。
常朝辉如今似乎空闲一些,派他来倒也不错。
因为事情紧急,徐二郎和柯大人出了石门,便准备骑马回通州。
墨河却又突然开口,“大人,丽三娘子一行人如何处置?”
徐二郎道,“暂时关押在这里,等稍后州府的差役过来,让他们将一行人押解回城。”
仔细说来,丽三娘子还真没犯什么王法。
她对丽家库房存了心思,但归根结底这库房是丽家的,而她姓丽。在没被归为“赃物”时,这边的东西即便她取用了,也无可厚非。
国法治不了她,因为至今丽府虽做了可诛九族的蠢事,但判决并未下来。也是因此,丽三娘子一个出嫁的妇人,暂时并不会被牵连。
不过真要追究丽三娘子,也不是没借口。就比如“知情不报”,“妄图偷盗赃物”等。
此时已经天黑。
徐二郎诸人一开始进入石门时,还不到正午时分,熟料经过一番争斗,又一番寻宝,等他们走出石门后,天色已经黑沉下来。
一天一夜的时间都花费在这库房上了,好在收益颇佳,让徐二郎和柯大人心头都很欣慰。
两人骑上马赶回城,结果还没走半柱香时间,两人的肚子就先后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两人一开始还没注意,可等身后咕噜噜的声响越发明晰了,两人也忍不住勒住马,朗笑着让人把干粮拿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才好,不然徐二郎还能支撑到回城,柯大人么,就不一定了。
柯大人拿着个白面馒头吃的喷香,也不知道是馒头好吃,还是此时心情太过愉悦,柯大人将馒头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滋味儿。
徐二郎吃完两个馒头,喝了点水,倏然开口,“今天十四。”
柯大人噎了一下,回神后笑着回应,“对,明天真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咱们运气好,事情也顺当,倒是不耽搁徐大人陪夫人过节。”
徐二郎唇角翘了翘,面上露出几分欢喜,“柯大人若无事,明日不如到府中用饭?”
柯大人连忙摆手,人家一家人欢聚的时候,他凑的什么热闹。再说,“我准备写完奏折,就继续过来这边守着。咳,丽家的库房中有几个山水雕刻很有意境,我过来学习一二。”
徐二郎轻笑,“如此也好。”
两人继续赶路,因为打开了话匣子,柯大人又说,“原以为柯家的库房中会有许多古董字画,熟料这些东西倒是没有。只不知道是他们存放在别处,还是祖上无人对此感兴趣,就没有收集。”
这个事情徐二郎倒是知道一二,他开口解释,“柯大人该是没有看丽府的抄家单子。丽府中抄出的古董字画,数目颇为可观。古董三万余件,字画有五万余张。过去抄家的侍卫曾和墨河禀告,丽府中存放古董的库房就有十余个,至于书画,更是建了几栋小楼专门放置。丽家的祖上不是不喜字画古董,该是喜之尤甚,因而才放在眼皮子底下亲自守着、观看,而没有放到库房中。”
柯大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两人又说了几句,拜年渐渐止住话音。
将近八月十五,天气早已入秋,在城中感觉不大,但在这荒郊野外,感觉冷风透骨,冻得人瑟瑟发抖。
因为之前过来的紧急,几人都穿的单薄。不过之前坐在马车中赶路,也不觉得冷在哪里。而此时骑在马上,速度又很快,冷风就一个劲儿往衣服里钻,不一会儿功夫,就冻得柯大人打了两个抖索。
好在去路明晰,速度又快,他们竟然两个时辰就走了之前花费走了将近九个时辰才走完的路。
通州城在望,几人瞬间到了城门下。
此时已经宵禁,好在城门上的人都认识这位总督大人,赶紧开了城门。
柯大人自去客栈安置,徐二郎则快马回总督府。不过在离开前,徐二郎开口说,“稍后就不劳烦柯大人了,我自让人将折子送入京城。”
柯大人也是这个意思。要是他连徐二郎的折子一道送过去,陛下指不定以为他们串通好了,到时候再被人挑唆一下,觉得他和徐二郎一道瞒下了一些东西,那就不美了。
柯大人颔首说好,徐二郎拱手示意,便御马离开。
徐二郎回到府里时,都已经子时了。此时瑾娘早已经睡着,整个总督府也寂静的没有声响。
突然到来的马蹄声将昏昏欲睡的守门人惊醒,看到是大人回来了,下人连忙惊喜的过来开门,将徐二郎迎了进去。
瑾娘也听到了府门外的响动,但是不多,只一点点。
她在睡梦中怀疑自己幻听了,还以为是太担心徐二郎,以至于出了幻觉。
她总是如此。
但凡徐二郎出远门不在跟前,就总会幻听他的脚步声、行动生怀疑他回来了。可事实证明,那真是她太过思念和担忧他,而产生的幻觉。
这次又在睡梦中听到朝着总督府而来的马蹄声,瑾娘睡不安稳翻了个身。稍后她又听见似乎有男人的脚步声朝着翠柏苑而来,那脚步声是徐二郎的无疑,她睡梦中鼓鼓囊囊的又翻个身,嘀咕了一句“就会骗我”,然后又准备睡过去。
可惜,还没睡着,却突然一激灵睁开了眼。而此时正好有个人走到拔步床外,一道黑影通过月亮折射的光影,在床幔上印下一道黑影。
瑾娘先是惊呼一声,随即心有所感的猛一下掀开帘子,“你回来了。”
徐二郎正解扣子的动作止住,讶异的挑着眉梢看瑾娘。今日的月光比昨日更加明亮,照的月内都明晃晃的。而屋内的窗户大开着,那光也透进屋子内,让徐二郎可以清晰看见瑾娘此刻惊喜的表情。
他停下动作坐过去,“吵醒你了?”
瑾娘摇头,声音有些喑哑的笑道,“没有,是我做梦梦到你,就醒了。”
徐二郎也不管这话是不是哄他,忍不住笑了声音。
夫妻俩说话的声音惊醒了丫鬟,青穗拿着灯笼在门外问了一声,“夫人,您醒了么?”
瑾娘点点头,反应过来青穗看不见后,她就清了清声音,“我醒了,没其他事儿,你去睡吧。”
话落音瑾娘又想起什么,就问徐二郎,“你吃过饭了么?饿不饿?”
饿不饿的,那应该是饿的吧。毕竟他们走的实在太匆忙,瑾娘根本无暇给他准备干粮。再说他们怕是也无暇用饭,那这一天一夜都是啃干粮过的?干粮够吃么?他赶路这么长时间,肯定饿坏了吧?
瑾娘说着话就要起身,徐二郎也没阻拦他。他如今倒也不饿,只是稍后要去写折子送入京城。那折子如何写还需要考量,粮食如何要才能要到最大量,也需要琢磨。这种耗费心神的事情,最容易产生疲惫感和饥饿感。所以现在不饿,稍后也会饿了。
瑾娘叫住要走的青穗,让她去厨房吩咐一声,先煮点鸡汤面过来。
此时屋里的灯已经被徐二郎拨亮,他去浴室内用凉水简单冲洗一下,此时青穗已经端着鸡汤面过来了。
鸡汤是一直在火上煲着的,这是瑾娘的习惯。但凡徐二郎出公差,她就会让人昼夜不息的煲上几罐汤,或是两样粥。这样不管徐二郎何时回府,都能吃上点营养又好克化的饭食。
徐二郎三两口将鸡汤面吃完,瑾娘问他要不要再来一些,徐二郎就道,“不用了,我先去写折子,你再睡会儿吧。”
可她已经彻底清醒了,根本就睡不着了啊。
最后徐二郎在屋内写折子,瑾娘索性拿了针线,继续给徐二郎缝制里衣。
窗外响起梆子的声音,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五更天。徐二郎还没写完,瑾娘的睡意却又重新涌了上来。
徐二郎让她回去睡觉,瑾娘这次没反驳,踢掉鞋子就爬到床上躺下了。
她也没有将床幔落下来,就这般面颊朝外看着徐二郎,不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徐二郎听到均匀的呼吸声,见瑾娘睡得憨熟,便起身将靠她较近的一个烛台吹灭,随后又走到书案前,继续润色写着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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