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横和李灵秀约定见面的地点位于柳州汾郡。
之所以叫做汾郡，是因为这里靠近关江长河最大的一条支流，汾河。
汾河的水位较浅，再加上现在正值夏末初秋，汾郡周边一带的气候格外湿热。此时一片颇为壮阔的红树林当中，大团大团的蚊蝇在树叶下嗡嗡飞舞，发出令人烦躁的响声。
咕噜噜！
黑色的沼泽地当中冒出气泡。
一只灰色巨大鳄鱼慢慢向上浮出脑袋，等待猎物的到来。
啪！
一张穿着布鞋，束着黑色绑腿的脚掌落在鳄鱼头顶上。
鳄鱼恍若毫无察觉，甚至它身下的黑色水面都没有掀起涟漪，在它的感知当中就像是一片枯叶落在头顶上一样，没什么差别。
绑腿的主人轻功已经修行到出神入化的境界，然而其外貌却和展现出来的功力有着反差。
从沼泽地上掠过的，赫然是一个两米多高，体态如球的大胖子。这胖子身着僧衣，头上也点着戒疤。但浑身上下的脂肪肥肉将灰色僧袍撑的鼓鼓囊囊，脸上更是满面油光。让人怀疑出家后，到底有没有遵守清规戒律。
这胖子名叫慧明和尚，百佛祠的一名罗汉。
此行便是负责辅佐黑煞菩萨对付苏横、李灵秀两人。
说是辅佐，实际上以慧明和尚普通炼脏的修为，在这样规格的战斗当中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不过，他修行了佛门的秘法天眼通，目力极好，也不需要正面参加战斗。
他要做的事情。
只是等确认来人后，和师弟一同将已经半疯的黑煞菩萨给放出去。
然后便同自己的师弟一同远远跑开。等黑煞菩萨将敌人解决，他们两个再将菩萨重新带回百佛祠。
这任务听上去简单。
可实际上每一个步骤都极为要命。
一个弄不好，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但类似的事情慧明和自己的师弟慧通已经做过许多次，此时也并无多少紧张情绪。
唰！
慧明身形一闪。
身上的肥肉一阵收缩，便穿过林中的一片灌木，遁入到红树林深处的一片阴凉干燥地带。
这里还有另外一名身穿黑色僧袍的和尚。此时正闭着眼睛，将自己的耳朵贴在地面上。似乎是听到动静，和尚缓缓起身，抬头看向自己的师兄慧明和尚。
黑袍僧人的身材枯瘦，但一双耳朵却大而饱满，耳垂更是直接垂落到肩膀。
在阴暗的环境中散发着淡淡朦光。
这双耳朵大而庄严，犹如寺庙岩壁当中的佛塑。
但搭配在慧通干瘦矮小的身躯上，却显得极为不协调，甚至可以用怪异来形容。
慧明和尚修行的是天眼通。
这神通可以看遍世间一切之形色，无有障碍。
而慧通和尚修行的则是另一路秘法，名叫天耳通。这等神通能听闻世间一切之音声。
两人配合。
便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情报搜集的效率点满。
“师兄，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身材干瘦的慧通和尚冷漠开口。
“没有。”慧明和尚“啪”的一下将头顶一只苍蝇拍死，随即笑嘻嘻的问道，“不知道师弟你这边有什么收获吗。”
“还需要继续等待。”慧通和尚回答道。
“黑煞菩萨呢，现在可曾安静下来。”慧明和尚又问，这次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一些。
“呃……”
慧通和尚没有回答，而是朝着后方树林当中望去。
在一株梧桐树的茂盛枝干下，一个直径见方的老旧藤箱被放置在地面上。潮湿闷热的红树林里，到处都是嗡嗡作响的蚊蝇。唯独藤箱周围，寂静一片，散发着阴冷诡异的气息。
透过藤箱当中的缝隙，能够看到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在向外望去。
“嘶……”
慧通和尚不经意间和那双眼睛对视。
便蓦的感觉心中一寒，赶忙将自己的视线挪开，不敢再看。
“菩萨刚刚闹了一阵，我奉上了尸香供。在享用了尸香供后菩萨安静下来，但是……”
慧通和尚面色发苦，“这次携带的尸香供已经消耗殆尽。”
“若是等下次菩萨再度发狂，事情可就麻烦了。”
“嘶……”慧明和尚低着头，在地上来回踱步，也觉得事情难办，“只能希望情报没有出现差错，那两人能快点到来。”
慧明、慧通两人齐齐道了声阿弥陀佛。
所谓尸香供，是一种用早产婴儿，再加上各种珍贵材料制作而成的一种血食。专门用来平息妖魔身上的戾气，也是修行“御制”之道必不可少的材料。
传说当中，最高品质的尸香供甚至要用到皇室血脉作为主材。
上次的原材料，还是千年前，百佛祠的现世佛陀从“大月”皇朝的一名公主身上获得。
至此之后的千年时间，骷髅原都被现在的周皇朝摁在地上摩擦。如今乱世已经到来，或许能借此机会获得新的材料，也说不准。
慧通和尚望着地上尸香供留下的黑色油脂，刹那间脑中闪过种种想法。就在这时——
“师兄！”慧通和尚惊喜的声音将胖子带回现实。
“嗯？”慧明和尚心中一惊，赶忙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我听到了脚步声。”慧通和尚整个身体贴在地面，他听了一阵，慢慢抬头，“在西北方向。”
慧明和尚神情一肃，眼中泛着淡淡金光。
朝着师弟手指方向望去。
在面前重重叠叠的树叶枝干，在慧明和尚的目光当中虚化消失，只留下一道透明晃动的影子。他的目光越过数公里的距离，最后落在沼泽中的一处高地山坡上。
山坡周围没有树林，明亮阳光毫无遮拦的洒下。
而在金色的阳光当中，一个身材健硕魁梧，神态宁静平和的巨人正独自矗立。
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这人……”慧明和尚将自己的目光收回。
他揉了揉太阳穴，回想起任务出发前看过的画像，“应该是那名都司，不是李灵秀。”
“这样啊。”听闻此话，慧通和尚明显有些失望。
他们这次的任务主要目标是李灵秀，苏横只是顺带的赠品。价值不高，不值得动用黑煞菩萨这样的杀手锏。
“他的修为如何？”慧通和尚又问。
“如果修为不高的话，我们可以直接联手将其拿下，免得迟则生变。”
“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慧明和尚觉得有些不妥，但也不愿意就此驳了师弟的面子。
他便继续道，“不过，先看看其修为却是不错。”
慧明和尚所修行的天眼通，不仅仅是看的远这么简单。
还能洞穿妖魔厉鬼的伪装，以及看破敌人的修为底牌。作为佛门秘传的六大神通之一，天眼通的上限极高。以慧明和尚不到天诡的修为，虽然无法发挥出天眼通的全部威力，但也能洞穿迷障，直窥真实。
慧明和尚再度动用天眼通，遥遥望向苏横。
与此同时。
沼泽地的另一端，干燥山坡上。
苏横也若有所思的蹙起眉头，就在刚才，他升起一股类似轻柔羽毛扫过皮肤的感觉。第一次的时候，还未曾太过在意。可第二次，却明显带着一些恶意。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身上龙血不自觉的开始沸腾。
眼白当中也炸开大片血丝，化作黑红，朝着窥视传来的方向望去。
唰——
一阵微风吹过，空气愈发沉闷。
“和我们一样，不过是炼脏修为而已。”慧明和尚通过天眼通，察觉到苏横修为境界，随即笑出声来，“听闻过他身上的事迹，我还以为有多么玄乎，原来不过如此。”
“中原人就是这样，喜欢吹嘘编造神话。”
慧通和尚闻言也松口气，笑着附和道，“在骷髅原的时候，听主持们说大周皇朝高手如云。可现在我们都已经攻破寒武关，深入大周境内，也没遇到什么阻碍。”
“既然并非天诡，不若我们师兄弟二人联手，先将此人拿下再说？”慧通和尚提议。
“嗯，也好……”慧明和尚正要点头答应。
可就在此时，他惊讶的发现数千米外，苏横居然若有察觉的望了过来。
“他尚未到达天诡开启超感，怎么会察觉到我的注视？”慧明和尚心中一惊，然后猝不及防下便和苏横双目对视。
刹那间时间恍若静止，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在慧明脑海当中炸开。
那黑红凶恶的瞳孔，恰似一头怒龙翻江而至。
遮天蔽日的龙威横跨数千米的距离，在茂盛的林地沼泽当中掀起涟漪，无数飞鸟惊恐的拍打着翅膀飞到天空，然后被生生吓死，化作尸骸扑棱棱的从天空中坠落。
明亮的光芒似乎渐渐褪去颜色，天穹化作一种奇异古怪的铁青。
而在慧明的精神世界当中——
咔嚓！
猩红色雷霆狂闪。
他的天眼通被破，连带着两颗眼睛都一下炸开。
慧明和尚捂着眼睛，浑身肥肉抽搐，“啊啊啊啊！”的发出惨叫声，黑红色的粘稠血浆却依旧止不住的向外渗出。
“师兄！！！”慧通和尚面容惊愕，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他伸手摁住慧明和尚的双臂，见到慧明和尚血肉模糊的眼眶，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冒出冷汗。
“怪物！快跑！”慧明和尚惊慌失措的大喊。
慧通和尚还不知道自己师兄到底看到什么，被吓成这副模样。
就算是骷髅原上那些不可名状的大恐怖，似乎也不会引起如此可怕的反噬。他正满脸焦急的想要询问，可身后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让他如遭雷击，无法动弹——
“你们何人，又想要跑往何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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