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一辆黑色路虎揽胜驶出机场,缓缓汇入璀璨灯河。
6缸的英杰力双增压汽油发动机发出令人侧目的低吼,而车里感受不到一丝丝震动与噪音,Meridian音响丝滑完美展现了古典弦乐的优雅尊贵。
席钧坐在驾驶座上,漆黑的眸子沉沉地看着前方道路。
后座的方刚,就是方奕斐的爸爸,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豪华温莎打孔真皮座椅,眼里尽是光彩。
“这手感真不错啊……孩子妈你也摸摸看。”
陈丽华,就是方奕斐的妈妈,看见自家丈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怂样子实在跌份,丢自己的脸就算了,在女婿面前丢的可是女儿的脸!
她不满地拍拍方刚的腿,小声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方刚正欲反驳,被陈丽华一个眼刀吓得一缩。
陈丽华抬头问:“小席,你是不是跟斐斐吵架了?我看她情绪不太高呢。”
席钧简短地“嗯”一声,从后视镜里与陈丽华对视:“是我惹她生气了。”
“肯定是斐斐无理取闹,我等会得好好说说她。”
方刚下意识认为是女儿的错,毕竟席家规矩多,方奕斐又是个不拘小节的缺心眼。
“啧!”
陈丽华的眼刀再次扎向方刚。她看驾驶位,心里的天秤歪向自家女儿:“年轻人有些摩擦是很正常的事,你也不要太跟她计较。”
“嗯,我会注意的。”
车内一时没人再继续说话。
上了高架桥,路况顺畅许多,路虎轰然提速,甩开同出机场的车子好几个身位。
席钧抿着唇不说话,他从未感到如此紧张,就算是在签人生第一笔单子的时候心跳也没有像现在一样。
他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发生的一切,包括方奕斐爸妈说的话都和他经历过的分毫不差。
“叮咚。”
方刚的手机弹出一条短信,机械冰冷的女声自动播报:“现在播报地质灾害预警:根据气象台发布的消息,北城全区将普降暴雨到特大暴雨,全城地质灾害气象风险等级提升为黄色预警,气象因素等致地质灾害发生风险较高,请广大市民注意人身安全。”
“这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方刚戴上老花镜阅读短信,嘴里小声抱怨。
陈丽华看向窗外,远处的天不知何时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黑压压地覆盖在远处的高层建筑上,如同猛兽张开口,悄无声息地吞没了城市的一角。
“啪嗒,啪嗒。”
豆大的雨点突然落下,杂乱无章地敲击玻璃,很快视线之内形成白茫茫一片水幕,只能靠模糊不清的红色刹车灯判断车距。
席钧皱眉,右脚持续深踩油门。如同跳出丛林的猛虎,灵活凶猛地穿梭在疾驰的车流之中。后方的车辆差点躲闪不及,滑动小半个方向后艰难地稳住方向。如果现在摁下车窗,可以非常清晰地听见后车车主的大声咒骂。
席钧没有心情去炫耀自己的车技,他焦急难耐地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这座高架桥就要塌下来了!
陈丽华印象里的席钧做事稳重,哪里见过他飙车的样子?她心有余悸地看向驾驶位,斟酌着开口:“小席,不用开那么快,我们不着急。”
方刚恰恰相反,除了方奕斐结婚的时候,这是他第二次坐豪车。女婿带着他在车流中像鱼一样游动,身后那些被甩开的司机不用看他都能预料到是何等的气急败坏,实打实地戳中了方刚同志的爽点,笑得呲牙咧嘴。
陈丽华不知道有什么可开心的,周围那么多车,慢点走不可以吗?非要争抢那零点几秒的差距吗?交通规则到底有没有好好学啊?
这么想着,她顿时觉得席钧也没有别人口中说的那么靠谱。
雨越下越大,湍急的车流在即将分道扬镳的出口骤然变缓。不知道是谁的设计,高架桥出口处衔接一个不合时宜的红绿灯,所有车辆被拦在桥上,目光所及皆是刺眼的红光。
红色代表危险。
等候的时间比想象中的长,逐渐有不耐烦的喇叭声响起。雨声、喇叭声、引擎声……各种繁杂的声音搅和在一起,谁都没有听见桥底发出的细微断裂。
除了席钧。
在方奕斐家苏醒之后,他用了半天时间才确定自己重生了,退烧之后更是拥有了远超常人的听力和视力,身体里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游走。
“咔擦,咔擦,咔擦。”
高强度的钢筋混凝土断裂时并非瞬间倒塌,干涩的摩擦声持续传进席钧的耳朵。
“喂?斐斐啊?”
手机弹出消息,陈丽华打开屏幕看见的就是方奕斐焦急的脸。
“妈!你们到哪了?”
方奕斐回家放东西,突然系统通知北城来往的陆地通道即将切断。她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从机场回来的唯一道路,那条横跨大江的高架桥。
“哎呀,这不是正在小席车上吗?”
“你把电话给他,我有急事跟他说。”
陈丽华还想打趣一番,看见女儿着急的样子怕真有什么急事,伸手把手机递过去。
“席钧,我说的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听我说,现在立刻从高架桥上离开!”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方奕斐几乎是在尖叫,她最看不惯席钧这副淡淡然的死样子,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她恨不得从屏幕里钻出去揪他的领子。
“斐斐,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席钧觉得有点累,他和方奕斐的信任问题一直是两人难以越过的沟壑,“我一定会安全带着二老去见你。”
方奕斐心里微微抽动了一下,席钧顺手把电话挂了。
现在他们正要面临比接电话更紧要的情况——裂痕已经攀爬到路面底部,正虎视眈眈地等待一着吞噬时刻的到来。
而这一切,除了席钧无人知晓。
混凝土和钢筋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仿佛能看见它们剥离、分解瞬间带出的细小灰尘。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离出口看着还有一小段距离,快步跑下去应该勉强能躲开可预见的灾难。
但前提是中途不要出任何意外,并且身体状况良好。
“下车。”
席钧抽出雨伞,拉开后门把两位老人带下来。
“哎哎哎?怎么个事?”
“怎么要下车了?”
方钢和陈丽华撑着伞在雨中一脸错愕,沉重的雨水随着风淋了他们满头满脸。
陈丽华不悦地看着席钧,任谁在暴雨天被突然拉下车都不会有好脸色。
“对不住,”席钧没有挡伞,“现在情况紧急,爸妈跟紧我。”
说罢,立刻催促他们走上一边的人行道。
三人牵起手的那刻,陈丽华和方刚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全世界窸窸窣窣的声音都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轰隆!”
后方的高架桥传来巨响,桥面猛烈摇动,尖叫声骤起。
他们扭头看见灯河断裂,无数小车像玩具一样被丢起抛下,骨碌碌掉进沸腾的江中。
桥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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