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鲁有先看到踏出的麒麟,墨甲,还有提起了的战戟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是下一刻,他就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战刀,指向前方,道:“压上去!!!”
“麒麟为异兽,本已被镇封许久,又皇宫一战,元气损耗。”
“他不是无可匹敌的。”
如同他猜测的一样,也如李观一在让麒麟出战萧无量时候说的一样,此刻的麒麟已是元气大损,实力必不如当年,但是最后一关,就在眼前,麒麟咆哮,奋起余勇。
李观一手中神兵爆发威能,他恍惚之中,当真带入霸主最后一战的心境,麒麟咆哮,麒麟火将雨水都焚烧,点燃,化作了一簇一簇金红色的火光,朝着天空扬起。
麒麟踏地,积水刹那蒸腾。
麒麟甲散发流光,前面的封锁尽数被冲破了,箭矢如雨落下,被麒麟火点燃,然后李观一不再逼退,能够把金吾卫重甲钉穿成刺猬的箭矢,此刻落在他身上的铁浮屠重铠上,竟然直接被弹飞。
雨幕之中,这样墨色钢铁般的堡垒朝着前方冲锋。
箭矢不能近,挡者披靡,雨水和箭矢被撞开,形成肉眼可见般的气浪,神兵横扫,于是挡在前面的敌人,尽数被打飞,李观一大喝道:“吾乃岳帅麾下战将,哼,潜藏于薛家。”
“却被那薛家老贼看破!”
“本来打算挟持那小郡主,又被你们坏了好事!”
“而今,岳帅已被救走,吾对关翼城毫无兴趣,汝等又坏我好事,挡我者,死!”
李观一把自己和薛家割裂。
闻言众皆震怖,一方面因为岳帅之事,一方面又因为此人只是打算离开,于是心中死战的心立马削弱了好几个层次,鲁有先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下。
“以言语惑众,分散军心……”
“究竟是岳帅的麾下,还是说,太平公的子嗣呢?”
“都不重要了啊。”
他心里想着,然后拔出了手中的刀,和一根紫金凤凰纹的长棍合了起来,化作了一柄长柄的战刀,然后骑乘如同虎豹般的异兽,朝着李观一冲杀过来:“那么,岳帅的战将……”
鲁有先道:“来和我一战罢。”
如同当年太平公的装束啊,能够和这样的人厮杀。
战将所愿。
刀和战戟碰撞了,哪怕是借助了麒麟之威,李观一仍旧几乎握不住战戟了,但是猛虎啸天战戟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神兵应该有的锋利度和坚硬度。
鲁有先手中的长柄玄兵直接被斩断了。
刃口落在地上,铮然鸣啸。
于是关翼城的守军皆变色,都以为主将的兵器都被斩断了,麒麟的力量不断分出来,它不再顾及自己的元气,就如同当年传输给太平公李万里一样,此刻传输给李观一。
少年身上蒙着一片麒麟火化作的战甲。
在铁浮屠外升腾起一片赤光,麒麟咆哮,李观一和麒麟一并前行,掌中的猛虎啸天战戟猛然一扫,卷涛绝学再现,猛虎啸天战戟撕扯流光,劲气化作了一个一个漩涡。
赤金色的火光化作了浪潮一般涌动在了李观一的身边。
终于,这一座山神庙的废墟轰然消失了,李观一反手一转,战戟以【摧山】之力,借助麒麟冲锋的磅礴大势,径直地撞击在了鲁有先的身上,鲁有先抵抗住了这一招。
但是麒麟的力量太庞大了,硬生生将这位战将的坐骑给震死。
这一推之下,鲁有先不得不跃下,而就在这一瞬间,李观一已经冲杀出去,手掌的战戟不断挥舞,赤金色的麒麟火簇拥身边,此刻驾驭麒麟之力的他,根本就不是区区的二重天武者的破坏力。
鲁有先在地上翻滚,甲胄上的麒麟火无法熄灭,还是最后用自己的内气狠狠压下来,才止住了,他的脸上被燃烧出了一片焦黑,却仍旧有冰冷战意,重新骑着坐骑。
“为将者,就该要为家国而忠诚。”
“服从军令,为第一的要义,诸君!”
鲁有先咬牙,眼底沉静:“围杀他!”
“我早在来之前,已经向朝廷禀报,已经有神将前来的路上,驾驭可以飞天的异兽,全速赶来支援,我等只需要拦住就好。”
李观一驾驭麒麟,驰骋于战场,麒麟的元气输送力度正在缓慢却持续地降低,被折磨了十年,又才和天下第十五的顶尖神将厮杀过,它已经到了极限,此刻和李观一一样,是一股炽烈战意支撑。
战戟挥舞,挡着无论是谁,皆被打飞。
从高空看去,仿佛一员猛将,凿穿这城池之中的军队。
前面就是城门。
死法的城墙皆极厚实,上面都有士卒,手中拿着从武库中直接提取的破气破甲箭矢,甚至于还有长十余长的巨型墨家机关弩,那是传说之中,足以狩猎异兽的恐怖战争利器。
再如何坚硬的城池都会被直接撞开粉碎。
李观一咬牙:“鲁有先!”
他终于明白为何他会被薛老和越千峰唤作老龟。
鲁有先根本不肯出错。
当年数万大军硬生生没能啃下他的一座孤城。
对面的统帅被气得吐血,大骂老乌龟。
此刻,由小将和校尉们率领的弓弩队伍早已经拉满了弓弦,若是腾跃而起暴露在空中,没有屋舍的遮掩,那墨家巨型机关弩就会在一瞬间射出,攻击过来。
李观一握住了战戟。
麒麟的火焰猛然暴涨,少年的双瞳都被染上了赤金的颜色,暗金色的面甲因此而变化,他的左手脱离了麒麟的鬃毛,双手持拿战戟,在虚空中一转。
白虎,赤龙,玄龟,青鸾,麒麟。
五方法相齐齐汇聚在这里。
全力一招。
堂堂正正,破开城门,奔赴天下!
李观一握住战戟,猛虎啸天战戟爆发出一阵一阵激昂欣喜的鸣啸,这如同之前令赤霄剑心动一般,猛虎啸天战戟终于在这少年的身上,窥见了如同历代白虎大宗一般的气魄。
鲁有先目眦欲裂,麒麟的奔跑速度根本如同电光火石一般。
他的每一次拦路都失败。
而援军竟然都没有抵达,这完全不符合鲁有先对于朝廷神将和那飞行异兽的判断,难道说是这用来援助四方的一股力量被拖住了?不对,那一批力量根本不会参与大祭或者任何的庆贺。
他们忠诚的是陈国而不是皇帝。
但是,为何不来?!
鲁有先看着自己的封锁要被冲破了,这个少年仿佛是被教导过兵法,没有选择在城中潜藏遁逃,而是逆转思路,直接冲向明面上必死的城门,要从死中求活。
为什么?
鲁有先忽然感觉到了一种不对劲,援军不至,之前听说禁军被百姓拦下,百姓的忽然醒来,忽然自发地拦路,消息超越常理的传递速度……
包括联络之中得知的,越千峰,燕玄纪等人的成功。
素来冷静多疑的陛下不曾怀疑古道晖……
以陛下的神功,竟然没能一瞬间把古道晖打伤,然后要属下杀死他?而是留下他活下来。
这一個个事情都不断地在鲁有先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然后拼凑在了一起,每一个都像是巧合似的。
这些自然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概率不大,若是同时出现,那根本就是绝无可能之事情,除非……
有人背后推手。
谋算这一切。
鲁有先忽然明白了,他握着兵器,怒道:
“谁家算士,敢于谋天下?!!”
“谁家算子,敢将帝王将相入棋盘!!!”
这位名将握着兵器,抬眸看着天空,怒道:
“祖文远!”
他愤怒无比,内气爆发,雨水都被震散了。
时间仿佛拉长,万物和天下都如此的静谧,炊烟慢慢扬起,被雨水打散打乱,李观一骑乘麒麟冲阵于前,战戟拉出一道一道的黑色煞气;而东方,背负着岳鹏武的燕玄纪于山林间穿行,预料之中迅速反应的,来自于陈国的山间军队竟然不曾出现。
就仿佛这一批精锐的军团巡逻的时候,【恰好】避开了燕玄纪。
于是燕玄纪咬着牙闷头冲,感觉到背后岳鹏武的生机越发稳定。
负伤极重的越千峰被陈国的其余军队发现了,他主动为岳鹏武等人去吸引注意力,历经数个时辰的围杀,最终力竭,却坠入悬崖飞瀑之中,军队下去寻找,竟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于是皆是茫然不知所措。
泸州剑仙……
江湖诸多豪雄。
这样的事情不断发生在各个地方。
陈国是天下幅员辽阔的大国,这样的国家,即便是如摄政王所言,已经出现了烂肉,但是他仍旧有精锐勇武的战士,仍旧有庞大基数的百姓和各类的基础体系,它仍旧有坚持原则的军官将领。
它仍旧是一个巨人,幅员辽阔数万里,披甲之士数十近百万。
它若是死去,仍旧可以让天下都震动,可以带着周边的西域,突厥边陲,一起死去,然后狠狠得咬废应国。
区区数人落在这庞大的力量面前,哪怕是神将,宗师,可格杀百人,千人,也会陨落;神将强大,但是这样的军队之中,不缺好手,以十个弱一级的武者围杀,而后千人为辅佐。
付出惨烈的代价,数千人乃至于上万人的生死。
总能拖死这些神将。
更何况还是和萧无量一战而重伤的,但是即便是这样的情况,庞大的陈国运转起来,仍旧如同失灵的机器一般,总有一个个完全合理却又不该同时出现的巧合出现,仿佛精密无比的计算,让这些人活了下来。
一个个驿骑驰骋于大道上,然后拉高,大道纵横交错于地面,黑云压低了,落雨洒落让天下都昏沉,于是这纵横交错的天下大道,犹如棋盘。
啪。
一枚棋子轻轻落下。
雨水清幽。
落在道观的地板上,清幽地如同可以倒影出那天光云海一般,道祖的神像眼睛被布蒙住了,点着的一盏一盏灯,耗尽了其中的灯油,都安静的熄灭了,最后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盏灯。
白发的祖文远安静收拾棋盘。
雨水落下,有人撑伞过来了,伞下面,是李观一很熟悉的少年道士追月,只是此刻的追月眸子里带着一种淡漠和苍茫,他是追月,却已经不再是追月了。
祖文远抬眸,似乎并不意外:“前辈,你来了。”
“嗯。”
‘追月’淡淡颔首,迈步往前,坐在了祖文远的对面,气度从容平淡,“下雨了。”
祖文远温和道:“是啊,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的年纪很小,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雨,没有想到,再度见到您的时候,还是这一场大雨。”
“随雨而来,随雨而去,也是我的道路啊。”
“道宗前辈。”
四大武道传说之一的道宗注视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道:“谋算天下,还用了左道的法门,你的天寿被点燃了,今日恐怕是最后一面了。”
祖文远道:“前辈是来问我,当年雨落的时候,在亭子里给我出的题目,我解答出来了吗?”
“不如我们最后再下一盘棋吧。”
道宗嗓音清冷,回答道:“算者,皆需理智冷静,方可不被影响,你这一步棋,下得错了。”
祖文远把最后一盏灯挪移过来了,他微微有些气喘,然后取了黑白两色的棋子,道宗缄默,却还是取来了棋子,祖文远也拿来了白色的棋子,两个人下棋安静,那烛火在风和雨中晃动着。
最后道宗拈起棋子,道:“你为何如此做?”
祖文远道:“为何?”
道宗语气平淡:“推算也只是能够救人而已……但是,救那几个人,你能做的终究只是外物,如同推开一个缝隙,能不能活下来,根本也只是两两之数,而你的代价,是不可能要回来了。”
祖文远道:“救人,需要理由吗?”
他提起一枚棋子,脸上有些愧疚和歉意,道:“其实,前辈当年教导我的东西,我最后还是没有能够解开啊……,我也想要穷究算经的一切,但是后来有人在砸我的门,我打开门,看到天下一片漆黑。”
“我看到百姓痛苦无比,我看到骸骨倒在旁边。”
“他们在哭嚎,他们在求救,他们希望活下去。”
老人提起手中的棋子,放下去,看着眼前的道宗,轻声道:“他们求救了,所以我要伸出手,这世道漆黑,所以我不希望那些光芒在这里熄灭。”
这一局棋,老者输了。
祖文远伸出手,把一只爬在桌子上的蚂蚁托起,送到地上。
“天下漆黑,我愿举烛为火。”
“前辈,那一页的算经,我终究是算不出来了,但是,请你看一看,我这一生吧……”
老人笑起来了,他伸出手缓缓举起来了那青铜灯,最后一点烛火摇晃,天上的大日轮转,人们总是说,皇帝啊,天子啊,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一样。
但是!
皇帝又如何呢?
虽说天命,岂非人力?
老人手中青铜灯举起,将那一点太阳遮住了,明明是没有修为的算士,却一张口,豪气勃发,就如同将那一轮大日吞了下来一般,于是整个天下一下暗淡下来。
追踪燕玄纪和岳鹏武的军队忽然失去了方向感,于是那僧人大喝着朝着前方奔驰着,于是这一次,佛门的子弟,带着岳鹏武,带着金翅大鹏鸟飞向更遥远的天空。
越千峰被瀑布冲入了一处山洞,重伤昏迷,却终究活下来了,没有被大陈的其他军队发现。
李观一冲阵,五灵法相忽然模糊起来了,所谓的法相,就只是一切豪雄们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将自己的意志和精气神都榨干,化作炽烈的火焰升腾起来的东西。
这五尊来自于其他豪雄的法相猛然散开了,环绕在那少年的身边,如同云一般,他怒声大喝,手中战戟猛然刺杀出去了,前面是坚硬无比,以特殊材料打造的城门。
李观一舍弃了一切,精气神快速凝聚一切。
然后,环绕在他身边的云霞之中,一只模糊的爪子探出来了,那是龙爪,却带着如凤凰鹰隼一般的爪,如同白虎一般的掌。
低沉的龙吟声音响彻,少年身边的云霞里面,鳞甲游动,却如同火土麒麟和白虎瞳孔一般的金色。
若隐若现,龙角如麒麟,那仿佛是五灵汇聚的法相,最纯粹的龙,李观一咆哮,战戟递出,于是在这天地昏暗的一瞬,关翼城的城门被他直接撕裂。
只是一瞬间,法相重新分化为五。
少年和麒麟终于从万军从中冲杀出去。
心境刹那宽阔。
迈向天下!
祖文远举着青铜烛火,他恍惚间,看到前面的黑暗。
然后看到了一个一个的背影,走在最前面的那些人早已经逝去了,他看到岳鹏武,越千峰,看到李观一,看到陈文冕,看到了一个个年轻人的背影,他们大步往前,要撕裂这黑暗。
老人就站在门的这边,他举着烛火,就这样目送他们大步走到光芒里面去,他自己的烛火要熄灭了,可是这些年轻人还会继续走下去,总有一天,天下太平。
只是,我看不到了。
忽然想到了自己年少的时候,在亭台里面遇到了道宗,那一夜落雨,困住他一生,但是他最后并没有成功解开这个算经的奥妙,但是,后悔吗?他回过头了,仿佛还可以看到年少的自己。
少年时的自己说:‘我要算尽一切!’
‘我要成为算经最强者,然后胜过道宗前辈您!’
‘伱,达成了吗?’
于是老人笑起来,他大笑。
于是这一场此生的大雨,终于停了。
大日重新出现了。
仍旧那样恢弘地处于天空。
当!
青铜灯重重落在地上,烛火晃动了下,最后一盏灯光,缓缓熄灭。
道宗手持棋子,怔怔不能言,不能落。
祖文远的手坠地,头颅垂下,眼底的神光缓缓消失。
前辈,我以此生为一子,开这天下一线生机。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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