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儿摸着冰冷的刀身,心中控制不住地颤抖,只觉得那股刀锋的寒意,顺着刀把毫无阻碍地传进了她的心尖。
她听到景文帝问她:“有没有受伤?”
勉强压住心中的颤抖,几乎瞬间酝酿好腹稿,准备脱口而出的否认和虚假的关心。
在抬眸对上景文帝的眸子时,所有的话都烟消云散。
她第一次在景文帝眼里看到了赤裸裸、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紧张。
“……”
“抱紧我。”
景文帝冷清的声音传进明媚儿的耳中。
随即明媚儿就被大力拉着撞进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里。
景文帝一脚踹开明媚儿身后扑过来的死士,行云流水抽出腰间佩剑,一刀就将另一个扑过来的死士脖颈划开,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们一身。
实在是人太多了,不好躲避,也不好动手,甚至分不清是敌人还是百姓,只能被动地杀戮着每一个冲过来的可疑之人。
明媚儿被景文帝牢牢地扣在胸膛里,耳边是刺耳的尖叫、凌厉的刀风以及滚烫喷溅的鲜血。
她就像是被保护在温室中的花朵,无论外面如何狂风暴雨,她都能够享受着安逸和温暖。
除了衣袖里,那份冰的入骨的刀锋。
明媚儿通过眼角余光看到了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百姓。
方才一脸喜气洋洋,如今已经换成凶神恶煞,到处杀人的杂耍团。
还有景文帝身旁拼命挥舞刀锋,保护他们的暗卫。
她和景文帝被护在中间,没有人能伤到他们。
除了护城河内不断爬出来的鬼魅般的死士,不时冲到他们面前,也被景文帝一刀毙命。
明媚儿还看到在远处,方才耍火壶的杂耍此时已经将四处的房屋点燃,以护城河为中心,四面渐渐陷入一片火海,所有人都进退无路。
高处,甚至有人开始放冷箭,嗖嗖嗖的箭雨没入人体、砸进地缝。
许多百姓被动地跳进护城河。
在这场几乎疯狂的刺杀打斗和极限逃生中,明媚儿成了最闲的人,没有任何人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她只需要在景文帝不注意之时,掏出衣袖中的匕首,在他的脖颈或是心脏处轻轻一捅,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大周朝的皇帝。
让日月换新天。
明媚儿微微垂下眼眸,遮住眸子里的神色。
“你想不想找到你弟弟了?你弟弟已经在京城了!”
“怎么选择,不需要我教你吧!”
年轻男子阴狠的声音仿佛还响在明媚儿的耳畔,像是催命符一样,不断催促着她动手。
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
明媚儿的脑子里甚至本能地开始思考,恒亲王登基后会怎么处置沈尚书府众人。
恒亲王出身中宫,拥有强大的母族,虽然母族势力已经被修剪了很多,但是明媚儿相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以恒亲王的性格,他手上如今的实力一定盘根错节,可以保他登基坐稳江山,不然他不会冒这么大风险。
而在他所有可用之人中,沈尚书府肯定是最可能被丢弃的。
毕竟沈尚书曾是景文帝的肱骨之臣,沈皇后又诞育景文帝嫡长子,恒亲王对他们必然心怀芥蒂。
只要她再多番挑拨,沈尚书府众人的结局也必然是惨淡收场。
对比景文帝对沈皇后的回护和纵容,在如今这个情形下,选择恒亲王反倒成了最好的结果。
明媚儿缓缓伸出手,环住了景文帝的腰。
她纤细白皙的手,慢慢攀上景文帝的后背,直到他的后心处。
停下。
景文帝的脊背瞬间紧绷。
“东家,人越来越多了,火势也越来越大了,实在不行跳河吧,我水性不差。”明媚儿声音温柔道。
她的手牢牢地抱在景文帝身上,争取不要让自己拖景文帝的后腿。
景文帝的脊背缓缓松下来,杀人的间隙低头看了怀中明媚儿一眼。
“好。”景文帝应下。
一旁影七、影八等人也听到了景文帝和明媚儿之间的对话,边打边护着景文帝等人更加靠近护城河畔。
他们所有人都会水,水里的功夫,不比岸上的功夫差多少。
哪怕是聂襄这个不太精通武功的书生,生长在江浙一带,也是从小凫水长大的能人。
他们一直没有选择跳河,不是顾忌河下那些臭鱼烂虾,而是顾忌明媚儿。
如今明媚儿会水,跳河走是最优解。
一行人缓缓移动到岸边,影八先行跳进护城河,宛若一条水中幽灵,干脆利落地处理了几个死士。
景文帝搂着明媚儿,一跃入水。
冰冷的河水扑在身上,没入几人的身躯,从脚到头。
明媚儿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春末夜晚的河水,同样有些刺骨。
景文帝揽着明媚儿的手更紧了,她一哆嗦,还以为她要溺水。
刚想浮出水面,将明媚儿托上去,明媚儿就反握住他的手,在河中对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几个重点目标跳下水,岸上剩余的死士也想跟着跳水,但还不等他们接近岸边跳下去,就被另一伙人纠缠住,互相缠斗。
这都是景文帝的暗探。
高楼上的弓箭手射箭频率越来越快,这次的目标只有水面。
距离太远,又是黑夜,他们看不清河面上的人都是谁。
但是他们记得那几个人跳下去的大概位置,可以进行推算,只要有人从河水中冒头,便是重重射击。
一时间河面上的人,无论是敌是友,还是普通百姓,都被射个对穿。
清凉干净的河面,渐渐被血色覆盖,又被更新鲜的水冲开,不见踪迹。
掩埋了一切罪恶。
明媚儿在水中,虽然也有景文帝一行人在身边护着,但毕竟不是岸上。
她需要自己凫水,自己辨别方向,来提升队伍的整体逃生速度,不至于太拖后腿。
所以,她也是第二次,这么明晃晃地看着这么多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残肢和血肉在河中照样顺着汹涌水势横飞。
第一次,是在南河行宫,生产那夜……
明媚儿有点想吐。
丰郎中努力游水,挡在了明媚儿身前,也将这些血腥挡住了大半。
没人比他这个做郎中的,更明白这些对明媚儿的冲击有多大了。
他下意识回头看一眼陪在明媚儿身边的景文帝。
陛下…在用刀剑砍深深的水草??
陛下的一颗心,都在怕明媚儿溺水上。
这护城河筑成上百年,河底水草早就旺盛的像水鬼的头发,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像是随时都要伸出来勾人的性命。
若是不小心被缠进去,恐怕越缠越深,不好脱险。
陛下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但是他关心则乱,没看到明媚儿像一条鱼一样灵活凫水。
更没心思分析想到,他能碰到一些水草,是因为他自己身强体阔,又要对付不时过来杀人的死士,又要保护明媚儿,动作太过于剧烈,大开大合。
而明媚儿被他们护着,根本碰不到。
丰郎中最后又深深看了一眼,对此一无所知的明媚儿和一旁奋力杀人开路的影八。
收回视线,兢兢业业继续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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