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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上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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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认命
“二爷?”

我挣扎着坐起来,伸手一摸二爷的胡子,眼泪就落了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是哪儿又打仗了不成?怎么就把你磋磨成这个样子?”

二爷瘦了好多,脸色有些蜡黄,黑眼圈很重,胡子拉碴的,摸上去好扎手。

我不知道自己浑浑噩噩过了几日,看到二爷,我还以为过了好多年,二爷都要熬成干巴小老头了。

“可不就是打了一场仗么?”

二爷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颊,随即又蹙眉。

“瘦了,脸上都挂不住肉,捏起来都没从前舒服。”

我的眼泪掉得更凶:“二爷不爱捏,就别捏!哪儿又打仗了?二爷虽要带兵剿匪,可总该要顾念着自己的身子,二爷的身子若是垮了,可叫我怎么办呢?”

我这眼泪并不全是为二爷掉的。

看到二爷被磋磨成这个样子,我心里的确有些隐隐的难受。

但更多的,我是为我自己而哭。

我活过来了,可我心里的某一部分,又死了。

随着那黑色丸药的幻象彻底消失,我忽然之间就明白了,无论我如何挣扎,无论我如何自欺欺人,无论我如何努力奋斗,我始终是逃不出那四四方方的院子的。

我生是二爷的人,死是二爷的鬼。

可笑的是,我连自己的生死都做不了主,连自己腹中胎儿的去留都无法做决定。

理智回归之后,我也明白,二爷的确是想让我活下来。

无论他是害怕我死了,没人为他绘制战船图也好,还是害怕失去一个娇俏漂亮的玩物也罢,我都领他这份情。

从今往后,我会做一个体贴又可人心意的玩物,再不会妄想着飞出去。

人嘛,一旦想开了,很多事情做起来便得心应手。

我伏在二爷怀中,哭得比从前还要娇气:“我不像其他姊妹们,有靠山,有娘家,我只有二爷一个,二爷只当是为了我,今后千万要保重自己。”

二爷最喜我真情流露,也最喜我对他全身心依赖,我越娇弱,他越疼我。

“正是为了你,我才把自己磋磨成这个样子。”

他很少说这样肉麻的话,我暗自翻了个白眼。

二爷这般持重理智的人,会为了一个玩意儿熬得这么憔悴?

这话拿去骗鬼吧,我才不信呢。

“光顾着跟你说话了,倒忘了叫你吃东西,快吃甜酒酿,今儿个一早新得的,你尝尝看,若是不合你的口味,我叫人再去做。”

红桃捧着一个托盘站在二爷身后,托盘上是一个小小的钵子,里头盛着一碗甜酒酿,中间还点了一颗红枣。

我立马别过头,捏着鼻子摆手:“我不爱吃这个,快拿走!”

从小到大,我最讨厌吃的就是甜酒酿。

我爸妈那会儿忙着赚钱,没时间管我和姐姐,就丢给我们姐妹俩一些零花钱,叫我们自己买吃的去。

我姐又懒,不是给我泡泡面,就是去买楼下的甜酒酿。

时间一长,我闻到泡面和甜酒酿的味道就想吐。

二爷可真是的,怎么忽然巴巴儿地给我送这个来?

登州府哪有吃甜酒酿的呀,吃焖子还差不多。

二爷脸上的笑容就淡了。

他把小钵子放回去,顺手摸了摸我的头:“想吃什么就说,你好生歇着,我就在前院书房,有事让丫头去找我。”

红桃把二爷送出门,一回来就埋怨我。

“姨娘嚷了好几日,说要吃甜酒酿,又要吃什么蛋塔的,二爷花尽心思给姨娘弄来了蛋塔,姨娘全推到地上去了,二爷只得叫了李管事,快马加鞭去了南边,找来了个会做甜酒酿的妇人,还特地从南边买了江米跟酒曲,费劲巴拉地做了一盆甜酒酿,姨娘却又不吃了。”

我愣住了。

是我嚷着要吃甜酒酿的吗?

我怎么不记得了。

红桃还在唠叨:“二爷是做得不对,可姨娘也该体谅二爷,这些日子二爷两头跑,又要去卫所,又要回府里看望奶奶,张家大爷那边出殡还有一大堆事,二爷还得分出心神来顾着姨娘,姨娘如今好了,可不能再使小性子了。”

我留神看着红桃,她瘦了不少,两颊都凹陷进去,一双眼睛通红,眼下两大团乌青,好似被人打了一样。

“我病了几日?”

“倒也没几日,算上今日,也就半个月的功夫。”

半个月?这时间可真够长的。

“这半个月,是你一直在屋里守着我吧?”

我因沾染了神仙膏而病了的事情,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

红桃既然一开始便参与其中,依照二爷的性子,必定只会叫红桃一个人沾手。

这些天我疯魔得不成样子,一定是把这丫头累坏了。

红桃垂下双眸,吸溜着鼻子:“姨娘是被奴婢害成这样的,看着姨娘遭罪,奴婢想死的心都有了,万幸姨娘熬过来了,只是……”

她瞧了一眼我的肚子,嘴巴一扁,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姨娘!”

我招招手,叫她近前来,搂着她轻声叹:“这都是命,我都能熬过来,说不准,我肚子里的这个也能熬过来,好丫头,在我这儿哭够了,出去就别哭了,二爷不喜欢丫头们哭。”

红桃拼命点头,一边点头一边抹眼泪。

我见她实在是可怜,就叫她洗了脸,出去换了紫萱来服侍我。

红桃便有些犹豫:“二爷说……”

“不用管二爷,我已经好了,不碍事的。”

红桃这才转身出去了。

一会儿功夫,紫萱就冲了进来:“姨娘!”

她站在门边,看看我,笑了两声,又开始哭。

我抿了抿嘴,二爷还挺会扯谎的。

“紫萱,你替我换身干净衣裳,我想出去走动走动。”

紫萱忙摆手:“姨娘身子还没好利索,出去做什么?回头吹了风,又要病着了。”

我盯着桌子上那一小钵子的甜酒酿轻声叹:“我哪儿也不去,就去后头的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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