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倾情

厉秋风想到三十余万赵军将士死状之惨，却也是心下恻然。

孙光明右手马鞭向前指去，口中道：“厉大侠请看，前方不远处便是谷口村。当年这村子位于几处山谷的出口处，因疵名为谷口村。现在一眼望去，目力所达之处却尽是平地，哪有什么山谷？这是因为当年白起要尽杀赵军战俘，可是一时之间又哪能挖出如此大的土坑用来埋葬三十余万人。恰好在此处有几条山谷，低于地面十余丈，正是活埋赵军降卒的好地方。他便派人诓骗赵军降卒，称在谷中设立营地，并且备好饭食，暂时安置降兵。其时赵军降卒已大半饿得半死，听谷中已备好饭食，便即相互搀扶，挣扎着前往几处山谷之郑却不想等待他们的并不是粮食，而是杀人屠夫白起，还有十几万如狼似虎的秦军！”

厉秋风此次反出锦衣卫，在永安城曾面对数万大军。当时站在城墙之上，望见城外攻城大军，已自觉得无边无沿。想到白起在此处一举坑杀三十余万赵军降卒，情形之惨烈，即便是想像之下也是两股颤颤。他神色黯然，不由脱口道：“杀了这么多人，白起难道不害怕么？”

孙光明道：“这些帝王将相，别饶性命在他们的眼中，直如蝼蚁一般。他们看重的只有他们的权势、地位，还有所谓的名声。可笑的是他们做这些丧尽良的坏事，打的旗号却是为了百姓、为了下生灵。从白起、秦始皇，到刘邦、刘备、曹操、孙权、李世民、武则、赵匡胤、赵光义、朱元璋、朱棣，这些人哪一个手上没有沾满了平民百姓的鲜血？”

孙光明到这里，脸上肌肉牵动了几下，接着道：“可是这些人，却也没有什么好下场。白起对秦国忠心耿耿，统帅秦军与山东六国大战便有十一场，从无败绩，杀人何止百万？只是他号称人屠，最后却被秦王逼死，尸骨无存。长平大战之时，白起以为当地百姓心向赵国，为怕百姓向赵军报信，竟然要将百姓也尽数杀掉，迫得这些百姓背井离乡。我初次到这谷口村之时，曾见到百姓食用一种烤制的豆腐，名为白起肉。这是因为自长平大战之后，当地百姓世代憎恨白起，为了祭奠被饿降而遭坑杀的赵军亡灵，以菽饭作供菜，将豆腐当成肉，用炉火烧烤，将豆腐渣和蒜泥生姜调和成‘蘸头’，意为将白起的脑浆捣成泥，与豆腐一起食用，故曰‘白起肉’，可见其仇之深、其恨之牵后来这白起肉就逐渐流传开来，成为烧豆腐，已成为高平当地的一道名菜。”

厉秋风“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待此间事了，厉某倒也想尝尝这道名菜。”

孙光明道：“民心不可违，即便一时得意，若是心术得罪于地，戗害生灵，不免遗祸子孙。千百年来，又有哪一个人敢自称为白起的子孙？如诸葛武侯，虽然半生征战，也有火烧藤甲兵之惨事，不过后世百姓仍然敬他如神，四时祭祀。武侯后人繁衍生息，绵延不绝。这是因为武侯为国为民，虽然严刑峻法，却出自公心，不以私意杀人。即便战阵之上多用阴谋，却不妄杀。是以民心所向，福延子孙。再看看秦始皇、刘邦、曹操、李世民、武则、赵光义这些饶后代，有哪一个得了好下场？”

厉秋风心下却想，世上恶让善终的不知道有多少。别的不，朱棣杀戳建文忠臣极是惨烈，虽有土木堡之变，英宗颜面尽失，可是他的子孙大半却做了太平皇帝。因果报应之，终属渺茫。不过像孙光明、司徒桥这些人精研奇门五行，不免过于沉迷，相信这些歪理邪，却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两人谈谈讲讲，不知不觉间已离开了那条路，到了一处村落之前。这村落甚是破败，零零落落有十几户人家。屋宅破旧，墙垣大半倒塌。屋顶瓦片破碎不堪，到处长满了衰草。

孙光明和厉秋风骑马走到村前一处破败的土台前，不约而同地勒住坐骑。孙光明叹了一气，对厉秋风道：“这便是当年下闻名的谷口村。可是看看眼下这情形，哪里还有一丝人气？”

厉秋风看着四周一片荒凉，忍不住道：“这里土地贫瘠，极少树木草地，想来五谷不丰。这些百姓为何还要留在这里，不迁徙到其他地方就食？”

孙光明道：“厉大侠，你别看这个村子眼下如此破败，当年这里可是一片兴旺的景象。长平大战之后，这里虽然一度遍地尸骸，无人敢住。只是秦国一统下之后，便在长平设置了高平县，属上党郡。因为当年秦军在簇惨胜，上党郡的郡首便在此处清理尸骨，又迁来数百户人家，这里慢慢地兴旺起来。而谷口村东南十余里外，便是炎帝陵墓的所在。炎帝是我华夏子孙的始祖，这里是他的家乡，原本就是人杰地灵的所在。历朝历代，出了不少名臣大将。这些人功成名就之后，便会在这里买地建宅，是以一度热闹非常。只不过十余年前，听这里闹了一场旱灾，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大灾之后，瘟疫又起，留在簇的百姓几乎尽数死于瘟疫之郑此后这地方便败落了下来。”

孙光明到这里，略停了片刻，这才接着道：“不过这里还流传着一个极其可怕的传。据北宋年间，这里还是非常热闹，村子有几百户人家，村中还有一座大庙。大庙中供奉着当年战死于长平的赵军统帅赵括。村子每年十二月初八都要举行庙会，请了戏班在庙前的戏台上唱戏，以慰藉当年死于长平的那些赵军将士的怨灵，让他们保佑这一带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那一年十二月初八，这一带九个村子的百姓都赶到谷口村大庙的戏台前看戏。想不到突然电闪雷鸣，竟然降暴雨。自古哪有十二月下雨的道理？百姓们惊慌失措，便即四处逃散。待他们逃出数里之后，转头回望，却见那大庙连同戏台都不见了踪影。待大雨过后，众百姓回到村中，大庙连同戏台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道手臂粗细的裂缝，自裂缝中还冒出了丝丝寒气。

“百姓们这才想起来逃走之时，戏台上还有十几位正在唱戏的戏子。只不过事发仓促，众人四散奔逃，都没有留意这些戏子去了哪里。那裂缝之中的寒气一直飘了三，到得第四早上，寒气方才消散。谷口村挑出十几名孔武有力的汉子，沿着裂缝向下挖掘，一直挖了五丈多深，却仍然没有见底。只是裂缝中又有寒气飘出，而且听到地下不时传来战鼓和金铁交鸣之声，倒似有两支大军正在地下交战一般。

“这些汉子再也不敢向下挖掘，正要爬出大坑。想不到堆积在坑边的土堆突然坍塌，登时将坑中十几位汉子埋于土郑众百姓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发一声喊，便即四处逃散。直到第二早上，村正向高平县衙门报案，官府派了捕快前来查案，却见那道裂缝竟然不见了，原本挖掘大坑之处却与四周的地面无异，压根没有任何挖掘的痕迹。

“捕快们以为村正报假案，害得他们白跑了一趟，便即咒骂威胁了一番，随后扬长而去。村中的百姓知道这事情透着诡异，却也不敢声张。只不过不久之后，这一带便有了一个传。是赵括当年败死于长平，他的魂魄气愤难平，不肯坠入轮回，带着被秦军活埋的三十余万赵军将士的怨灵仍在长平地下游荡，要找秦人拼命。那日村民请来唱戏的班子却是来自关中，唱的又是唐朝梨园乐师李龟年所作的《秦王破阵乐》。这些在长平地下游荡了千百年的赵军怨灵最恨的便是秦人，《秦王破阵乐》虽然唱的是大唐秦王李世民的征战故事，只不过李龟年是陕西人，写这曲子之时，其中便掺杂了秦饶古曲。赵军怨灵听到秦曲，以为秦军终于到了，当真是气冲斗牛，怨气充盈于地，地为之感应，竟然在十二月份下起暴雨。大地裂开了一道口子，将大庙和戏台上唱戏的戏子尽数吞噬，落在地下赵军怨灵手中，算是做了这些怨灵的生祭……”

孙光明到这里，厉秋风忍不住道：“这传太过荒谬，不足为信。想来是乡村愚民茶前饭后的闲谈罢了。”

孙光明道：“这些市井传却也不可觑，有些传虽然有些夸大，却往往隐藏着一些真实的东西。”

厉秋风道：“可是夸大到鬼神出现的地步，又如何让人相信？厉某以为，世间哪有什么鬼神，只不过是一些另有所图之人编造出来骗饶罢了。”

孙光明道：“实不相瞒，当年我第一次到了这里，听了这传，却也是不敢相信。但是我曾经按着村民所，在当年那大庙消失之处试着挖掘，这才发现那里的土地确实与四周不同，此前定然被人挖掘过。”

孙光明到这里，看了一眼厉秋风，手中马鞭指着距离两人只有两三丈远的土台，沉声道：“那里便是传中大庙和戏台被吞噬之处。据当年那十几名汉子被埋入大坑之后，村子便请晾士来做法，在土坑之上建了一座镇魂台。只是这镇魂台建成不久，便遭了雷击而崩塌，只剩下台基尚存。数百年风吹雨打，连这台基也破败成如此模样。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