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娘瞪了小鱼儿好几眼,小鱼儿佯作没看见,拉着荣哥儿扯闲话。
瑾娘看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中呵呵。你爹如今在家,给你爹个面子不收拾你,等你爹走了,看你娘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斜睨了小鱼儿两眼,瑾娘继续和长乐说话。
自从昨晚上从徐二郎那里得知了徐翱还活着的消息,瑾娘越发觉得长安长平和长乐这三个孩子可怜。
要是爹真的战死了,成了没有父亲依靠的“孤儿”也就罢了。偏偏亲爹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露面——有爹而无法相见,这无疑把长乐三兄妹身上的悲剧色彩提了一个档次不止。
瑾娘如今看这小孩儿,越发觉得心中不落忍。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徐翱将几个儿女丢下八年不管不问总是事实。虽然他有许多不得已和身不由己,但他的不得已和身不由己有他的亲兄弟体谅。但是,几个孩子呢?又有谁去思考他们的难处与窘迫?
虽然瑾娘自认对长乐三人尽心尽力,她对他们问心无愧,可在她养育他们三个时,她根本没有丁点做母亲的经验。况且,亲叔叔亲婶婶到底不是亲生父母,孩子在她这里会不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会不会担心犯了错惹了她的讨厌而兢兢业业、小心翼翼,不敢出一点差错?会不会想让自己的处境更好一些,而努力表现出性格中好的一方面,而将自己真实的情绪压抑克制,从而讨得她的欢心?
瑾娘越想越觉得长安三人,就和寄居在贾府的林妹妹一样彷徨无助,可怜的让人心头酸酸软软的,因而对三人愈发怜爱。
她甚至都抑制不住开始反思起来,反思自己这些年对三人是不是足够好?是不是体贴入微?是不是真有在方方面面都把他们照应的周全?
越反思,瑾娘越觉得自己可以改进的还有很多很多。
她自己总结了几点,还想探探长乐的话,看看在长乐看来,这些是不是需要她改进的,长乐对此还有什么建议没有?
可又担心长乐多想,所以瑾娘的问话非常小心,非常“矜持”,以至于长乐听了好一会儿还云里雾里,根本不懂婶婶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想说些什么。
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瑾娘,仔细琢磨婶婶这是怎么了。可是琢磨来琢磨去,长乐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长乐忍不住轻叹:大人的世界实在太复杂了。有什么事情是一两句话不能说明白的呢?如果一两句话说不明白,那就三四句话,甚至五六句话也不是不可以。说的多点,方便理解,总比什么都不说,让人猜谜好吧?
她太难了,真的,她太难太难了。
终究,长乐也没听明白瑾娘的意思。不过看婶婶面色愁苦,好似被什么事情困扰住了,迟迟下不了决定。长乐心思一动,神来一笔说了句,“婶婶想做什么就去做,长乐都支持婶婶。”
瑾娘:是吧。你也觉得我隐晦的表达的那几个需要改进的地方,确实可以改进一下?那行吧,就听你的。
瑾娘探听出自己想听的话,心满意足的舒口气。也就是此时,徐二郎回来了。
一家人用了午饭,瑾娘打发三个小的去午休,三人却都摇摇头,准备等送走爹爹/二叔后,再回去休息。
徐二郎这就准备离开了,瑾娘给他简单收拾了几套换洗衣衫,还准备不少干粮。东西很多,零零碎碎的塞了五六个大包裹。
徐二郎见状,就有些哭笑不得,“留足这两天的干粮就行,其余就留下吧。东岭虽然偏僻,但吃穿是不愁的。你不用担心我饿着,这些干粮就不带了。”
瑾娘却不满意,“这又不占地方,带走当零嘴吃也行啊。况且,若是再有旭辉这样的事情,呸呸呸,看我说的什么话。总之,万一再有紧急事情需要你处理,你没功夫吃饭,就带些肉干在荷包里,这个顶饿,吃上一斤半斤的,你这一天都不用想着填肚子的事情了。”所以肉干是必定得带的。这是她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东西,从得知他要回来时就开始做了,带着一个院子的丫鬟在热的跟蒸桑拿一样的厨房做了一整个上午呢。
徐二郎一听,瑾娘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加上也实在推拒不了她,最后只能让侍卫把几个包袱都抗在肩上。
一行人骑着马很快就消失在胡同口处,荣哥儿三人看着爹爹/二叔远去的背影,沧桑的叹口气。
打仗真的太难了,要是战争可以早些结束就好了。
三个小孩儿小大人似得边叹气,边跟在瑾娘身后往家里走。
他们准备去午休了。
如今正是夏日,白天日长,不午休一下午都没精神。
因为等徐二郎吃饭,又送别他,现在已经过了平时他们午休的时间。三人都抑制不住哈欠连天,生理性的泪珠子都从眼角冒出来了。
三个小孩儿到了翠柏苑后,和瑾娘打了招呼就要回房间。瑾娘冲长乐和荣哥儿挥挥手,让他们睡觉去,然后招手叫住了眼睛都迷糊的小鱼儿,“我觉得你挺闲的,这么着,你午休醒来来娘亲这里帮忙。娘亲要核算新一季的账册,小鱼儿你素来体贴娘,下午过来帮娘打算盘可好?”
小鱼儿的瞌睡虫瞬间跑了大半。
打算盘,她不要!
她算学学的第二差,也就比针线稍微好上两分。娘亲早先给她取消了针线课,如今她正琢磨着,是不是再接再厉,让娘亲把算学也给她取消了。
但是,她还没琢磨出具体的章程呢,娘竟然让她来帮忙拨算盘。就她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水准,她算出的数据娘信么?反正她自己都不信。所以这事儿就别找她了,找荣哥儿和姐姐不好么?
已经快要走到房门口的长乐和荣哥儿,听到小鱼儿竟然祸水东引,两人脚步停都不敢停,掀开帘子就直接进了屋子,然后还让丫鬟们赶紧把房门关上。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这事儿就不是他们的。
小鱼儿:……
瑾娘摊开手看小鱼儿,“你看见了吧,你姐姐和荣哥儿也很忙呢。他们急着看医书,做学问,这拨算盘的事儿,我看就你合适。”
小鱼儿还想挣扎一下,“可我也要练武。”
“大下午的练什么武。天太热了,要沓湿好几身衣服,太糟践东西了。乖啊,咱们就安安稳稳坐在房间里和娘一起拨算盘,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话,瑾娘不看小鱼儿崩溃的模样,奕奕然的迈步进了房间。
小鱼儿简直气成河豚。
娘亲好坏好坏啊。
别以为她不知道,娘亲这是故意的。她就是不高兴她吃糕点吃太多不吃饭,所以给她上教育课来了。
可恨爹已经走了,姐姐和荣哥儿又都是靠不住的,以至于她如今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小鱼儿气啊,气着气着,突然就像是漏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迅速瘪了下去。
她蔫头耷脑的转身进了房间,忽然觉得人生好难好难啊。
她什么时候才不用在娘亲的淫威下生活呢?她也好想当家做主,也好想奴隶翻身把家歌唱啊。
小鱼儿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可感觉才合上眼,下一瞬就被丫鬟叫起来。
小鱼儿赖床,将薄被拉上来蒙住脑袋。她困,她要继续睡。
丫鬟惊蛰见状,毫不留情的将小鱼儿的被子抽出来抱走。然后在小鱼儿要发飙前,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话,“姑娘,该起了,夫人还等着你去拨算盘呢。”
小鱼儿:……已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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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二郎到达东岭县时,前边的战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他进了居住的院子连沐浴冲凉都来不及,径直去了堆放着诸多公文和最新邸报的书房,翻开那些条陈快速阅读起来。
在徐二郎离开东岭县这几天,鞑子和辽东军的又打了两场。
一场二皇子领兵,从辽东军东北方狭路攻击而来。褚忠早有准备,命长子褚遂诚和次子褚遂铭,一人带兵埋伏在羊肠道,一人率兵绕道截住二皇子去路。又有另一名小将在来路堵着,三方包抄,灭杀二皇子两万兵马。
二皇子在此战中也身受重伤,听说右边胳膊中了一箭。那一箭不会要他的命,但箭射中了右臂,却让他没了用武的能力。
换句话也就是说,接下来在战场上,怕是见不到二皇子了。
不过身为统帅本就罕有下场的机会,一般都是派遣左膀右臂和手下能人去攻战。
二皇子亲自下场……说来这也是鞑子的传统。几位皇子和颉利完衡一样,阴戾嗜杀又享受征伐屠戮的快感。
可惜,儿子不如老子。
这个观点从三皇子和四皇子身损已经得到证明,偏二皇子根本没从中汲取教训,还为了显示自己的英勇,直接率兵征伐,结果可好,现实教做人。
第二场战场在大皇子带领下进行,因其燃放迷烟,而辽东军所处正在下风向,士兵被迷烟弄得手脚虚软,此仗辽东军吃了大亏,死亡人数多达万余人。这也是双方开战以来,辽东军伤亡人数最多,也最让人闷愤的一场战争。
其余还有一些战场讯息,徐二郎一一看过,做到心中有数。随后又把最新的公文处理了。
等这些事情忙完,已经到了三更天。徐二郎这才有时间回去沐浴,躺在床上瞬间陷入睡眠。
鞑子与辽东军此战到如今为止,持续了两个半月时间,这在历年都不多见。
因为辽东军穷困,而鞑子兵强马壮。以往战争都是单方面碾压,基本用不了月余时间,辽东军就会全线溃败。
而这一战不同。
鞑子气势汹汹举全国兵力而来,可辽东军也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做战前准备。又有诸多升官加爵,恩荫父母子孙的“胡萝卜”在前边吊着,以至于战士们战意蓬勃,真恨不能每天打上几十场,好让他们每个人都积攒够足够功绩,能混个小官当当,改换门庭,让父母祖宗面上有光。
抱着这种心思,鞑子难进寸步。但辽东军想要反过来战胜一直以来的草原霸主,也有些困难。所以战争每天都在胶着。
但胶着的双方,各自军营内的氛围却截然不同。
鞑子内部是急切的,焦躁的,隐隐还有些不安和惶恐。毕竟一直以来被他们压着打的小可怜,突然爆发出如此强大的能量,确实让人不安。更遑论五个皇子已经折损了两个,另一个也等同于废人……是的,二皇子几乎等同于废人了。因为当初射中他的那一箭力道着实大的惊人,二皇子的右臂险些被直接射下来。虽然最后那条胳膊还挂在肩膀上,但是只剩一层皮肉罢了。里边的筋骨,已经全部断开了。
救无可救,为了防止伤口腐烂,再影响到整个身体,巫医直接将二皇子的右臂砍了下来。
没有了拿刀剑的右臂,相当于这人的武力值彻底清零。倒不是说不可以练习左臂拿剑,这是可以的。可是,先不说练习左手的艰难,只说二皇子已经被这事儿彻底打击到了,他的心性也彻底左了。
他本就高高在上,将其余几个皇子看做蝼蚁,结果可好,如今他成了别人眼中的臭虫。
被人用看窝囊废和蠢猪的眼神看着,二皇子满心暴戾。尤其这些人,之前还被他驱使如走狗,如今却想着反过来,把他压在地上蹂躏。这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强烈的不甘和危机心起,让二皇子对辽东军的仇恨都淡了些。连去报仇的心思,都暂时退后。
那些都是将来可以琢磨的事情。
而如今,他想要做另一件,谋划了很久,筹算了很久,一直迟疑下不了决定……而如今,他已经下了决定,要去做的一件事。
他……要站在最高的那个位置。
再不把那个位置谋算下来,他就彻底出局了。
二皇子握紧了左手拳头,面上一片狰狞,眸中都是阴戾和暴虐。
底下跪着的心腹们见状,个个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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