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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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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言难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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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都回了家,自然也就该吃晚饭了。

真是星多夜空亮。家里人口多,况且在自家吃饭又不比去出门坐席,场面上总还得拿捏着点。 因而,一家人随便在饭桌前围拢坐定,又吃又喝,顿时碗响筷子动,间或有说有笑,气氛显得热热闹闹。

可是,吃着吃着,在大奎对大家说了一件事情之后,饭桌前的气氛却就不免有些转向了。

别人倒还算没啥,就是三奎和四奎这两个,明显地就情绪激愤了起来。他俩言辞激烈,声腔调门越来越高。

尽管他们的情绪都是冲他们的叔辈去的,并非针对大哥而来,二奎还是忍不住开口劝止了几句,可他们并不买账。

怎么回事呢?

欲言其详,话题还得从大奎他们兄弟的叔辈说起。

大奎的父亲共兄弟四个,父亲是兄弟中的大哥。

在大奎的父母相继去世之后,面对家境跌入最低谷的大奎他们家,作为大奎他们的长辈——他们父亲的一母同胞,大奎的那三个叔叔的表现,说来实在是各有不同的。

总之就是三句话:

满心愿意帮衬、拉扯一把的,却又实在帮助不了多少。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能够有力量帮衬一把的,却又个人算盘打得鬼精,就生怕被沾润着,让自己吃了亏。

简直是能躲八丈远,就绝对不会主动去接近二寸!

再有的,明知自己缺乏那帮衬的能力,干脆也就连那份心情也少有。

甚至,不仅一点忙帮不上,反而时不时还会来找点麻烦,给人添堵——明睁大眼就欺负你是小辈的······

唉,世间情事,鸡毛一地,说不清道不明,一言难尽······

2

先说大奎的那二叔。

他是当年父母最喜欢的儿子,也是兄弟四个当中唯一一个能识文断字的人。还打得一手好算盘。

因为这,村里一当开始走集体化搞生产队,他理所当然地就在队里当起了会计。

后来,双手能同时打算盘的他,又被供销合作社看中给调了去,于是他便成了“脱产人员”。

刚起初,在曾经的那种“七级工八级工,不如社员一沟葱”的境况下,对他这种“在门外混”的人,村里当时是颇有些人不大看在眼里的。

但是,随着后来生产队这大锅饭的日子越来越不好混,人们这才开始对他这种干头净脚不出大力气,月月还有工资拿的差事,由不得也就开始越来越眼馋、羡慕起来。

至于他的婚姻,可以说是典型的“父母之命”这一类的。

他和老婆能凑成一对,纯粹就是父亲当年跟磕头兄弟在酒桌前一拍即合的结果。

因为他对老婆从一开始就看不上眼,总觉得就凭自己的人才,配了个除开不缺少分量,此外别无特长的老婆,实在是太屈才。所以,他从一结婚起便对老婆不待见,在老婆面前表现得总像一只高傲、好斗的小公鸡,动不动就瞪眼喝斥。

而他那心感自卑的老婆,也总是识趣地凡事唯他是从——在她面前总显得样子灰溜溜的。

但是,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后来,一件事情的发生,使得他和老婆的关系陡然间便发生了逆转,让他在老婆面前的地位一落千丈。从此变得像被主人一顿木棍打怕了的、夹着尾巴的狗,在老婆面前不得不低声下气,处处陪着小心!

这是咋回事呢?

原来,年轻时候的他,不光一表人材,还多少有那么点花花肠子。

加之他干的又是坐办公室的那种轻松俏皮的活,来回上下班也穿得干净齐整,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喷喷香的肥皂味——这一点更是给他增添了“诱人”的魅力。

正是因为这样,后来不知是怎样的机缘,竟让他街坊家的一位正妙龄怀春的大姑娘着了他的道。两人一来二去、勾搭连环的,最后就黏糊在了一起。

到后来,那姑娘不声不响鼓起来的肚子,简直比吹喇叭引起的动静还要大!搞得村子里街谈巷议,尽人皆知。

如此的丑事败露之后,那姑娘自然是无法再在家里呆下去,只得匆匆远嫁他乡,而他呢?尽管还不至于因此丢了饭碗,可在自己老婆面前的地位却就如坠深渊了。

而他那乘势而上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老婆,从此也就把他的这一“悔不该”当成了一个有把的烧饼,随心所欲地就来啃上他一口。

再看那今非昔比的他,有这么一个短处被老婆攥在了手心里,他凡事自然也就往往不免失之“英雄气短”,只剩了忍气吞声的份······

据说——哈哈,仅仅是“据说”:有一次,他与老婆说起了有关岳母的什么事,不知怎的,他一个不小心便惹得老婆有点不高兴起来。

当时,他一见老婆要恼脸,意识到老婆接下来恐怕又要数方瓜道茄子地翻腾“老账”——这是大概率的事。于是,他便想赶紧来上几句好听的,无非也就是想表达一种”你娘也是我娘“之意加以安慰。

但是,在他这样说过之后,他见老婆仍没放下脸来,不禁心里就有点发毛,于是就赶忙又添上了一句“我娘也是你娘”。

谁知老婆的脸色还是没有“多云转晴”的意思!

这样一来,让他一时头脑不由得就有点犯懵,不知所措。慌忙之下,他嘴里不禁反复嘟囔地道:

“你娘也是我娘,我娘······也是你娘,你娘······我娘······你就是我娘······。”

“噗嗤”一声——老婆这下总算才有了“态度”······

3

在大奎父辈的这兄弟四个的家庭中,二叔家的光景显然是最为优越的;

二叔家,不光二叔是上班拿工资的“工人阶级”,家里还孩子少,拖累自然也就小,况且又是儿女双全,正好凑成一个“好”字。

但就是这样情况的人家,大奎他们家这个与之血缘最亲近的家庭,却是从来就指望不上什么!

二叔,人家背后多有称之为“铁公鸡”。

他为人精明,圆滑世故,心眼跟他打算盘一样,溜得很。

他跟任何人交往都是面带三分笑,说话留半截,一举一动得把小算盘先打算明白,总得自己不吃亏、最好是有利可图才行。

对于自觉无利可图,甚至是要吃亏的事,甭管是谁,他雷打不动地方针就是:

嘴上可以说的千般好,就是不办实事;事可以做绝,但话不能说死!!

对比起二叔来,二婶也是一个戴木头眼镜、从手心看不到手梢,而且爱财如命的守财奴。

说白了——天生就是一个吃苦受罪、不会享福的命!

你看:家里虽然具备能够过上优越生活的条件,可二婶平常的生活吃喝,简直就跟别的人家相差无几;

平日里别说是鸡鱼肉蛋之类,就是简单地一盘韭菜炒鸡蛋,在她家也少有出现在饭桌上的时候。

再看她每当跟二叔斗气时的表现,那可更是让人觉得好笑——最为过分的举动,撑破天也不过就是煮上几个鸡蛋,然后躺在床上,一边吃着鸡蛋,一边气狠狠地嘟囔道:

“我就吃你娘的!不吃白不吃。不过咱就不过了!”

由此可以想见,像二叔两口子这样的人物,面对着大奎他们家这个“填不满的穷坑”,他们避之唯恐不及,那也就是很自然、很正常的现象了。

而他们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别的不提,还是拿去年大奎盖新房的事情来说。

按二叔家的情况,自家的亲侄子盖新房需要帮助,他即完全有这个能力,从道义上讲,那也是理当应该的。

但是,当大奎求借到他们门上时,疼爱仁慈的话语,他们两口子倒是翻来覆去说了一箩筐。可他们的口气里,更多透露出来的意思,似乎是他们家眼下差点就要揭不开锅了,实在是爱莫能助!

到大奎的新房完工那天,二叔总算是场面了一回——给大奎家拿去了两瓶散装白干酒,以示祝贺。

然而,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二叔显然也没吃亏——那天大奎家对帮忙盖房子的人们管饭,二叔一家老少几口子的一日三餐,可都是跟着在大奎家里吃的!

甚至,二叔临走时,还把那两个空了出来的酒瓶又拿回了家去——一个酒瓶可以卖五分钱,等于又找回去了一毛钱!

不过, 正所谓世事难料,这世上的有些事情,真是让人看不透说不清。

就说二叔,有谁能想到:像他这么一个净想着走干路,只讨便宜不吃亏,在水底下都能睁着眼睛看人的猴精之辈,竟然也会有小鬼蒙眼失了算、打掉牙只能往肚子里咽的时候!

那是在他儿子春生的婚事上。

本来,按他的家庭条件,加之儿子春生长相也不错,要想娶个媳妇,那可是得好好挑拣一番才是。

不说得娶个闭月羞花的仙女进门吧,至少也得是个黄花大闺女。

可没成想,他儿子春生到头来娶进门的,却是一个早已被人开包、暗挟“私货”的破货!

说起来,那女方的父亲,还是公社党委里面的一个什么副主任。

因为他在供销社上班,来来往往的,与那副主任也算是熟人。

这后来,不知是从何时起,那副主任竟就把他儿子看在了眼里,主动托人给自己女儿提起亲来。

如此之下,他顿时可就禁不住有点头大,大为兴奋了起来,颇有点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这,不光因为对副主任的那闺女他见过,感觉满意。更重要的,是副主任许诺的那份彩礼让他很是动心。

另外,他的心里还不由得美滋滋寻思着:要是自己跟那副主任联了姻,自古道:大树底下好乘凉。不用说,自己和儿子春生的方方面面,明摆着是不会有亏吃的!

就这样,亲事很容易也就确定了下来,并且一个“干脆、麻利、快”,转眼间,媳妇也就风风光光地娶进了家门。

可是,直到媳妇娶过门,并且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他们这一家人的心里才开始渐渐起了毛。

因为他们老是越数算越觉得媳妇那肚子大得有点“驴唇不对马嘴”——就是从定亲那天算起,都还差着不少的日子呢!

难道,当年他把别人家的姑娘搞得大着肚子去出嫁——他给别的男人戴了绿帽子,这如今······这难道是报应吗?

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要是果真把事情闹大了,自己门脸无光不说,副主任那头,岂能是自己家随便就能招惹得起的!

罢罢罢,事到如今,往前一步,万劫不复;后退一步,海阔天空!事情还就只好哑巴吃黄连,自己心里有数得了······

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玩了一辈子鹰,到头来却让鹰把眼给啄了!

这简直是拉屎拉在锅里——窝囊到家了!

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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