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亲王也看着她。
双眸对视。
明媚儿眼里是许久未曾出现的,真心实意的放松和感谢。
恒亲王的眼神则是意味不明,他向明媚儿做出一个请坐的手势。
“花花,本王可以这么叫你吧?”恒亲王问。
明媚儿在一旁落座,听着恒亲王叫她花花,颇有两分不自在,但这是她的本名,哪怕是再久不叫了,也是本名。
“王爷与我有大恩,怎么叫都行,无非是个称呼罢了。”明媚儿浅笑回答。
恒亲王颔首,没有说话。
书房一时安静下来。
“你如今既然已经出宫,就不要想着宫内的事情了,以后养好身子,一切都会好的。”
恒亲王说着,在书桌上压着的书籍最下方,拿出几十张单子来,操控着轮椅,走到明媚儿身旁,递给她。
“这是你那日让马太医送出来的东西,一家布行。”
“除此之外,本王又给你添了两处庄子,一个典当行、一家首饰行、一家金银器具行。”
“从这个月起,这几家所有收益,本王便会让人交到你的手上。”
恒亲王本想给她更多,但怕刚一出手便拿出那么多来吓着她。
也怕她不接受。
明媚儿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各色契书,惊讶挑眉,又忙推拒。
“王爷,您对我们母女已经是仁至义尽,我实在是不能再收您这么贵重的庄子和铺面。”
“从前欠您的那些,我还不知如何弥补。”
明媚儿是真心不想再收恒亲王的东西,从前在宫中是需要用钱,实在是没法子,这才收下。
如今出宫了,她用不上那些银子了,自然不能再收。
况且她虽然入宫晚,但也知道,表面上恒亲王贵为亲王,可实际上并不得圣心,也没有参与朝政。
皇家是最容易拜高踩低的,一个落魄的残疾王爷…恐怕日子并不好过。
如今为了救她们母女,又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恒亲王看着明媚儿,一言不发。
片刻,他扔下契书在明媚儿身侧的桌子上,便又操控着轮椅回到书桌后。
“你未免太过客气。”
“况且这些与本王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本王就算是再不中用,也是亲王,更何况本王是中宫嫡子。”
“皇帝至今无子,东太后也还在,谁敢怠慢本王?”
恒亲王语气平平,不见不悦,仿佛是在诉说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他眉眼微垂,可见并不高兴。
明媚儿听到他的话回过神,上前行礼解释:“王爷,我不收您的东西,并非是看不起您。”
“只是承受的恩情太过,我心内不安。”
恒亲王紧握着轮椅扶手的手,微微松开,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
他方才在明媚儿的眼里,看到了——同情。
这刺痛了他,才致使他发脾气。
可冷静下来想想,她就算是真的同情他,这又有何妨呢?
他总不会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坐吧,本王不该对你发火。”
“以后在本王面前,不必遵守这些规矩,自在随性便好。”
“若是在本王身边,你也要战战兢兢,那与在宫中何异?”恒亲王抬眸看着明媚儿说道。
明媚儿看他面色恢复正常,便起身坐回椅子上。
本想道谢,又想起恒亲王的话,最后只说:“是,王爷。”
两人又是沉默片刻,各怀心思。
其实彼此都知道,彼此都有话说,可是话到嘴边,都没有说。
与此同时,皇宫内,景文帝散了太和殿的正宴后,又被西太后叫去议事。
两人没有说多久,汪公公便神色匆忙从外面走进来,先是和西太后行了一礼,便是附在景文帝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景文帝面色越来越沉,最后一拳捶在身侧矮桌上。
发出“嘭——”的一声响,茶盏都纷纷颤动。
随即“咔嚓——”一声,矮桌竟然从景文帝捶过的地方开始皲裂,裂出几条缝来遍布整张桌子,留下一个坑。
忠嬷嬷忙上前护住西太后,西太后也吃了一惊,不可思议看着景文帝。
“所言为真?”景文帝冷脸看着汪公公。
汪公公大气都不敢喘,一颗心提在嗓子眼里,几欲失声,只能疯狂点头。
景文帝猛然起身,转头就走,连话都没有和西太后说上一句。
汪公公忙对西太后行一礼,便连滚带爬地追上去。
很快,偌大宫殿,只剩下西太后和忠嬷嬷面面相觑。
“…娘娘,这陛下是怎么了?奴婢还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失态。”忠嬷嬷心有余悸问道。
西太后的眉头紧锁,拿过放在一旁桌子上的佛珠开始念佛号,手还有些抖。
半晌。
“去查。”
“尤其是查明媚儿。”
忠嬷嬷一惊,忙点头要迈步去查,猛地一走,腿软差点摔了,被西太后又一扶。
“小心点。”
“多谢娘娘,奴婢这就去。”
忠嬷嬷要走,又反被西太后拽住:“多叫些人,不管是什么事,都要把消息封锁住,一定不要透出一声半响来。”
“是,娘娘。”忠嬷嬷神情严肃向外走。
…………
“为何不早来报?”景文帝端坐在乾清宫主殿,面色冰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他语气里透着森森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地上的女子正是薛云露。
薛云露跪伏在地上,身体颤抖,泪眼婆娑,声音还带着哽咽。
“妾身不敢,请陛下恕罪。”
“妾身起初是以为明贵人是和妾身婢女一同去御花园闲逛了,之前听明贵人提及过御花园夜里看来别有一番滋味,故而没有多想。”
“结果谁知半个时辰都没有回来,妾身这才觉得不对,可今夜是宴请各国使臣的日子,妾身实在是不敢声张,只能派人私下寻找,可一直都没有找到。”
“这才没法子,亲自来禀告陛下。”薛云露说着眼泪如湖水决堤。
她直起腰身抬眸看着景文帝,哭得梨花带雨。
“陛下,请您先派人找明贵人吧。”
“只要明贵人好好的,妾身愿意承受一切责罚。”
景文帝起身,大步向外走去:“看好她。”
“是,陛下。”小伍子躬身应答,脊背都快要低到尘埃里去了,生怕被迁怒。
景文帝刚走出永延殿,汪公公便牵着马进来了。
“陛下,奴才方才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永寿宫找了。”
“永寿宫没有贵人的影子。”
“奴才们都被迷香给迷晕了,明贵人身边的大宫女银杏被人砸伤了头,给砸晕了,如今奴才已经让郁太医去为他们看诊了。”
汪公公语速快速却清晰地回禀着一切。
景文帝吹了冷风,又听到汪公公的回禀,喝醉的脑子这时才算清醒一半。
这本不是什么高超的计谋,他一瞬间便想明白了。
明媚儿是在宫道上消失的,可永寿宫众人却遇袭。
宫内防卫如此森严,这般恶劣的行径,还要悄悄避过所有人多此一举,只能是她自己做的了。
知道明媚儿是自己跑的,而不是发生意外,他心下瞬时一松。
随即而来是滔天的怒意,直冲头顶。
“真是好样的。”景文帝咬牙切齿说一句,便翻身上马,直奔东城门。
汪公公不知景文帝什么意思,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他没有追上景文帝,他早在接到信时,便召集暗卫们守在门口,如今肯定早就跟上陛下了。
这事事关重大,他手无缚鸡之力,比起跟着景文帝,他更重要的任务便是封锁消息,查出真相。
“小海子,召集内务司总管、掖庭总管,速来。”汪公公面色严肃吩咐。
“是,师傅!”小海子带着几个小太监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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