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恩济庄再度迎来雨幕,间或夹杂着几声惊雷轰鸣。
庞九叔蜷缩在床上,面容苍白无血色,身躯因恐惧而不停地颤抖。
狄仁杰、赵既与李元芳皆守候于庞九叔的房间之外,神情各异。
“大人,您认为那无头将军今夜还敢现身否?”李元芳询问道。
狄仁杰显得异常沉稳,他轻轻摇头道:“不好说,耐心等下去就知道了。”
赵既在一旁笑道:“来与不来没什么区别。来了最好,不来也无非多费一周折,案情发展至此,无头将军已经不关键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不错,曾泰那边高如进的消息更重要些。”
无头将军在前半夜不会动手,反而是曾泰带着白发苍苍的高如进先来了。
曾泰还不知道高如进的身份,对这位老人十分照顾,礼遇有加。
“恩师,高如进带到。”
高如进一路上得知狄仁杰要见自己,心中忐忑不安。
自从之前被人拿着把柄找上门来,他便觉得祸事要来了,今天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草民高如进,叩见狄阁老。”高如进颤颤巍巍地跪倒,拜见狄仁杰。
如果是正常的老者,狄仁杰是不会让他跪的,可高如进恶贯满盈,狄仁杰难免要刁难一番。
狄仁杰不紧不慢品了一口茶水,以一种质疑的语气问道道:“你,是高如进?”
高如进阅尽世事,立刻感觉到狄仁杰的态度不好,心中更为恐惧,颤抖着声音道:“草民就是高如进。”
狄仁杰把茶杯放下,冷笑一声:“高如进?你应该叫江小郎吧!”
高如进被狄仁杰道破身份吓了一跳,但嘴上却不肯承认:“阁老此言何意,草民不明白。”
“你就是江小郎,怎么,本阁面前还想狡辩?”狄仁杰不容质疑道。
高如进上百年的阅历令他没有乱了手脚,强辩道:“阁老玩笑了,草民叫高如进,太多人都可以作证。县尊,您也知道我是高如进啊。”
面对高如进的求助,曾泰忙应声道:“是啊,恩师,是不是搞错了,他是高如进啊,怎么可能是江小郎呢?”
狄仁杰摇了摇头:“贞观初年以前,世上根本就没有高如进这个人!伱买通官吏,增补身份文牒,伪造了高如进这个身份,随后混入县衙。”
高如进听罢,面如死灰,惊恐地看着狄仁杰:“这…这……”
狄仁杰口诛还在继续:“贞观十年,右卫派人追查你的下落,你将这些军官连同江家大院几十口一同害死……”
“啊——!”高如进回忆起往事,痛苦地大叫起来,“阁老,别说了,别说了,我就是江小郎。我招了。”
曾泰这才回过味来:“真的是你!”
江小郎瘫倒在地,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眼看着好像喘不过气来。
赵既一看,知道还不能让他噶过去,便将他扶了起来,坐在椅子上。
“看你这幅样子,估计还有两分悔过之心,你把自己做过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交代交代吧!”狄仁杰道。
江小郎额头上全是冷汗,缓了好大一会,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累累罪行。
由于家人告密,朝廷得知了江小郎的藏身之处,派右卫军官前来捉拿。
但这些军官不认识他,身为县丞的江小郎借着接待军官的机会,将军官们骗进江家庄,伙同自己的旧部,将告密的家人们,连同军官全部杀死抛尸。
四个月后,朝廷又派人来查上一批军官的下落。江小郎无奈,雇佣了一批杀手杀死了军官和旧部,纵火烧毁了江家庄。
随后又雇了一个名叫虚谷子的江湖术士,编了一个宇文承都厉鬼复仇的谣言,瞒过了朝廷和世人。
狄仁杰听得拍案而起:“好歹毒的计策,真是丧尽天良!”
江小郎深深地低下了头,声音低沉地说:“此事结束后,草民心中的惶惧无法用语言形容,经常做梦梦到恶鬼索命,这件事折磨了我一辈子呀!”
说到这里,他竟擦拭起眼泪来,看着还以为是真心悔过。
赵既见状,不由得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冷笑。他半点都不相信江小郎的话。
此人卖主求荣,手上有着成百上千的人命,为了救自己,从家人到旧部,杀得干干净净,一个活口没留。
其所作所为,不是一个心狠手辣就能形容的,简直是歹毒成性,说他被噩梦折磨,呵呵……
赵既冷冷地瞥了一眼江小郎,说道:“好了,江小郎,你的眼泪留着以后忏悔吧。我来问你,现如今的滴血雄鹰案与几十年前的案子如此相似,是不是你将几十年前的案子的细节说了出去?”
江小郎猛然抬头看着赵既,答道:“这位将军说得不错,一个多月前,有人找到草民,拿出了我在右卫中的档案,断定我就是江小郎。”
“随后他又以江家庄的血案威胁草民,要我把当年江家庄的血案详详细细交代一遍。他又威胁老朽,说要有人问起如今的血雄鹰案,便一口咬定是宇文承都的恶鬼所为。”
赵既又冷笑一声,江小郎已经活了上百年,早就活够本了。如果真有所谓悔过之心,又何必助纣为虐,苟且偷生?他太想活了。
“那个威胁你的人是谁?如果他在你面前,你还能认出他吗?”赵既追问道。
江小郎激动道:“那个人蒙着面,但是草民能听出他的声音。”
狄仁杰问道:“蒙面人的身量如何,有没有什么特点?”
江小郎摇了摇头,指着曾泰道:“那蒙面人和这位曾大人差不多身量,没什么特别的。”
狄仁杰旋即和赵既对视一眼,他感到奇怪,何云那身材可不一般啊,怎么能说没什么特别的。难道错怪何云了?
赵既走到狄仁杰耳边道:“大人,也许何云体型特殊,怕暴露了,他并没有亲自去见江小郎。”
狄仁杰点了点头,又向江小郎抛出一个问题:“我还有一事不明,那个蒙面人究竟是如何得知江家庄的血案是你所为的?”
江小郎摇了摇头:“这一点草民也百思不得其解。我曾问过那个蒙面人,但蒙面人似乎也不清楚。”
赵既双眼微眯,提示道:“必定是当年的知情者泄露了消息。你在犯案时,是否曾留下什么活口?”
江小郎眼中闪过一道亮色,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是那个叫虚谷子的道士!当初我请他散布谣言,原本打算将他灭口,但那道士似乎有先见之明,提前逃走了!”
赵既露出一丝笑容,“虚谷子”这个名字可太关键了。
“就这些了吗?你还有没有什么想交代的?”赵既随口提问了一句。
江小郎连连点头:“草民知道的就是这些,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狄仁杰眼中闪过怀疑:“永昌县丞呢?他不是找过你吗?他没有和你串谋?”
江小郎一愣:“大人,草民从没有见过现任永昌县丞啊!”
曾泰听到江小郎的话,顿时傻掉了:“你胡说,县丞明明去见了你一面,正是你告诉他江家庄在青阳岗上的,还将江家庄血案的事也说了出去。”
江小郎急忙澄清:“大人,事已至此,草民没必要撒谎,草民所说句句属实啊。”
曾泰回头看了狄仁杰一眼,而狄仁杰却露出了笑容:“想不到还真有意外收获,那就再请县丞来坐坐吧。”
——
与此同时,在恩济庄的另一间民居内,永昌县丞正焦躁不安地踱步。
他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一整天没怎么见到曾泰,只知道他几次离开恩济庄。
千牛卫来了之后,衙门的人什么事都插不上手,也了解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俨显然被边缘化了。
忽然,有人敲门,县丞开门一看,是两个持刀的千牛卫。
“大人,狄阁老有请。”两个千牛卫异口同声道。
县丞强自镇定下来:“好,二位请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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