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婆婆脸色阴晴不定,就算陈实没有被大鲧咬死,也会失落在忘川河中,无法归来,她同样也无法向陈寅都交代!
“没有了麻绳,他便无法从忘川河归来……此事都怪我贪心,竟然想利用这孩子去忘川河寻找那件宝物,结果害了他!早知如此,直接告诉他那座古庙在何处便是。”
她心中悔恨不已,只是事情已经发生,自怨自艾于事无补,如今要做的,那就是查看一下,陈实是否真的死了。
倘若未死,再做补救。
若是死了……
“那就只能向老陈头以死谢罪了!”
沙婆婆咬破右手食指,以自己的血在空中画符箓,所画的正是招魂符。
说来也怪,她的血竟飘浮在空中,丝毫没有落下的趋势,仿佛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束缚住。
随着沙婆婆手指移动,一张长达三尺,宽仅二寸的符箓被她书写出来。
上头是三清敕令文,文下是三魂七魄罡文,形态简洁。
凭空画符,这等造诣,可谓惊世骇俗,是符师梦寐以求的成就,然而沙婆婆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张招魂符迸发出的招魂之力强横无比,顷刻间便跨过阴阳两界,直达阴间!
沙婆婆自知自己犯了大错,因此与平日里的招魂咒不一样,此次画的招魂符动用的是自己的心头精血。
心头精血至刚至阳,数量极少,也就仅够画一张符箓,但威力却非同小可。
倘若陈实果真已死,就算被抓到阎罗殿上,仅凭这道符箓,她也能把陈实的魂魄从阎王的手里夺回!
然而,这道符箓燃烧殆尽,沙婆婆也未能将陈实的魂魄召来。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沙婆婆松了口气,随即足下一顿,便见小老太婆的影子突然在地上枝枝叉叉般四面八方生长,从影子里生长出五只青面獠牙的鬼王,屹立在空中,叉手听令。
沙婆婆心念微动,五鬼呼啸而去。
片刻后,无数砖石飞来,在短短片刻便在德江边搭建了一座长宽各三丈六,高一丈二的祭坛。
五尊鬼王手持大旗,屹立在祭坛的五个角上,分踞五行。
沙婆婆取出文王鼓。
此鼓是一个像鼓非鼓,似锣非锣的奇特乐器,只有一面蒙皮,另一面却是空的,鼓中有绳索交叉,可以用手抓住。
上次陈实在阴间听到的沙沙的鼓点声,便是这件乐器发出的声音。
沙婆婆摇响文王鼓,顿时阴风阵阵,霎时间德江江面上如同进入黑夜,连太阳的光芒也无法照入这片黑暗。
“老身这辈子从阴间召来不知多少鬼魂,得罪了太多的阴差鬼王,这次出手,只怕会引来不少老对头的注意,趁机寻仇!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沙婆婆叱咤一声,鼓声震响,黑暗中一条青石道路从祭坛上哗啦啦向江中铺去。
这小老太婆,竟以自身法力打通一条连接阴阳两界的道路,试图将陈实从阴间忘川河中接引过来!
“小十!”
她的声音传入阴间,“循着我的鼓声,我接引你回阳间!”
且说大鲧的口中,陈实死死抓住鱼钩,鱼钩深深插在这条大鱼的喉骨旁边的软肉中。
喉骨是这条大鱼的后槽牙,上下碾压,便如同两块万斤铁块,每碾压一次,便是两块巨大的铁块砸在一起,火光四溅,震得陈实双臂发麻!
但他不敢松开手,因为他这会在大鱼的口中,大鱼另外两排牙齿正在咔嚓咔嚓咬动,试图咬住他,将他甩出去。
倘若他松手,立刻便会被切成无数碎块!
适才他在大鲧扑下来的一瞬间,在水中猛然一跃,跳入大鲧的口中,这才避免被拦腰咬断的命运。
然而现在他的境况也糟糕万分,倘若鱼钩脱落,只怕他还是会咬得粉碎!
突然,陈实看到一阵蓝色的光芒闪过,只见这条大鱼身上所有的血肉,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巨大的鱼骨在水中游动。
陈实抬起手,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血肉尽数消失,竟也变成了白骨。
他向身上看去,自己身上同样血肉全无,变成了一具白骨骷髅!
“我进入忘川河了?”
陈实惊讶不已。
那大鱼钩原本是勾在大鲧的血肉上,此刻大鲧变成了鱼骨,鱼钩脱落,陈实抓起鱼钩,心中一沉。
麻绳断了。
“我该如何回去……沙婆婆手段惊人,一定会有办法。现在,先找到沙婆婆丢的铜灯要紧!”
陈实脱下身上的铁链,将沉重的鱼钩拴上链子,钩子挂在大鲧的喉骨上,振奋精神,从大鲧的鱼鳃骨间游了出去。
这条大鱼没有了血肉,无法困住他。
而且更古怪的是,大鲧对同样是骨头状态的陈实,居然没有任何兴趣,从他身旁游过,并未一口吞掉他。
“大鲧既然能从阳间游入阴间,那么一定也能从阴间游回阳间。”
陈实心道,“若是沙婆婆找不到我,我便抓住这条大鱼,让它带着我游回阳间。只是不知道这条大鱼何时才会回去。”
大鲧漫无目的的游动,丝毫没有急于回去的样子。
陈实也放下心来,在忘川河中寻找。
河中闪烁着蓝色的幽光,河面上有着过往的船只,像是木舟,从上方投下斑驳的影子。
河底长着奇奇怪怪的珊瑚,嶙峋的怪石,还有着巨大的贝壳,很是厚重,也有游来游去的骨头鱼,想来是大鲧的幼年形态。
这些鲧体态小,之所以生活在阴间的忘川河中,而不是去阳间,应该是忘川河中没有捕食者。
陈实张望半天,发现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其他骷髅,想来这条河中没有人类。
“这种贝壳也能穿梭阴阳两界?”
陈实掀开一个巨大的贝壳,然而贝壳里没有贝肉,里面藏着一个神态慌张的小男孩,十来岁年纪,慌忙向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抓住贝壳又盖了回去。
陈实惊讶,自己是骷髅状态,这个小男孩反而是有血有肉!
“不过,忘川河中应该是反着来的,我和大鲧有血有肉,到了河中便变成白骨。这个小男孩应该是一具白骨,在河中就成了有血有肉的状态。”
陈实有话要问,又掀开贝壳,那小男孩蜷缩着身子躺在两个贝壳之间,见状慌张起来,抬手指了指上面,又要盖上贝壳。
陈实笑道:“上面有什么?”
突然,青油油的光芒自上方照耀下来,在河底扫过,那小男孩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陈实的手臂,将他扯入贝壳中,急忙盖上贝壳。
那道青光嗡的一声从河底扫过,光芒回到河面,陈实顺着贝壳缝隙向上看去,只见青光是来自一艘经过的木舟。
木舟上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而那青光,正是从其眼睛中射出!
陈实心头一跳,想来是木舟上的瘦高身影觉察到水底的动静,睁眼看来!
目光如此恐怖,若是被其目光看到,只怕会有凶险!
陈实正欲向那小男孩称谢,突然被那贝壳里的小男孩踢了一脚,将他踹出贝壳。
陈实打算回头找他道谢,那小男孩已经合上贝壳,藏在里面不肯露面。
“你好,我叫陈实,我不是要抢你的房子,我来找一盏铜灯,九年前掉入忘川河中的。你知道那盏在什么地方么?”陈实彬彬有礼的询问道。
贝壳里伸出一条胳膊,拐着弯向远处指了指。
“谢谢。”
陈实循着小男孩指的方向而去,沿途只见许许多多贝壳悄悄的张开,里面藏着一个个孩子,有男有女,偷偷的探头探脑,好奇的向他张望。
偶尔也有几个成年男女,甚至老人,只是数量比较少。
只是每当水面上有木舟经过,他们便会慌忙合上贝壳,似乎对木舟上的瘦高身影很是恐惧。
“嗡!”
又有光芒照耀下来,那是木舟上的瘦高身影的目光,穿透忘川河,直达河床,照耀在一个躲避不及的男孩身上。
那男孩身不由己在光柱中飞起,飞出河面,被那瘦高身影抓住。
陈实仰头看去,只见那瘦高身影竟张开大口,嘴巴几乎将脑袋从中线分开,奇大无比,将那男孩一口囫囵吞下。
那瘦高身影上下合动下巴,似乎意犹未尽。
陈实不由打个冷战,也找了个无主的贝壳,双手托着,在水下行走,遇到木舟经过时便蹲下来,将自己盖在贝壳下。
“木舟上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些躲藏在贝壳下的孩子,又是什么人?”他颇为好奇。
这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望向那些贝壳中的孩子,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我知道了!我知道他们为何会躲在贝壳里了!他们是德江里淹死的孩子!”
德江的支流玉带河,每年都会淹死几个去河里游泳的孩童,而德江淹死的只怕更多。
这些被淹死的孩子,变成了鬼魂,流落到忘川河中,因为惧怕舟上的人,所以躲藏在这些贝壳中!
至于成年男女和老人数量之所以很少,是因为淹死的成年人比较少!
陈实望着河床上大大小小的贝壳,喃喃道:“竟会有这么多人……”
他稳住心境,继续前行,终于看到了一缕灯光。
那灯光的确不算亮,但古怪的是灯光的穿透力很强,隔着很远便能看到光芒。
陈实向前走去,只觉四周压力越来越大,压得他骨头咔吧咔吧作响,两条腿骨也陷入泥土之中。
他越向前走,压力便越大,很快泥土没到他的膝盖,每一步都艰难万分。
陈实抬头看去,终于看清那灯光。
只见灯光的来源的确是一盏铜灯,铜灯有着提手,下面是一只胖墩墩四肢短小的羊,提手是羊角,羊背上坐着一人,灯焰便是从这人偶的脑袋天灵盖上冒出来,想来人偶中装着灯油。
如此形态的灯,很是诡异,尤其是能够在河水中依旧燃烧,散发光亮,更显这盏铜灯的不凡。
不过,铜灯此刻正握在一只白骨大手中。
那只白骨手掌上没有一丝血肉,有常人四五倍大小,指节细长。
陈实沿着白骨手掌看去,只见一具颇为巨大的骨骼坐在河床上,即便是坐着,也有两三个陈实那么高。
更为古怪的是骨骼的头骨,根本不似人骨!
而是一个巨大的脑袋,长长的,像是鸟首,但是没有鸟喙,嘴巴很长,长着獠牙。
头骨的眼眶很大,能塞下成年人的拳头。
头骨的鼻孔同样很大。
看到这一幕,陈实不由想起木舟上的瘦高身影。
“这是一尊陨落的瘦高身影!”
他刚刚想到这里,突然沙婆婆的声音传来:“小十!循着我的鼓声,我接引你回阳间!”
陈实闻言,精神大振:“婆婆来接我了!”
他不由分说,探手便向那盏铜灯抓去。
他的手掌刚刚接触到铜灯的羊角把手,突然瘦高白骨震动一下,抖落身上沉积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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