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

工匠村是人界大陆西北山区一个很小的村落，这个村子小到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但家家户户都是工匠。村子里有“木匠李”、“石匠张”，也有“漆匠刘”等等，但工匠村里最多的还是铁匠，这里位于丹阳坡，有一条叫做隐龙溪的水流经过，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里有铁矿，溪流里有炼铁的水源，这里山路崎岖，村落外的山上野兽出没，很少有外人进来，通常都是工匠们带着自己的成品铁长途跋涉二十里的山路到山外最近的大梁镇以物换物，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已经有两百多年了，从来没有离开过。

一年前，有个从外面来的陌生人突然造访，他穿着很久没换的粗布衣服，长头发披散着，又脏又乱，身上背着一把破剑和脏的发黑的包袱，他身上有多出剑伤，还有野兽的抓伤和淤青，眼看是要死了。他是被住在村东头的老铁发现的，老铁收救了他。

说起老铁，他是村里有名的“臭皮铁匠”打出来的铁不中用，大都是没什么实用的海绵铁，但他很乐观，上了年纪的他一个人住，还经常吹嘘自己曾经做过朝廷的火头军。那天，老铁发现受伤的陌生人时，其实是不想管他的死活的，但他看身上有很多伤口，实在是不放心，于是心肠一软就把他带到了家里，把自己存放了很久的镔铁，也就是精炼的铁拿了出来，去大梁镇的药房换了草药，回来给陌生人治病，似乎是因为他的体质很好，终于，过了一天一夜后那个人醒了过来。

之后，为了感恩，陌生人留在了老铁家当起了伙计，全是报答老铁的救命之恩。

那是个长相俊秀的年轻人，不过长得有些阴柔，似乎身体还未痊愈，总给人一种低沉、病殃殃的感觉，但年轻人为人很好，村里人经常在打水时遇到他，他的话不多，脸上经常没有表情，但力气大的很，经常帮别人打水送回家，因为这点村里人都很喜欢这个年轻的小伙子。

“小子，家里的腊肉可不多了，眼看就要到年底了，过几天得进山打猎拿点补给，过年的腊肉要准备下了，”老铁蹲在家门口光溜溜的大青石板上，抽着烟袋吐出一口青色的烟圈，在青石板上磕了磕烟灰。

年轻人在寒冷的腊月冬季穿着单薄的上衣，双手举着石头杠铃正在锻炼身体，不停的吐着白色的热气，随口说道，“好。”

“你小子……以前是不是练过？怎么看你也不像是没有开过灵根的人呐。”老铁又抽着旱烟说道。

“没有。”他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一边练一边说道。

老铁虽然是个打铁的，但干的是力气活，自己也不知不觉的开发了灵力，他自己号称也是个“修士”，不过要是论村子里最厉害的修士，那当之无愧的就是村长了，那个老头子已经七十多岁了，是个四阶清虚巅峰的修士，在工匠村这种地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也正因为如此，工匠村才少有野兽和山贼敢来冒犯。

“撒谎，”老铁看了老天，又看着他说道，“那你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上次我都看到了，老康头的黄牛被惊，你一个人扳住牛角就制服了那畜生，那可是老黄牛！没有五六个汉子能制服的了么！”

年轻人放下了手里沉重的杠铃，地面结结实实的响了一声，他抬起头，柔软乌黑的长发散开，露出了他的脸，他微微一笑，“老头，我是想当修士，可是没有那个能力啊，天分不够吧。”他说话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撩起了他的额发，露出了整齐的发际线，一个黑色细小的印记出现在了他的眼角，虽然渺小，却是火的标志，那代表着火之意志。

他是东方子炎。

距离他离开赤洪已经有两年了，在他刚离开的时候，他先去了南部走了一圈，在幽深的山脉峡谷中遇到了无数次危机，几次虎口逃生，后来他来到了西北地区的大城市凤凰城，生活了一段时间，但城里的贵族欺行霸市，他替人出头遭到了毒打，气急败坏之下，东方子炎没控制好手头的力气，打死了一个守卫，遭到了追捕，虽然没有了灵力，但他仗着脚底板硬，逃进了险空山脉，在里面游荡了很久，几天没有进食的他还遭到了野兽的攻击，几番辗转他来到了陷空山脉的丹阳坡附近，最后看见了一个村落，在村东头老铁家门口昏倒了。后来，东方子炎知道了是老铁用十分珍贵的镔铁换来了草药，这才救了他的命，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就留在了老铁家，帮他打铁，老铁多了这么一个伙计省下了不少力气，慢慢的，他打的铁质量也升了上来，东方子炎一个人有五个人的力气，砍柴、背矿石、烧炉子、淬火，这些力气活基本都被他一个人包了下来，老铁跟东方子炎相处的很好，把他当做亲孙子来对待。

“罢了罢了，不问你了，”老铁又吐了一口烟圈，“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进镇里换点大盐的，家里没大盐了，还要做腊肉呢。”

老铁说的镇子，就是丹阳坡外的大梁镇，老铁和别的工匠都是从镇里换来家里的补给品，打好的铁器、木器或是漆器都拿到镇里去卖或换补给品，有时也能换来山里很少见的稀罕玩意儿。

“就来就来。”东方子炎从跑进了家里，穿上兽皮棉衣背着大竹筐跑了出来，刚跑了一半就又折了回去，拿着他离家时就带着的包袱走了出来，但半路又跑了回去，锁上门之后才走了。

“小子要出门啊！”隔壁的老奶奶在窗户里喊道。

“我们要进城！”东方子炎挥了挥手，去追赶老铁去了，他一直没有告诉这里任何人自己的名字，每当别人问起，他就说自己没有名字，所以这里所有人都叫他小子。

从工匠村到大梁镇要经过丹阳坡野兽出没最多的地方，而且这里荒草丛生有一个人那么高，植物高大，好在现在是冬季，如果是在夏季，这里根本不能走人，但老铁和东方子炎他们两个人走的是丹阳坡中的小路，这条路上不会有杂草，是工匠村祖祖辈辈几十代人踩出来的，但即使如此，想要越过丹阳坡到达大梁镇还需要两个时辰之久。

老铁走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边抽烟袋边哼着小曲，东方子炎脸色平淡双手抓着肩上背着的竹筐背带和黑色的包袱走着，一路上没人讲话。

首先开口的还是老铁，他踩着小路上枯白的干草叶，开口问道，“小子。你都来了快一年了，也没个名字，既然你说自己没有名字，那我就给你起个名字吧……叫铁蛋？还是铁柱？”

“随你。”东方子炎面无表情，但脸色有些煞白。

“好吧好吧，不问了。”老铁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干我们铁匠这一行并不需要名字，我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字，我就叫老铁，可哪有姓铁的人？只要你能打出一个好的铁器，人们就会主动去了解你的名字，”他收起了手里的烟袋，“我这辈子没什么太大的理想，就是想在临死之前，能打一把像模像样的，能让人叫的上名字的好兵器。”

东方子炎大睁着眼睛看着老铁，眼睛里泛起了波澜。

“我这一辈子，总不能白活啊！活了大半辈子，入土之后就没人知道我这么个人了，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也没有，”老铁走在前面突然站住了脚，“我老铁没什么能耐，不像那些大人物一样，他们死后会青史留名，会被万人敬仰，而我呢？从我祖上传到现在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我要是死了，又没有后代，那世人们就真的把我这个人遗忘了。”

这是东方子炎第一次觉得这个身材瘦弱的老头儿背影看起来这么高大。

“所以说，我临死之前，一定要把我这个愿望实现。”老铁说完，又继续往前走了。

“你一直在淬着一把刀，就在那个炼金炉子里。。”东方子炎说。

“从我年轻那会儿我就准备打造一把绝世名刀，可以一直没有什么想法。”

“我略懂一点机械炼金术，我帮你啊。”东方子炎第一次当着老铁的面笑了出来。

大梁镇

东方子炎从一家药店里走了出来，他全身的布兜里已经装了很多的药材了，之前老铁也一直在问他，为什么要弄这些别人不要的药渣子，但他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老铁把自己打好的铁去交易完了之后，从百货店买了半麻袋的大盐，又到铁器店卖了两把锻造锤，得到了两个金灵币，跟东方子炎走在街上，“小子，走吧，今天带你去喝酒。”

“喝酒？”东方子炎一愣，“好啊，有肉么？”

“我知道有个地方，酒肉管够，价格便宜，还有免费的时事报纸看。”老铁说，他说的是大梁镇的一家很大的酒屋，里面卖的是很便宜的绿豆烧，价格比绿豆便宜，但度数很高，像老铁这种没钱又嗜酒的工匠，都喜欢来这里，花最少的钱就能喝醉。

“你小子也给我出了这么多力了，今天好好请你喝顿酒。”老铁说。

那个酒屋也是个赌场，也能打尖住店，里面面积很大，有两层，与其说是个酒屋，倒不如说是个用来歇脚的酒场，里面鱼龙混杂，几乎天天都人满为患。

“两斤梅子酒，切三斤牛肉，一盘花生米。”老铁走到柜台前坐下，东方子炎跟着坐了下来，看了一眼身后乌烟瘴气的酒屋，已经有很多酒客坐在那儿喝酒赌博了，有些人他是见过的，基本都是工匠，我有一些散修和背着兵器的官兵。

“呦呦呦，老铁你这糟老头子来了？”老板娘从后厨走了出来，扭动着腰肢，脸上涂着胭脂香粉，颇有些姿色。

“带个伙计来喝酒，怎么？打个折便宜便宜？”老铁拍了拍子炎的肩膀，对老板娘说。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从大酒桶里舀了几碗梅子酒放到了他们俩面前，看了东方子炎一眼，“这小子真俊呐，一看就不是镇上的人，是从大城市来的吧？”

老铁喝了口酒，胡子上水油油的反着光，什么也没说，老板娘见东方子炎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喝酒，就哼了一声扭啊扭的回后厨，说是端菜去了。

自从离开了帝都，离开了家族后，东方子炎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人，从前的生活完完全全跟他说了再见，他在心里也默认再也不会跟从前扯上半分关系。他到现在还随身拿着那个黑兜包袱，里面是颜薇生前随身携带的一块黑玉吊坠，这是颜薇唯一留下的东西，每当深夜没人的时候，东方子炎就拿出那块黑玉，借着月光看着，心里的伤疤依旧隐隐作痛。

两年了，他依旧忘不掉颜薇死在他怀里时的那一刻。

“唉，你们听说了没？”后面，一个背刀的官兵跟几个修士边喝酒边说着什么。

“听说了什么？”一个修士问。

“听说北边就要打仗了，北疆那一带已经很不太平了，”那个官兵严肃的说道。

“对啊对啊！我也听说了！听说在神界，已经有黑石魔族的大军入侵了，听说连众神之巅都被攻破了！”

“是不是法易路神族跟黑石魔族联手要搞我们？还是蛮族又入侵了？”

这时，一个刀客撇了撇嘴，“什么法易路神族，是北疆，搞的我都不敢去那边接生意了，听说不是蛮族入侵，”那个刀客偷偷看了看四周，似乎是怕别人听见，随后他小声对他们说道，“据说独孤家族的人派人去北海边侦查过了，你们猜，他们发现了什么？”

“什么？死人？？”

“屁！都是死了的蛮人？放眼望去海边飘着的都是蛮人的死尸，北海滩那边都臭了！”

东方子炎正在喝酒时，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里突然响起了惊雷。

“蛮族都死了？！”

“对！死绝了！听说是一群怪物干的，三米多高，身体比镔铁还硬，爪子比腰刀还快，已经快跟独孤家干起来了！”

“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啊？”

老铁见东方子炎的手忽然一抖，连酒碗里的酒都洒了出来，“喂喂喂！你这臭小子别浪费了！挣钱很不容易的！”

“哦对不起！我走神了！”东方子炎脑门上冒着凉气，他知道刚才那些人说的怪物是什么，那正是黑石魔族的炼金术极致的产物——灵狩！

可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