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山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每一脚踩下去,只有熟悉的枝叶断裂声,才能让刘宣能够勉强认为自己还在大山里。幸好有纳尔斯明亮的皓月银眼睛为自己照着路,要不然,刘宣不知道自己已经翻到哪个沟里去了。
一路磕磕碰碰的两人,终于在虫儿鸣叫起的时候顺利爬到了那个山洞入口。
“这里有个坑,小心点。”纳尔斯提醒道。
刘宣正胡思乱想着呢,他只是听到了纳尔斯的提醒,一不留神,腿还是乖乖地往前伸着,最后一脚踩了进去。
“啊!”刘宣惊叫一声,然而在这一秒钟都没到的瞬时中,纳尔斯居然立刻一个跨步来到刘宣身边,伸出手臂,正好在刘宣即将倒下去的时候接住了他。
“没事吧?”纳尔斯问道,尼龙水的香气直接扑进了刘宣的鼻腔。
刘宣竟然发现自己有几分羞涩,尴尬的气氛让他有点无地自容。刘宣赶紧站稳,摆起一副大男子汉的样子,逞强着说:“没事!其实你不扶,我也站得稳。”
望着刘宣自信地朝自己拍拍胸脯,纳尔斯也只是笑笑,走进山洞坐下了。
“我要是个女的,估计都恋爱了。”刘宣心里想着。
山洞里没有可以照明的东西,刘宣也没带——他本来是打算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家的。不过,纳尔斯眼中的光也足够让山洞亮着了。
纳尔斯注意到刘宣的眼光在自己的照明下,落在了旁边一个损坏的箱子上,解释道:“这是我的医疗箱……”
随后他抬手掀开箱子,指了指里面:“不过,用的也差不多了。”
刘宣点点头,默默地记在心里。
纳尔斯招呼他坐下,问道:“您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吧。想听听我的遭遇,还是先回家?依您的想法就行。”
刘宣睁大了眼睛,说:“开始讲吧,我还真有点期待。不过……换个称呼行不?不太习惯,哈哈。”
“要不您……你先回去吧。亲人估计会担心的。”纳尔斯小心翼翼地问道。
“算了。”刘宣耸耸肩,“黑不拉漆的,我自己走还怕掉沟里呢。如果我妈妈来找我了,那到时候再说吧。”
“妈妈……”纳尔斯嘟囔着,在刘宣投来关切的眼神前,赶紧锁起了堵住情绪的桎梏。
“行吧。”纳尔斯靠在石壁上,开口道:“在我们库姆勒……”
“哎等等。”刘宣立刻打住了纳尔斯,“你是……外星人?”
纳尔斯点点头,接着说道:“分为两个种族的人,一种是内质人,一种是内心人。但虽说是内心,库姆勒……”
刘宣就压根没听到过“库姆勒”这个名词,他抱起膝盖,一脸疑惑地望着纳尔斯。
“呃……就是你们的邻居。”纳尔斯明白他在疑惑什么,立刻解释道。为了让刘宣听得不别扭,纳尔斯干脆改掉了自己母星的名称,回忆起自己曾经在历史记载上读到的瓦姆勒祖先对自己星球的称呼。
“玉盘的核心部分也占了整个月球的百分之六十,其中百分之五是人工屏障,这个由我们祖先堆成的屏障,隔开了内质和内心。所以,内质人只能享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月球……”
“噗。”刘宣被“玉盘”给逗笑了。
“为什么呢?”刘宣压住笑容,问道。
“因为内质人生性暴戾。”纳尔斯回答说:“据我们的历史传说,内质人的祖先是一群作恶多端的恶鬼,都是被内心人发配出去的。为了防止他们重新回到内心打扰内心人的生活,我们内心人才修建了这道屏障。”
“然而他们总认为,是内心人欺压了他们的祖先。因为他们的祖先就是这么教育后代的。久而久之,内质人形成了一种风气——尚武,目的,就是为了所谓的报仇,夺回他们族群意志里认定的土地。”
“按你们瓦姆勒……地球人的话来说,他们就是几乎年年挑起事端,破坏屏障、暗杀皇室成员,等等。他们甚至还曾在月球表面制作过人脸图样,在我们玉盘人习俗中……”
“哎不是……”刘宣捂着嘴,“你不觉得玉盘这个称呼很奇怪吗?”
“啊?”纳尔斯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家皇室历史记载出错了,还是自己学得不好没记住。
“那……金蟾?宝镜?银台?或者……悬弓?反正,据我所知好像很多很多。”纳尔斯无奈地挥着手。虽然蛮好听,但他想不通为什么地球人要想出这么多名称来称呼自己的母星。
“月球就行啦。”刘宣再也绷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哈……这样啊。”纳尔斯突然觉得,自己学了这么多,好像还是个文盲。
“你继续,我听着呢。”刘宣晃动着身子,笑着说。
“嗯,就是在我们月球人的习惯里,塑造人脸图样是请求支援的意思。而他们之所以在月球表面这么做,就是希望你们外星人能派出武力支援他们。但很显然,没有哪颗星球看懂他们的意思。”
刘宣若有所思:”既然他们是坏人,为什么不赶尽杀绝呢?“
纳尔斯摇摇头:”我们内心人崇尚和平,从不轻易挑起战争。月球文明,曾经是很发达的文明,百姓富足,景色奇美,君主英明。除了内质人的骚扰,我们国度天天都是欢声笑语,鸟语花香。”
纳尔斯似乎在回忆他曾经的美好生活,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刹那间,微笑退散了,纳尔斯的表情随着记忆中的节点到来而扭曲得严肃而悲伤:“但是一个怪物的卷土重来,将整个内心人的文明毁于一旦。”
“那个怪物,叫攽萨。他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绰号——弑神者。生活在我们的文明中期,他天赋异禀,力量增长速度之快,超过了所有人的认知。而信奉力量大于一切的他,又是在内质人族群中成长,很快就成为了内质人策划大规模战争的重要参与者,并成为了领军二把手。有了攽萨的加入,他们策划好后的第一次进攻,就已经包围了整个边境。”
“面对内质人愈演愈烈的武力威胁,我的曾祖父放弃王座,率军出征,亲自和攽萨交手,甚至动用了星域级三阶武器库里的武器,才将其制服。而此时的攽萨,按你们的年龄做比例换算的话,才二十四岁啊。”
“俘虏他后,我们的祖先用时空洞将他弹射出了月球——我也是用时空洞从月球内部弹射出来的——让他在弹射舱里自生自灭。”
“你们是月球内部的文明,怎么弹射的啊?”刘宣好奇地追问道。
“待会说。”纳尔斯微微叹了一口气,估计这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但他,竟然活下来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过几千年的。我们月球人,最年老的长者不过1026岁。”
“传说,他所在的弹射舱被在星域中流浪的神域使者无意发现并带回了神域。出于善心,他们救活了攽萨,但攽萨并不感恩,还私自用神域的火种核心锻造了一把接近两米长的巨斧,并将自己在神域修炼得来的力量注入在其中。他的巨斧,已经被列为公认的宇宙十大毁灭性武器——“撕星”战斧。”
“‘撕星’战斧几乎可以劈开全宇宙目前所知的所有金属。他带着这把巨斧,在神域制造了一场屠杀。而野心膨胀的攽萨甚至挑战了神域最高掌权者——时空界王,但他固然是敌不过的,战败的他奄奄一息,可是时空界王终究是以慈悲为怀,将攽萨扔进了太空中。”
“啊?!”刘宣很入戏,他捶着自己的脚踝,“杀了半个世界的人?还放过他?脑子倒灌了一吨水还被门夹了吧?”
纳尔斯一脸黑线——可没人敢这么骂时空界王的。
“不知道……他这一慈悲,给我们月球带来了灭顶之灾。后来攽萨在宇宙中漂泊,凭借自己的威名为自己扩张势力,他的很多手下并非月球人的原因就是如此。”
“重新回到月球后,他无视吾王的警告,轻松地在屏障上劈开一道巨大缺口,他让一个叫修煞的人带领内质人涌入了月心人领地,一路抢杀。而修煞也并非一个等闲之辈,他是一个天赋型军事人才,攽萨甚至没有怎么出手,修煞就用了仅仅两年的时间,吞没了我们百分之六十的领土,还派人暗杀了我的父王——内心人领袖纳加尔德。”
“于是,带着丧父之痛,我上位了,继续领导内心人们战斗。我打退了他们多次进攻,也亲手和修煞对决但不分上下。可是,我太年轻了。”
“智谋在我之上的修煞,终究是率军击溃了最后一道防线。举刀想要自刎的我,在弟兄们的誓死掩护和逼迫下,被抬上了类陨石弹射器,离开了那个战火纷飞、尸横遍野的大陆。”
刘宣静静地听着,发现纳尔斯掉下了一滴眼泪。
“看着我的弟兄们为我接二连三地死去,而我却逃之夭夭,这种负罪感和愧疚感,你能理解我吗?”纳尔斯强忍着悲痛,故作镇定地看着刘宣。
刘宣听了也是鼻子一酸——这种感觉,他何尝没有过——刘宣想起自己的父亲,说:“我能理解,我的父亲也是因我而死。我想,在力不从心上,我们是一样的。”
他将他和父亲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纳尔斯,纳尔斯听了直叹息:“我很抱歉你有这样的经历。我听得出来,他很爱你,只是他找不到爱的突破口。”
一阵良久的沉默,只有刘宣眼泪滴在土地里的声音,滴滴答答。
刘宣最终打破了山洞的死寂:“哎,我们不是发射了一枚导弹打中你了吗?为什么你还活着呢?而且,坠落在地上应该有很大的声音吧,那为什么我这么近都没听到一点声音呢?”
纳尔斯听了,抖抖肩膀,轻描淡写地解释道:“这个啊,在我距离地球还有百分之二十七路程的时候,我就检测到一枚物体正朝我的飞行器对向冲来,所以立刻启动了分离装置,只留下一大块土堆与你们的导弹相撞,而我则开启了幻像隐身从一旁绕了过去。至于为什么没有声音,那是因为我选择将最后一点燃料全部调整到反方向喷射,当我即将落地时,可以说几乎没有速度了,稳稳地就落在了地上,那玩意儿就在山脚下,你要去看看吗?”
刘宣刚想答应,山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呼喊声:“宣儿,宣儿!你在哪里啊!不要吓妈妈啊……”
“完蛋,太晚了!不好意思,我得走了。“刘宣赶紧站起身,拎起包就往外跑。
”当心点,别摔了!”纳尔斯喊着。
“不会的,放心!”刘宣在纳尔斯的注视下越跑越远。
纳尔斯希望自己的眼睛能为他看着点路,所以一直等到刘宣离开了他的视野,他才回到山洞。
望着外面黑黑的夜,纳尔斯的视野里,树隙间的夜空居然有些扭动,一阵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纳尔斯定睛一看。
一个很大的时空洞在空中打开,战舰缓缓飞出,悬停在半空,似乎在寻找什么。
“糟了!”纳尔斯慌忙站起身,“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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