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迷属实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在我殴打他的这段时间里,说来动静也不小,但一个人都没来;附近可能的逃生路口全都给堵上了,连窗户也封得严严实实的。
这种种安排的本意大概是阻止我逃跑,可惜到头来全便宜我了。
一开始他还企图反杀,后来发现我怎么杀都死不了,干脆把气往身上均匀地一裹(其实我看不到念,但是手感变了,我猜的),开始摆烂。
跟条死鱼一样,看着怪扫兴的。我有点怀疑西索平时不怎么和他打架也是这个原因。
我暴打了伊尔迷一顿,最后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蹲下来,柔声问:
“长记性了吗?下次还这样吗?”
我发现他喜欢摆出一副关心爱护弟弟的好大哥的样子,其实也不是没有依据。比起逞凶斗狠,温柔似乎才更容易令人意识到某种权力关系的不可动摇。
这个情形,说成是屠龙勇者当场化身恶龙也不为过。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如此发问,简直像是在对孩子进行棍棒教育的操纵狂家长;可是对付这种人,用现代的教育理念感化他恐怕更不靠谱,还不如以毒攻毒一下。
……当然,也不能说这里面完全没有我的私心就是了。
此刻一口大气也不敢出的伊尔迷是什么心情,我无从得知,反正我是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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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
他的神色堪称温顺。
不是“下次不这样了”,而是“我保证没有下次”。
如果这是一道考试题,那他给出的就是连我这个判卷老师都没料到的满分答案。
……他童年的时候,基裘恐怕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我扼死自己突如其来的愧疚感,继续问:“现在知道自己错了没有?”
他鼻青脸肿地点头。
“那就好。来,伊尔迷,和姐姐说说,”我一边抚摸他染血的发丝,一边微笑道,“你错在哪里了呀?”
伊尔迷喃喃道:“……顺序错了。”
我毛骨悚然。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这番话没头没尾,我却听懂了。
他想说的是:应该先去让奇犽忘掉“锡”,然后他再过来解决了我,而不是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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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想越憋屈。
我都有能耐将他揍趴下了,竟然还会被对方简简单单一句话给吓到,这怎么行。
带着一肚子怨气,我把伊尔迷从房间拖到走廊里,随便找了张纸,蘸着他的血,写下“对不起,我再也不看魅丽O品和狗血八点档了”,从我自己身上拿下几枚大头针,固定住;
想了想,觉得不够过瘾,又撕了一张,写下“以后我一定珍惜生命、热爱自然,再也不打濒危物种的主意了”,再抽出几枚大头针,固定;
“我身为揍敌客家的长男,应当积极维护健康向上的家庭氛围,不能再惦记着搞PUA了,须知PUA遭雷劈”,抽针,固定;
“从此以后易容点好看的,争取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总是有碍市容不合适”,抽针,固定;
“与其做别人的公主,不如做自己的女王,从此以后学会独立行走”,抽针,固定……
……
…………
………………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伊尔迷已经被各种花里胡哨的纸条给淹没了。像一堵幼儿园许愿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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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能喘气吗?要不要我还是给你拆下来几张,”我戳了戳他,问,“好让你透透气?”
他还挺有礼貌:“谢、谢……”
我光速起身:“竟然还能正常讲话,那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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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尔迷的房间里好一阵翻箱倒柜之后,我拎着几袋疑似被没收的零食,熟门熟路地去慰问奇犽。
我砰地一声把门一推:
“锵锵锵锵!请看!尊贵的鸟人勇者大人,闪亮登场!”
我用来活跃气氛的怪话并没能逗笑奇犽。或许是触及到牢外的强光,他的瞳孔缩小了。
他把身上的镣铐带着锁链一并扯下来,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平时一有机会,我就会张开羽翼,把奇犽环在怀中,像是多出一双可以抱住他的手臂,像是某种捕食行为。现在的我做不到这一点。
于是我献宝地将薯片递过去。
奇犽没理会我,目光越过我的肩膀,落了个空。
“……你的翅膀呢?”
他声音艰涩。
“没了。”
“没、了?”
“被你哥撕下来,索性就留在那里了。就当是给他的纪念品吧。”
如果万恶之源伊尔迷不打我翅膀的主意,后续的破事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了,但挥剑时毫无顾虑的我自己,也不能说一点责任都没有。
总之,在我解气收手的节点,地上的翅膀已经被切得看不出原来的形状,有点接近被扔在地上、因碰撞而四分五裂的啤酒瓶。我懒得一条一条捡回来拼上、更不想拿簸箕撮到一起,干脆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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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奇犽成为朋友之前,我一直不能接触到这个世界的实体。以常识推之,若是那时的我会受到地心重力的吸引,像那样很长时间都不挥动翅膀,应该早就一路掉到地球中心去了。可是,我却能四处穿墙转悠。
那个时候的我,与其说“在揍敌客家的地面上行走”,不如说是以极近的距离贴地漂浮。
其实早在那段时期,我就在奇怪了:就算没有翅膀,我也可以停在空中,所以这对翅膀是干什么用的?
不如说,幽灵鸟人这个概念自身就很奇怪,毕竟两方有着各自的飞行方法。这就好比一只小动物同时会猫叫和狗叫一样不可理喻——这玩意会一种就完全够使了。
如今看来,它更类似于某种拟态,专门用来迷惑像伊尔迷这样没事撕人翅膀的神经病而存在的拟态。他以为我会失去飞行能力,实际上他只是拆了我的弹匣(虽然用翅膀当弹匣这事本身就挺离谱的),搞得我不得不祭出脊椎一根。
众所周知,钉子男的一千句话里,九百九十九句是不必听的控制狂话术,但有一句话他真说对了:对于毕生追求是回归正常生活的我,翅膀的确是不需要的部分。我的翅膀和骨头一样是摆设,就更是如此。
此后我能重新长出新的翅膀最好,长不出来也无所谓,就当是做人体……呃、鸟人体实验了。
·
奇犽咬紧牙关,脸上汗涔涔的,最后只说出一句:“你……对我发过誓的。”
我不顾奇犽反对、厚着脸皮执意要跟他一起回枯枯戮山;为了让他安心,我曾经答应过他“如果见势不妙,立刻抛下奇犽、一个人逃走”。
对于我一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幽灵鸟人,这交换条件其实形同虚设就是了。除非揍敌客家神通广大到能找个得道高僧、给我当场超度了,否则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威胁到我本人的情况。
奇犽肯定误以为我刚刚从钉子男魔爪下生还,此时正冒着生命危险折回来救他吧。
这也确实是我会干出来的事。不如说,倘若遇到最坏的状况,我哪怕是用爬的也一定会爬回来。
“和他正面对上也没什么,反正最后是我赢了。”
奇犽重复:“你赢了?”
“对啊,我把他痛打了一顿。你想,我没长血管,身上沾到的当然只可能是对手的血啊。”
奇犽猫脑过载:“你……痛打……伊尔迷?”
“正是因为打败了邪恶的大魔王伊尔迷,所以我才说自己是勇者嘛。伊尔迷怎么都不可能杀死我,”我笑着说,“而我却打得到他。结局不是很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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