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一以为自己踏上第二重台阶的时候,就会坠下。
但是并不是。
李观一这第二步同样走的稳稳当当。
一层一层往上走,眼前的白色云气层层叠叠地散开来,云气翻卷滚动,耳畔能听到青铜鼎的鸣啸声音,李观一不知走了多远,往下看去,已是一片模糊,只有云霞,可往上看,那玉阶,还有台阶最高处的玉座仍旧遥远。
李观一只是慢慢往上走。
直到他看到前面出现一片空白的平地。
这一部分的台阶,到此为止。
但是李观一看到,在这空白平地正对着他的方向,同样也还有白玉台阶继续往上蔓延,云霞散开,李观一踩在这里,他看清楚了这地方到底是什么。
和他刚刚走上来时站着的地方类似。
只是这里没有了四灵的法相石雕,取而代之的是四根,不,五根石柱,上面各自有龙虎凤龟麒麟的纹路,皆极华美,真实且灵动,仿佛下一刻就会脱离石柱腾飞出来。
忽然,有白虎纹路的那一根石柱剧烈晃动起来。
嗡鸣作响!
“这是……”
李观一心中浮现出一丝本能。
他伸出手,缓缓按在这有白虎纹路的石柱子之上,石柱之上有文字,是华夏的文字,李观一一字一顿,缓声念诵:
“西方庚辛金,卦主兑。”
石柱子上的大篆文字忽然碎裂。
石屑纷飞,金色的流光在文字上显现。
最后化作了一行金色大篆字,而后,金光朝着四方裂开缝隙,缓缓崩塌,少年声音沉静:
“岁中凶神也,常居岁后四辰。”
“其名,白虎。”
轰!!!
石柱彻底崩塌,伴随着猛虎的咆哮,出现在李观一面前的,是一根纯粹的金色光柱,里面空无一物,但是李观一却似乎明悟了什么,他眸子微敛,李观一的意识主动回到了肉身。
他呼出一口气,然后快步走入了屋子里。
在最隐蔽的地方,看着那一柄通体暗金的猛虎啸天战戟。
青铜鼎嗡鸣的声音不绝。
“难道说……”
李观一伸出手,五指握住这一柄神兵。
他登上的第二重之地,那金色光柱潋滟变化,从李观一的掌心处弥散开来,迅速地包裹了这一柄神兵,下一刻,这极沉重,极锋利,也极巨大,难以隐藏的神兵竟在李观一眼前消失不见。
在李观一青铜鼎第二重之地。
那本来是光柱的地方,一柄神兵已出现在那里。
缓缓悬浮,白虎咆哮之声不绝。
李观一意识重新回到这平地,看着这光柱下的神兵,微微瞪大眼睛:“这是……”
“白虎一系的神兵,可以被收入青铜鼎?”
“而且还可以在鼎中温养?”
李观一立刻意识到这一变化的能力用处。
他花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弄清楚了青铜鼎的变化,可以容纳神兵,猛虎啸天战戟这样的神兵,藏都没地方藏,直接就可以收入青铜鼎内温养。
而需要的时候,一瞬间就已将神兵握在手中。
本来是出拳,手腕一翻。
战戟就会直接现身,猛然刺出,威能爆发。
而且,哪怕是神兵被收入青铜鼎温养的时候,也不是毫无作用,李观一握了一根竹棍,青铜鼎内神兵鸣啸,这一根竹棍之上竟然纠缠了一缕一缕的冰冷煞气。
李观一抖手一刺,明明只是竹竿,却带着一股猛虎咆哮之煞。
竟然也可以如利器一般承载内气灌输而不至于立刻崩碎。
虽然不能如李观一寒霜戟一样有诸多奇异之能。
但是这已经很离谱了。
李观一握着寒霜战戟,猛然一震,寒霜战戟上带了一丝丝墨色煞气,整个兵器甚至于沉重了几分,有了猛虎啸天战戟的一缕特性,无论其重心,还是长度,都更为契合李观一此刻的状态。
李观一握着这把上品利器,竟然有一种,握着神兵的错觉。
“白虎监兵……”
“所以才有这样的能力么?”
李观一本来想要试试看其他东西能不能收入。
比方说,金银。
赃物。
比方说,馒头。
但是青铜鼎嘴挑得很。
似乎只能接受青铜鼎留下烙印法相对应的神兵级别器物。
上品利器也毫无反应。
馒头更是直接震碎,似乎恼怒。
李观一看着白虎光柱之中缓缓漂浮着的神兵,然后看向其他的四根光柱,若有所思:“难道说,之后还可以容纳五把神兵?白虎对应的是猛虎啸天战戟和破云震天弓。”
“赤龙呢?”
“还有玄龟,难道是在阴阳家?”
“这五根光柱组成了阵法,难不成,得要开启五根光柱,才可以走向下一层?”
“但是现在,只有白虎这一根有反应,是我的境界不够,还是说,因为白虎法相是蜕变得最高的?亦或者说,我手边并没有和其他法相对应的神兵,所以这些石柱才毫无反应?”
李观一若有所思。
他看到那边的台阶漂浮,并不稳定。
有种踩上去会摔死的美感。
于是收回目光。
李观一看着眼前的光柱,和其中温养的神兵,心中又惊又喜。
青铜鼎开启的新能力,几乎让他的隐蔽性和突袭能力再度提升一个层次,比方和陈玉昀突袭的时候,就不必爆发极限,等到拳脚相交的一瞬,唤出神兵。
直接一招捅死。
手持神兵猛虎啸天战戟爆发全部力量的李观一。
和拳脚状态的李观一,破坏力和杀伤力完全是两個层次。
神兵的存在,哪怕是剑道境界高到凝气为剑的高手。
手里有神兵,和手里没有神兵,也是两码事。
若是司徒得庆手中握了那把神兵承影剑,李观一那用麒麟之力爆发极限的一招霸王绝式,恐怕难以一招把他斩断,承影剑再如何也是神兵,不可能在这个级别的战斗中,就被战戟一下劈断。
但是漆黑雨夜,背着那么大一把战戟往外面走。
估计走不了几步,就会被衙役之类的人给拦下。
这样长的重兵器,是违禁品。
大侠行走江湖们用的也就是刀剑,了不起是棍子。
为什么不用战戟,是不喜欢吗?
当然是列国都盯着。
等到列国无可奈何的时候,大多也不需要长兵器带来的优势。
往后行走天下的时候,也可以随身携带神兵,而不被发现。
只是,剩下的神兵要去哪里找?
李观一看着剩下的那几根石柱子,感觉到自己的荷包发出一种榨干掉的悲鸣声,而后看了看那边漂浮的白玉台阶,咬了咬牙,脚踏《九宫八卦步法》,瞬间加速,然后腾跃而起。
李观一踩在了白玉台阶上。
白玉台阶散开。
李观一摔下去了。
少年捂着额头,睁开了眼睛,眼前已重新回到了薛家,他咕哝一声果然站不稳,可心中并没有什么焦躁不甘的意思,张开手,伴随着金色流光,手中一沉,猛虎啸天战戟落下,握在手中。
然后反手,这战戟已消散不见了。
李观一琢磨,这样好像也可以化作一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武功。
比方说佛门袈裟功,就是类似。
让对手不知道自己如何出手,会从何处出手。
以达成克敌制胜的目标。
李观一最后把神兵收起来了,七王宴饮归来之后,还顺便来薛家,和薛老商谈西域商会之事,这事情在整个陈国都城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而陈国和突厥此刻也算是和平期,陈皇也乐见如此。
李观一把包括手弩在内的诸多赃物直接扔给了破军。
破军顺手收了,道:“主公放心。”
“您捡来的这些东西,交给属下处理便是。”
青年微笑俊美温和,道:“会很干净的。”
李观一点了点头。
他发现了,破军简直是万能型的后备人才,除去本身不大能打之外,什么都能做到。
破军又询问了李观一的身高,以及肩膀宽度之类,李观一询问为何的时候,破军漫不经心回答道:“我为主公问七王要了一件礼物,只是来到这里,发现主公的年纪比我预料更小。”
“这件‘礼物’,得要做一些简单的修正。”
“才能够合身。”
破军微笑颔首,他拿来的那一套将军级的铁浮屠铠甲,是标准甲,李观一虽然体魄强大,可以穿起来,但是这甲胄对于李观一来说还是比较大了些,得稍微修改下。
所谓将军级别的甲胄,甲胄的材料是可以流转内气的。
并不只是依靠本身甲胄的防御。
而是一种内气增幅的具装,内部也有来自于草原上原始萨满教祭祀留下的痕迹,甲胄相对而言不会沉重过度,夏日不会闷出痱子,冬日不会成寒冰,可以抵御穿刺,也有应对钝器击打的部分。
术士的雷霆火焰,弩矢齐射,都难以破防。
这一套甲,即便是对于此刻在草原风头正盛的七王。
也是会让他眼皮跳动,会肉疼好几日。
破军微笑道:“等到那时候,主公你就知道这礼物的分量了,在我前往应国的时候,就让这一件礼物来保护您吧。”他微微抬眸,泛着紫色的墨瞳扫过墙角,没有看到白毛。
破军有些微微遗憾,嘴角微微掀起。
一套顶尖将军重甲。
一条西域商路。
上可谈论天下大势,纵横捭阖;下可准备杀人灭口,手段利落。
杀人之前给准备计策,还给制造时间,观星,占雨,善后,销赃,无所不能,无所不包。
主公争霸我参谋,主公杀人我递刀。
瑶光啊瑶光。
你拿什么和我斗?
你拿什么,和我斗!
破军嘴角微微勾起,然后微微抬起下巴,双手背负身后,意气风发,从容不迫地离开了。
“他心情似乎很好。”
李观一想着,然后准备第二日的比武,吐息平和,一如往日,一早就和薛老一起前去比武之地,今日之比武,与民同乐,远远比起前几日要更为热闹。
江南人,中原人,西域的胡姬,草原客,江湖武者,权贵世家。
李观一仍只是提了寻常兵器。
然后和夜不疑,周柳营等汇聚在一起,脸上没有丝毫的异常,畅谈今日之战,夜不疑和周柳营都担心李观一,毕竟对手是年长他十几岁,还经历过实战的哥舒饮,不是泛泛之辈。
“就是不知道,宇文化和陈玉昀,到底谁能赢了。”
“那还用说,肯定是宇文化。”
“陈玉昀就算是有宗师的老师,也没有办法超过二十三岁的宇文化,更何况,御尽兵戈屈载事虽是极强,一手阴阳刀剑之术,堪称独步江湖;可是破城灭国,天下第五宇文烈也丝毫不逊于他。”
“宇文大将军的一手重枪霸刀,屈载事也未必能赢。”
众人热烈讨论着。
直到夜不疑开口:“陈玉昀一定赢。”
众人一滞,齐齐看向夜不疑。
周柳营道:“老夜你做梦还没有醒吗?”
“他拿头和宇文化打啊。”
夜不疑道:“打不过,但是,这里是陈国。”
“陈国又怎样……”
周柳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跟吃了苍蝇一样脸色难看,不说话了。
夜不疑道:“列国刚刚进入和缓阶段,最后大祭比武的首胜一定是我大陈之人,而宇文化和陈玉昀是第一战,第二战的情况下,若是哥舒饮胜了李兄,那难道陈国大祭最后比武,是异国人战斗吗?”
“他不敢赌第二场谁赢的。”
“不敢赌突厥人会怎么样做,所以宇文化是一定会输的。”
夜不疑道:“这不是比武,这是列国外交。”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这也是战场。”
周围那些少年金吾卫都不说话了。
这是眼界上的差距,这些少年金吾卫勇武而忠诚,是年轻的武官,注定了会在沙场上作为武将驰骋,但是夜不疑的眼光无疑是更高一层,他是统帅的才情。
周柳营一拳头砸在墙壁上,骂骂咧咧:
“怎么什么好事情都给那个阴崽子给撞上了?”
“老天给他的运气真好!”
“娘的,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稳赢,到了现在竟然都不来!”
众人看去,果然不曾见那陈玉昀的身影,而哥舒饮已经来到这里和李观一打招呼,过去了半个时辰,宇文化已经准备登台了,皇帝微微皱眉,心中对于自己那个儿子有了一丝丝不喜。
但是不能留下陈玉昀过于倨傲自大的印象。
不能让宇文化登场等候太久。
于是他看向司礼太监,司礼太监微微颔首,踏前几步了,有力士敲击击鼓,声音响彻擂台,让围观者的闲谈声音都停下来了,司礼太监道:“陛下有旨意。”
于是众人都寂静下来,这样多的人,无论是江湖豪客,还是百姓世家,他国勋贵,都在瞬间低头,安静,陈皇看着这样的一幕,有一种万物都在掌握的感觉中出现。
他微微颔首。
司礼太监开口,他是有丹药催生出的三重天修为,声音传播很远,道:“皇帝诏曰——”
“朕承天命,治国理政。”
“以德配天,以仁育民,不敢懈怠。”
“今薛家有女,名讳霜涛,自幼聪慧,德才兼备,深得朕心。”
“昔有云:以德治国,以礼维邦——”
一顿繁琐的文字夸耀后,司礼太监微微吸了口气,道:“封县主,特别加封号,称呼郡主,封号云梦。”
“云梦郡主薛霜涛。”
众人都惊住,虽然没有什么封地和食邑的赏赐,可是郡主的名号就已极贵,虽然无权无职,可是那些高官见面也要主动行礼。
除去了好事者的惊讶欢笑,涉及到这样事情的人却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薛贵妃的神色微沉,她手掌按住了旁边惊慌的侄女,笑意盈盈,眼底却惊愕。
澹台宪明眸子闪过一丝锐利。
这一抹变化被皇帝收入眼中。
丞相垂眸,但凡是大臣贵气的女儿,封郡主这样的名号,不是为了和亲,就是为了嫁入皇室,澹台宪明淡淡道:“薛兄,为弟在这里,先恭喜了。”
薛道勇笑着道:“有什么好喜的?”
薛道勇眼底似乎有风暴在鼓荡。
就是不想要薛霜涛被卷入这天下乱世,不想她成为一枚制衡自己的棋子,所以才在她父亲离开之后,将这孩子保护在自己身边,皇帝的举动,已触及到了猛虎的底线。
因为无论薛道勇还是澹台宪明,都知道皇帝的用意。
要把薛霜涛嫁给自己的私生子。
薛道勇心底浮现一丝恶气。
不然,剁了算了。
薛霜涛不傻,她懂得什么,面色微白,也不知道怎么样,下意识看向那边的少年,李观一握着战戟,他抬起头,看到了大小姐眼底的仓惶,少年伸出手按着肩膀上的发带。
脸上露出一丝让薛霜涛安心的神色。
少女安静下来。
宇文化才懒得管这些,他站在了擂台上,握着重枪,大声道:“人呢!?”
“怎么还不来?”
“死哪里去了?”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皇帝皱眉,开口让司礼太监去找,片刻,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的窃窃私语,然后乱声渐大,陈皇皱眉,道:“是何体统?”
“放他进来。”
江州城的城尉和司礼太监冲进来。
陈皇端茶轻饮,淡淡道:“陈玉昀,找到了吗?”
司礼太监脸色煞白,趴在地上叩头:
“陛下,陛下……”
他想要说很多话,比如说发现尸体,死得惨烈,最后嘴唇抖了下,只是道:
“陛下,陈玉昀……,死了。”
饮茶的陈皇身躯瞬间凝滞。
茶盏之中,涟漪激荡。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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