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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早在二奎要跟崔玲相亲之先,对有关崔玲的情况约略有些了解的大奎,作为大哥,他希望二奎在相亲之前对事情能有所了解,并且事先心里能想个明白才好。
于是,他想跟二奎把情况沟通一下。
让大奎没料想到的是,对要跟自己相亲的崔玲的那些过往如今,二奎不仅早已有所了解,显然也已是有所考虑。
这不,当大奎跟他说起崔玲的情况时,只见那一向不善言词的二奎,虽然并未多说什么,但意思却很是明白地说道:
“······到时候只要人家没啥意见的话,那咱就还是······也别多挑剔一些了······她、她毕竟······也曾是一个好女人······。”
二奎的这话,让大奎听来不免就有点感觉意外。
见二奎这样说,大奎迟疑之下,还是觉得这崔玲的事情毕竟关乎到名声,无论怎么说,总不免有点好说不好听。
想至此,大奎便提醒地对二奎追问道:
“那······这事你不再好好考虑一下了?要是······”
“还是······就这样吧。反正、我觉得她——她原本也是一个好女人的。只是、只是她没碰对人,被人伤了心······再说,咱自己的情况在这明摆着,也没啥可以随意挑剔别人的条件······。”
二奎的如此表态,让大奎一时没有接上话来。
仔细一想,大奎觉得:人跟脸面一样,都是各有不同。思想问题也会是等等不一。如今二奎总归也不是小孩子了,对生活有自己的想法这很正常。
再说,讲到根上,自己的路终究是要自己去走,自己的月亮还得自己圆······
想到这些,大奎也就觉得自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其实,大奎还有所不知:对发生在崔玲身上的、那曾经在附近一带流传一时的事情,二奎不仅早有耳闻,更是由此引起了二奎对于崔玲的一种同情怜悯、感慨与叹息。
而当得知自己要跟崔玲相亲时,二奎心里就想:
不管怎样,假如崔玲能跟自己走到一起过日子的话,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捂不热的硬石头!只要自己好好待她,相信她还会成为一个好女人的······
2
阴历十月十六,二奎结婚的日子。
但凡转亲换亲,因为有关的几家都是利益相互关联,正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所以,在操办婚事时,哪一家也不可能铺张——即无能力,也无愿望。
人们往往都是从简办理,能对付就行。
对大奎来说,尽管给二奎操办婚事也不免一切从简,可哪怕只要能凑合就行,这诸如收拾新房、客来人往之类必须办理的事项和花销,也实在够他操心忙活一阵的。
为此,大奎忙碌得浑身疲惫,那是无可避免的。
更关键的还是心累。
但是,即使是这般里外张罗,精打细算,到等鞭炮一响,媳妇过门时,大奎粗粗一算,这一场婚事下来,自己东求西借的,还是欠下了一百多块钱的饥荒。
在生产队里一个工益才值一毛多钱的当下,这一百块钱该是一个怎样的概念!
另外,按理说,媳妇娶进了门,婚事已毕,作为大奎,无论如何,他该感觉松了一口气才是,可他并非如此。
因为从操办婚事的过程当中,大奎的内心里始终就翻腾着一种无法排解的、说不清滋味的难受。
对于二奎的这桩转亲,尽管弟弟妹妹谁都没怪怨她。连包括七爷爷在内的长辈,也都说他尽力了,不要太苛求自责。
可是,在他的内心中,他对此还总就是无法释怀,原谅自己。
他老就觉得自己愧对弟弟妹妹,愧对九泉之下的父母双亲!
而他这种无法释怀的自责心情,到二奎婚期这天的傍晚,当别人都出去了,厨房里没有了别人,只剩了他一个人在灶门口那里独坐时,白天被人劝着喝了两杯酒,此时仍是头脑晕乎乎的他,不知怎么的,他忽然之间真想放声大哭一场才好。
但此时此地不是他可以发泄情感的时候——他想到外面去······他想到了父母······
于是,他站起了身来,脚下有些不稳地走了出去······
渐趋昏沉的暮色中,大奎有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父母双亲的坟堆。
坟堆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土丘。上面枯萎的坟草在暮色中显示出一种暗淡的苍白。
一步步走近坟堆,他仿佛觉得自己在一步步走近父母,眼前也依稀浮现出了父母的音容相貌······
来到坟前,不觉已是热泪夺眶而出的大奎,在内心里发出一声对娘亲地呼喊之下,一下双膝跪倒在了地上······
3
按规矩,新婚夫妇头三天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别人给送到新房里来吃的。
二奎结婚头三天,负责给送饭的是三妹小嫚。
三日一过,按说二奎与崔玲就该自己回家来吃饭了。但事实却是 :每次吃饭,都只见二奎自己一个人来家吃。之后回新房时顺便把饭给崔玲带回去一点。
结婚都半个月了,一直还是如此。
这也就是说,自从结婚以来,崔玲就没到老宅来,跟全家人一块吃顿饭!
对此,一家人从大的到小的,不免都对崔玲产生了看法。
大奎甚至琢磨之中,还开始盘算了起来······
事实上,诚如大奎所料,作为刚过门的媳妇,崔玲在家庭问题上确有自己的想法——她想赶紧分家,自己好过清净日子,不愿放羊群一般大呼隆。
甚至——当她过门还三天不到,她竟就把自己的这个意思说给二奎,让二奎回家去跟大哥讲。
起初,二奎还想劝说崔玲不要这样做,但崔玲听不进,坚持自己的想法。而且那出口的话还越说越难听。
看看没有办法,一向个性软弱、与人为善的二奎也就只得妥协,权且应承下来。
只是,二奎一是出于心里不愿意,再就是觉得:自己头前刚结婚,转脸就要求分家,实在是太不像话。也难免让人家笑话。
这不,虽然他面上不得不答应抽空把事情跟大哥说,但总不免感觉难以启齿,所以也就迟迟没对大哥开口。
纵使崔玲那里不依不饶,几乎见天就催促他,他也能拖一天算一天,老是光打雷不下雨——他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对大哥开这个口!
而他这么一拖再拖的后果,就是一天晚上,时间都后半夜了,从饲养室回来家的他,正想上床睡觉。
当他坐在床沿刚把衣服脱了一半,那本来躺在被窝似乎没啥动静的崔玲,却是突然从被窝里伸出一只光脚来,一下子就把他蹬得跌倒在地上······
唉,看来事情逼到了眼眶上——不能再拖了······
4
刚结婚不过才二十一天的二奎,只得决心破着脸皮对大哥去开口。
这天,晚饭后,二奎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崔玲带上一点吃的就回自己的新房去,而是磨磨蹭蹭的跟大奎一块抽起烟来······
看看二奎那踌躇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大奎心里已是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到屋里就剩下他和二奎时,不等二奎开口,大奎便把自己打算分家的想法和打算对二奎和盘托出。他说道:
“本来我寻思等明年二月二咱们把家分开——‘二月二,龙抬头’,那日子是最好。现在想想,别去在乎那些婆婆妈妈的讲究了。树大分杈,人大分家。开支散叶是喜事,哪天分家哪天好。无所谓。我想咱就这个月初十把家分开吧······。”
“大哥,我······本来我还想······可·······我······”
二奎似乎有满肚子话想说,可刚一开口就哽咽住了,头一低就擦眼抹泪起来。
大奎深情地:
“你不用多说什么,哥了解你······唉,还是那句话:树大分杈。分家这是早早晚晚的事,哪有不分家的?分就分了吧······另外,我想跟你说:咱办喜事拉下的那点饥荒,你甭操心,有哥顶着呢,不关你的事。哥只盼着你们能好好去过日子,那就比啥都强。哥也就······放心了······。”
“大哥!·······”二奎泣声地喊了一句,抬起挂着泪水的脸看着大奎·····
5
与二奎结婚整整相隔一个月,二奎那里刚分了家,为他转亲的二嫚,也就到了出嫁到葫芦峪去的日子了。
在时下的农村,一般庄户家庭的日子都是过得紧巴。
因此,置办上一对板凳、或是两把椅子权当陪嫁,便把女儿打发出嫁的情况不算极个别现象,实在不足为奇。
为了打发二嫚出嫁,刚给二奎操办完婚事的大奎,不光去木匠铺子里买来一对椅子做陪嫁,甚至还执意去给二嫚添置了一把暖水瓶!
面对大哥的如此“破费”,二嫚明白大哥的心意。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如果要多说些感激的话,反倒更会惹起大哥的难过。
就这样,懂事的二嫚便没多做言语,只是郑重地接过了大哥手里的那把絵着红牡丹花的铁皮暖瓶——她知道那不纯粹就是一把暖瓶,那是大哥的一颗心······
但是,当她出嫁的前夜——当她面对着那一时只是泪流满面、久久不愿离去——”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二哥,她却终于情不自禁地热泪滂沱起来。
她还发自肺腑地对二哥劝慰道:
“二哥,你别这样······你是我哥·····咱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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