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第一次短暂恢复清醒的时候,祂看着我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乌洛琉斯回忆录》
在神弃之地的深处,一座高耸入云、无人知晓的山峰之巅,屹立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它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此刻它闪烁了几下,如同信号不稳般,随后渐渐模糊,最终消散成一位身着繁复图案与华丽配饰的黑色长袍的男性形象。
祂拥有一头过肩的深黑色卷发,眼眸被阴影所笼罩,难以窥见其中的真实。
在祂的面前,一位银白长发垂至腰际的男子恭敬侍立,他的存在仿佛融入了周围的空气,寂静得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然而,对于这位刚刚耗费了半天的时间才堪堪理清自己记忆的神明而言,即便是对方身上那件朴素的淡黄色亚麻长袍,也显得异常扎眼。
按照原定的计划,梅迪奇本应该早已摆脱污染,重获新生。
但在此刻,仅有乌洛琉斯一人站在祂的面前。
很显然,祂被自己的神性半身摆了一道。
为此,祂失去了一位忠诚的信徒,或者说,一位交心的旧友。
“是我背叛了梅迪奇。”
祂的话语听不出什么语气的起伏,乌洛琉斯却能感受到一股深沉的悲伤在蔓延。
这悲伤,乌洛琉斯在两千年前就亲身感受过了。
但很快,悲伤的潮水退去,短暂的清醒来之不易,不能浪费在缅怀中。
祂整理起自己的思绪,思维难得的顺畅。
祂已经被来自原初的疯狂折磨了数千年,若非这一路泼洒在身后的鲜血不断的警醒着祂,只怕祂早就彻底放弃了。
而就在半天前,从灵界传来一股同样来自远古的疯狂意志侵入了祂的灵体,将祂体内躁动的原初意志勉强压制,还顺便给祂带来了一些情报和计划。
面对自己的那位神性半身,此时祂已经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自身状态糟糕,麾下的势力几乎没有正常人,浑浑噩噩到现在,却突然收到了这样一个交易邀请。
数千年前祂收到过差不多的邀请,但内容更为模糊,祂忌惮于发起邀请者的身份与目的,未曾答应。
而如今,祂已别无选择。
看过计划,祂一时不知是应该羡慕还是同情那位年轻的华夏人。
在祂记忆的最底层,在旧日时代的末端,陪祂,错了,那时还是“他”。
陪他奋战到最后的,也是一位华夏人。
现在,也或许是未来,祂又要和华夏人并肩作战了。
但那孩子太年轻了,让人忍不住去怀疑他能否承接这份沉重的命运。
祂仰头望向天空,闪电划破黑暗,却无法照亮这片荒芜的大地。
这个世界需要太阳。
曾经祂认为只要有太阳就够了。
但是现在,祂觉得,神座上坐着的,必须是人。
一道道神谕以诡谲的角度穿透神弃之地的封印,洒落在南、北大陆。极光会在今日收到的神谕数量,超越过去一千年里收到的总和。
七位正神皆被惊动,祂们短暂的交流了是否要联系这位似乎恢复理智的神明。
最终,四票反对,一票支持,三票弃权。
之所以是八個投票,是因为黑夜教会始终持有两票投票权。
谁也不敢真的忽视那位特殊的神明。
尽管从未见过面,但在近两千年前,安提戈以自身为容器,引动神降,正面强杀序列0真神——亚利斯塔-图铎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随后祂们加强了对神弃之地的封印。
但按照惯例,大家都知道,有不止一位神明暗中在封印上留下了暗藏的漏洞,或者将曾经留下的漏洞扩大,稳固。
此时,北大陆的夜色已深,然而神弃之地却仍然被电闪雷鸣所笼罩,昼夜难分。
在那无人知晓的山峰顶端,一扇由灵性绘就的门扉悄然而现,缓缓敞开,从中款步走出一位少女。
这是两千年以来,此地的第一位访客。
来者面容颇为秀美,淡蓝色的衣装有些像军礼服,胸前别着一枚璀璨的钻石彩色花篮胸针,黑色长发松散的盘于脑后,黑色眸子里仿佛装载着点点繁星。
这位一直处于庇护之下,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危险的少女,正在好奇的打量着周遭陌生的环境。
真实造物主从陈旧的记忆中打捞出来者的身份,祂问道:
“黑夜女神的眷者,天之母亲——海雯诺维斯,你代表谁而来?”
被叫到名字的女子迅速收敛心神,在胸口比划了一个标准的绯红之月手势,说道:
“我带来黑夜女神的善意,女神让我问您,祂应该如何称呼您。”
真实造物主闻言沉默片刻,祂声音低沉:
“萨斯利尔,在我清醒的时候。”
海雯诺维斯微微一笑,她继续说道:“我还带来了愚者先生的意志,祂说,祂在等待你的答案。”
闻言,萨斯利尔陷入了沉默。如果在数千年前,祂就答应了这份邀请,那身后的路上,是否就会少些鲜血?
祂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祂会满意你的这个答案。”说完,海雯诺维斯嘴角勾起一抹调皮中带着一些狡黠的微笑。
她一直很喜欢转达愚者先生的原话,虽然大部分内容她都不太明白,但主要是那种语气让她感觉很厉害,于是她继续用戏谑的语气说道:
“愚者先生的原话是:极光会的名声已经烂掉了,就把它当做引线,点燃新的太阳吧。”
眼前这位实际年龄要以千年计数的调皮“少女”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不见沧桑的颜色。
萨斯利尔不免想到了同样仿佛长不大一般的阿蒙,可祂亲手毁掉了阿蒙那么崇拜的“父亲”。
祂收敛心神回应道:“除了廷根和贝克兰德,其他地方的极光会已经开始为转型做准备,极光会将成为历史。”
“我会如实转达,那么,就不叨扰啦。”海雯诺维斯抬手轻抚胸针,一道由灵性钩织的门扉在她身后生成,她颇为不舍的又看了一眼四周从未见识过的奇异环境,随后踏入其中。
萨斯利尔隐约能听见少女的碎碎念:“姐姐为什么要规定我得在十分钟内回去啊,好不容易才抢到机会出来玩一趟。”
萨斯利尔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祂没有记错的话,那枚胸针是当初祂赠送给阿曼妮西斯的神奇物品,是祂的后手之一。
效果是跨越空间定点传送到祂的身边十米以内,负面效果是长期佩戴会逐渐降低智商,取下后便会缓慢恢复。
嗯,越“单纯”的人佩戴,负面效果就越强。
看来当初安提戈努斯建议阿曼妮西斯保留一个单纯的血亲作为锚点的提议被采纳了。
萨斯利尔感到半日前闯入自己体内的那一丝疯狂几乎要被消磨殆尽,这代表着,祂很快就要重新陷入与原初意志的极限拉扯中。
祂又看了一眼乌洛琉斯,这位虔诚的信徒仍然保持着方才的样子,一动未动。
萨斯利尔长叹了一口气,开始回顾自己刚刚下达的神谕是否有所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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